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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白晏冷淡地扫了眼传单，擦肩而过。 青蛙脚跟一转，笨拙地晃了两下才转过去，往反方向递传单。内部传出的声音悄悄变了，像在捏着鼻子说话，瓮声瓮气的，“看一下吧，新出的型号，价格不贵！……呱。” 救命啊！他怎么在这里！ ——虽然这里离便利店不远，但这也太冤家路窄了吧！ 元璀心脏猝然高悬着，闷着脑袋递了两分钟传单，才敢偷偷回头看。 青蛙回头的动作喜剧满分，像只扭不过来的倭瓜，不受使唤。随之胳膊失平衡地慌张摆着，扑通一声摔了个结实，引得人群哈哈大笑起来。 “噗哈哈哈哈哈哈！” “救命，好可爱……！” 好在确认齐白晏真离开了，元璀长舒一口气，艰难从地上爬起来。有人过来搭了把手，元璀被扶起来后，顺势又递过去传单，“看看手机！呱！” 人们被他这副喜气洋洋的模样逗笑了，嬉笑的声音混在人堆里，四面八方包围过来，嘈杂地钻入头套，传至耳鼓时已经变得杂乱无序。 元璀闷在青蛙头套里，不知为什么也有点想笑，嘴角上扬咧开，小傻子一样快乐。 好像这种时候，跟着人群一起笑才会舒服点。 = 传单不一会儿就发完了，元璀装成青蛙鞠了个躬，乐颠颠地往回赶，心里盘算着多少能算自己几个提成。到了摊位前，摊位上几个人神采飞扬地聊着什么，付款码被拢在手里转，小组长在旁边将打包盒递给最后一位客人。 这几人似乎觉得站得太累了，干脆将椅子拼一起挤着坐，此刻忙完了缓下来，便挨挤在一起，勾肩搭背的。 元璀将头套摘下来，脸蛋憋得通红，额发被汗水打湿得狼狈。唯独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他急切地道：“卖出去了吗？” 小组长嗤笑道：“当然。” 元璀精神一振，“几台？” 小组长比划了一个“四”，懒洋洋地上下打量道：“要等你回来，估计黄花菜都凉了。” 元璀心里算了下数字，寻思着自己应该也能分到点，连忙解释道：“刚才在那边拉客人，这四台卖出去算我一部分提成吗？” 小组长闻言“噗”地笑出来，“算啊。” 元璀眼睛更亮了，笑意漾上嘴角，看到他丢了一个东西过来。 元璀眼疾手快地接住，看清后是搭配送的手机支架后，“这是……？” “提成啊。”小组长肩膀抖动着，憋笑道：“不够再多拿几个？” 他话一说完，旁边的两个男人哈哈笑起来。女人见他满头汗，有点愧疚地给他拧水，“要不要喝点水？” 手机支架上的logo刺得他眼皮发胀，元璀愣在了那里。 元璀喉间想挤出来的话变得迟缓而奇怪，“可刚才在那里，我就是……” 舌头莫名的不听使唤，像只笨拙学舌的鹦鹉。元璀是个嘴笨的，吵不过人，也不知该怎么灵活解释。 他着急地比划着，似乎觉得描述不清自己之前做了什么，一边回头看，一边额头冒汗，“我跟他们鞠躬……还……他们都笑了……” 小组长打断他，“我们也在笑啊。” 元璀：“不是……” 小组长：“还挺能跑的，人都没影了。” “不是！” 元璀更急了，眼眶发红，不知是憋得还是闷的，“都四个了——” 小组长点头，“我们这边挺忙的，就均摊了一下，四个人一人一部分提成。” 四个人，没有他。 元璀抿紧了唇，一股炙热的火气往上涌，被他的理智强行憋了回去 许久，他一脑门汗地嗫嚅出声，眸光忐忑地晃动着。 “……那我呢？” 不该是这样的。 他心底总觉得……不该是这样的，又不知该怎么解释，毕竟在这里面对客人的不是自己。 刚才的声音很小，似乎不好跟人犟死理，只能很委婉地出声。 “都说了‘再说’。”小组长皱眉道：“介绍手机的又不是你，当然不算你的提成啊。” 一瞬间，仿佛有凉意顺着脊骨往上攀爬，元璀的每一根神经都疲软地垂了下来。 唇瓣被抿得发白，元璀沉默地看着他，乌黑的眼睛内有暗潮起伏。 小组长被狗狗一样的人看得心里发慌，旁边有人适时帮衬道：“总得讲点道理，当时就没安排你产品介绍的活，怎么能算上。” 大家都不拼命，就看他一个人忙活。这世道谁忙活谁吃亏，算来算去都是内卷。 “没人要你那么拼命，随便发发不就得了，提成又没多少钱。” “有。”元璀忽然道。 那人疑惑地看着他。 元璀看着他，眼底漫上血丝，非常倔强且缓慢地道。 “有。” 对他而言非常重要，至少两天的其他兼职才能抵上的钱。 ——马上就要月考了，那是他留着晚上复习的时间。 “……”那人和他对视了几秒，低下头，翻箱子，“好好好！要不你多拿几瓶水？” 起身时，元璀已默不作声地套上青蛙头套，抽起桌上剩下的一沓传单，转身离开。 “……毛病。”小组长戳了戳旁边人的胳膊，“别理他。” 小组长往后一靠，嘴里嘀嘀咕咕，“早就说不要招临时的了，固定工多好。老板非要贪便宜，规矩还不是折腾我们来教？” 元璀握着传单的手无声攥紧，将那团涌上舌根的火团阻塞在喉口，沉默地抿紧了唇。 夜市快到收尾的时段，元璀现在一点精神都提不起，蔫头耷脑地站在摊位不远处，望着垃圾桶发呆。 里面丢了很多传单废纸，元璀俯下身随手翻了翻，似乎自己的那份最多。有人在上面做了标记，在颜色型号上画圈，可能是买完了以后丢掉的。 也可能没买。 元璀盯着纸上的圈看了片刻，慢慢地直起身，准备继续发传单。只要没到下班的时间，他总得对得起这份薪资。 身后猝然传来“哒哒”的脚步声，元璀被人轻拍了一下，转头艰难看过去。 刚才的女店员往他手里塞了瓶水，笑着道：“摊子那边有人要买手机了，快回来看看。” 元璀张了张唇，“我还是发传单吧。” 女店员拽着青蛙胳膊往回走，“点名要你来介绍呢！还不快来？！” 元璀愣了两秒。一股狂喜如火苗般涌上，他兴奋地道：“那这个算、算——” “人家说是看到你发的传单来的，又要你介绍产品，肯定名正言顺算你头上啊。”女店员冲他眨眨眼，“都背熟了吗？” 元璀点头：“嗯！” 刚才发传单的时候，嘴皮子都要说烂了。他一直比谁都努力。 元璀像只快乐的小狗，乐颠颠地跟着女店员回了摊位，头套还没摘，像只傻傻的大青蛙。 背对着他的人垂眸看着摊位的手机，神色平静。小组长在摊位上急切地说着什么。 衬衫素白，紧贴着手臂肌肤，几乎分不出分界点。清俊的少年身形削瘦修长，侧脸轮廓拢在小椒灯的光晕下，好看得像一幅油画。 好看得也很熟悉。 “——！” 元璀直接急刹车，差点把地砖掀翘起来，身体“咚”地撞到旁边的木杆。 动静太大，摊位上的人都抬头看大青蛙。青蛙里面的人惊慌失措地想要缩回去。 ……妈呀！ 齐白晏看向他，像在看一只跟着飞盘跑过来又奔回去的小傻狗。 元璀连滚带爬地想跑，听到他在身后道：“买完算谁的？” 小组长搓着手道，“他就是个发传单的，不清楚这些，我给——您介绍一下产品吧。”眼前的少年浑身上下看起来都很有钱，尤其是那张脸，昂贵得要命。 有些人就是这样，一看就是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大少爷或者富家公子哥。买东西都是几个几个的买，不会抠那点钱。 小组长继续道：“比如这款……” “买完。”大少爷道：“算谁的？” 小组长被噎了一下，顺着话往下说，“……呃，这是我们内部的事了。不如您先看看手机？”也不知道这个大少爷怎么对提成分账那么感兴趣，还非要让元璀那小子过来介绍。 女人哎呀地上去扶青蛙，齐白晏视线在圆鼓隆冬爬不起来的青蛙上停顿了一瞬，在小组长介绍的背景声音里，冷不丁出声。 “买几部，会替他穿这套？” 小组长声音戛然而止，“啊？” 漆黑的眸底冷寂如深潭，毫无起伏。 齐白晏掀起眼，定定地看着他，像在看什么奇怪的东西。 “我在问你。”
第25章 齐白晏看人的时候，时常叫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漆黑的眸子深如潭水，像在无声地审视着眼前的东西。 冷漠，平静，居高临下。 小组长被看得气势陡然降了大半，忽然反应过来他只是个少年，脸随之缓慢憋红。刚才数次被打断的火气一阵阵上涌，小组长怀疑他在羞辱自己，恼怒道：“你在开玩——” 齐白晏：“五部。” 小组长：“……什么玩笑。” 齐白晏：“十部。” 小组长：“你……” 齐白晏眼睫掀动，声音淡淡的。 “二十部。” 小组长睁大了眼，愣了片刻，嘴皮子磕巴道：“你唬人……吧。” 谁没事做买那么多手机，这人该不会装成富家公子哥骗他吧，加在一起至少也要两万块钱，就为了看他穿个青蛙装？！什么毛病！ 青蛙人偶滚了一身的灰，质量太差，拉链卡在半截拽不下来。元璀摔得脑袋嗡嗡的，看到齐白晏的心惊肉跳劲还没过，完全顾不上他们在说什么，只顾得上装不认识，慌张爬起。女店员边扶他，边在旁边着急探头道：“去掉样机，就剩十七部了。” 样机一般不会出售。因为已经拆封，又被客人拿来用，装了些乱七八糟的软件，屏幕上全是触碰的指纹，客人都要求从后台拿货。 齐白晏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抽出展示台上的样机，打量着屏幕，“会吗。” 会替他穿吗。 小组长僵在那里，脸色霎时间红红白白，后背冒汗，“你……” 作为组长，他的提成本就比别人高，平时没少抢别人单子。如果真能一次卖出十七部手机，那就是天大的运气，不光一晚上都能拿几千的提成，月底评员工奖也可以上榜……本应该很高兴的。 可眼前的少年冷淡的语气和看人的眼神，像只想拿他寻开心。青蛙套装不算什么，这么直截了当地要求他替元璀穿青蛙套装，就很怪异了。 漫不经心的，然后忽然来了兴趣。 仿佛刻意地想要羞辱他——提成钱给谁都行，丢到垃圾桶也行，可如果他想要，就得按少年说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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