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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做到了。” 进入这所墓园以来，这是江眠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周思衡点头，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下去。 “没错，她的确是做到了。” “只是她积攒多年的存款，在偌大的财务支出面前也不算什么，孤儿院在她的坚持下，又维持了一年，这期间也受到了不少来自国家的补助拨款。可孤儿院里的孩子越来越多，每个孩子都代表着一笔不少的开销。” “好在那时候我接到了第一部剧组的邀请，拿到了不少片酬，才帮着王阿姨度过了濒临倒闭的难关。” “后来，我的事业越发蒸蒸日上，拿到手的片酬也越来越可观，孤儿院的资金问题彻底得到了解决。” “只是很可惜，她的一生实在是太苦了。好不容易熬过了最艰难的时候，还没来记得放松，她就被诊断出了癌症。胃癌晚期。” “是从前的吃了太多苦，根本没有多余的闲钱检查自己的身体，等到发现的时候，已经彻底来不及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她和我提出的，最后一个愿望。” “她说，她不想接受化疗。她说她熬了一辈子，破破烂烂的来，要完完整整，漂漂亮亮的离开这里。” “后来，我就带着她去了S市最好的照相馆，拍下了这张遗照。” 周思衡的声线低沉，哪怕是诉说着回忆，也像在读一本缱绻的诗集：“按下快门的一瞬间，是我见过的，她最美丽的模样。” 听着周思衡将过往娓娓道来，江眠心底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这些都是周思衡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的，那些碎片化的过往。 “虽然她从来不让我叫她‘妈妈’，但在我心里，她永远都是我最敬爱的母亲。” 江眠再次深深看了眼照片上的女人。 谢谢您，王阿姨。 他在心里无声道谢。 如果没有王院长，就没有如今的周思衡，自然，也不会有如今的江眠。 两人深深在王院长的墓碑前鞠躬拜了拜。停留在碑前的大多数时间里，都是周思衡一个人在说，江眠默默的听着。 直到无边夜色再度席卷而来，周思衡便带着江眠重新回到车内。 上了车以后，江眠难得开口：“周老师，我想去看看您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闻言，周思衡动作一顿。 “好。” 他并没有拒绝江眠的请求。 应该说，他其实根本就没有想到，江眠会提出这个请求。 不过对于江眠，周思衡从来都不会拒绝。 墓园距离孤儿院并不远，它们各自落座在郊外，驱车过去，也并不需要耗费多少时间。 到了孤儿院门前，下车的时候，周思衡还压低了嗓音提醒江眠：“现在已经很晚了，院内的小朋友们已经到了休息时间。江老师，我们悄悄潜伏进去吧。” 明明是回到自己从小长大的“家”，却要这么鬼鬼祟祟的。 江眠终于忍不住，扬起了嘴角今天第一个弧度。 他用气音悄悄回复：“好。” 夜色笼罩下的孤儿院与江眠想象中的阴森冷冽不同。 有了周思衡赞助的资金捐款，孤儿院上上下下进行了由内而外的翻修。如今的孤儿院不再破破烂烂，而是砌上了红砖白瓦，小路上也挂满了路灯。 牵着江眠的手，周思衡七绕八拐的，带着江眠钻进了一条小道。 “这是从前我最喜欢来的地方。”周思衡伸手，指着小道尽头，栏杆外的江面，“以前没有这些路灯的时候，有水的地方，就能看到月亮。” 江眠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湖面上被微风吹起层层涟漪，像是一副栩栩如生的水墨画。 “夜里水汽重，江老师前些天感冒才好，小心着凉。”周思衡脱下身上的毛呢大衣，披在江眠身上。 没有丝毫准备的，江眠浑身被一阵舒心的冷冽香气包围。 是周思衡的味道。 “可是你也会着凉的。” 周思衡冲他露出一个笑容，月光下，他那双本就动人的眼眸变得更加蛊惑人心。 “谢谢江老师关心。”他指了指此刻自己身上单穿的加绒毛衣，宽慰道，“就目前来说，我暂时还没有这种困扰。” “所以，还是把物资，留给真正需要享用的人吧。” 耳边呼呼的风声又强劲了些，江眠内衬穿的单薄，忍不住把披在身上大衣外衣拢了拢。 外套上还带着周思衡的体温，配合着淡淡的清香，江眠迷迷糊糊的，顿时有种被周思衡抱了满怀的错觉。
第40章 虽说周思衡嘴上表示他不会受冻着凉, 但江眠也丝毫不敢有一丝一毫懈怠。 两人没有在湖边停留多久，随着天边夜色越来越凝重，没一会儿, 江眠就抬头望向周思衡：“外面风太大了，我们去室内吧。” 周思衡自然是听他的话，朝着江眠伸出手掌。 看着面前掌心朝上的大手, 江眠眨了眨眼，没有纠结太久，伸手自然地搭了上去。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 周思衡能感觉出来, 比起从前初见的时候, 江眠对他的触碰容纳程度已经提升了太多。 现在更是能够主动的、勇敢的朝着自己迈出一步。 平日相处的基础接触动作都能习惯了, 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可以开始引导江眠进行更，亲密一些的触碰了？ 江眠感觉到有道目光似有若无的落在自己身上, 这里只有他和周思衡两个人, 他下意识侧目看向周思衡，喉间发出一声茫茫然的询问：“嗯？” 在江眠看来的时候，周思衡迅速挪开视线，颇有仓皇落逃的意味。 “没什么，我带你去房间。” 周思衡没有把刚才心里所想坦率地告诉江眠，毕竟以他们现在的关系, 挑明一切的话，会让江眠感到冒犯。 夜里的凉意越来越重，江眠暂时没有精力想其他的事情，也就这么轻易的被周思衡糊弄了过去, 一路跟着他的脚步，像是一条听话的小尾巴。 从湖边出发, 通往住所的小石子路干干净净，很显然，现在居住在这所孤儿院当中的孩子们，也很喜欢来这片小湖边散心。 就这么踩着周思衡的脚步，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的时间，江眠总算远远的瞧见不远处成片的灯光。 他有些轻微近视，平时出门处理事务一般也不会特意携带眼镜，也只有在工作的时候，偶尔想起来，才会取出被放在抽屉中的眼镜佩戴上。 白日里有自然光，倒也没什么影响。可现在是黑夜，看远处时，双眼总觉得吃力。 江眠眯起双眸，想要把远处的建筑看的更加清晰些。 恰好周思衡低头，注意到了他这个小动作。 “江老师，明天早上我们离开的时候可以拍照留念，不如我们把悬念和期待，留到明早如何？” 其实孩子们的住宿楼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和一般学校中学生们的宿舍楼也相差无几。周思衡现在这么说，也只不过是想阻止江眠过剩的好奇心。 如果总是做这些伤害眼睛的小动作，视力会越来越下降的。 “好。” 周思衡说什么，江眠自然是二话不说的信了。 见他重新睁开眼睛，周思衡忍不住低笑一声。 这声笑意落入风中，很快与霸道的风声合为一体，江眠并没有捕捉到。 “走吧。” 孤儿院的孩子们单独拥有一幢休息的楼层，院中的老师和职工们相应地也拥有自己的休息房间。 当年重修孤儿院的时候，接任院长还特意保留了周思衡从前的房间格局，安置在了职工的宿舍楼里。 虽说是按照从前房间的布置，其实也只不过是复制粘贴了同色系类型的装修风格，另外给周思衡安置了符合成年人尺寸的床铺。 毕竟从前孤儿院资金不足，孩子们都是好几十个人挤一间房间，屋子里并排安置着上下两层大通铺木床。 周思衡推开房门，自从王院长离世后，他不怎么经常来孤儿院，但新院长还是吩咐了人，每天打扫这件属于周思衡的房间。 他牵着江眠的手，慢慢把人带入房间内。 打开屋内吊顶灯光前，周思衡还很贴心地利用身高优势，挡住了来自最上方最刺眼的光芒，这样，在灯光亮起的时候，江眠的双眼就不会因为忽然的光亮程度变化受到刺激。 等到眼睛彻底适应了屋内的光源，江眠好奇的眼神一闪一闪，开始上下左右打量起屋内的环境和布置。 房间内一尘不染，整体的格调是温柔又不失孩童趣味的淡蓝色系。走进窗台还能发现，下方墙壁表面似乎有淡淡的蜡笔涂鸦过的痕迹。 见江眠注意到了那边，周思衡挂好大衣，走上前来解释道：“这是当年修建好这幢楼房后，新院长特地让孩子们在这面墙壁上画上的。” 江眠蹲下身，凑近了仔细观察。 孩童稚嫩天真的笔触很容易辨认，墙壁上的线条歪歪扭扭的，但每一笔都透露出了孩子们真情实意的感受。 这是属于孤儿院的孩子们，送给周思衡最隆重的感谢礼物。 见江眠看得入神，周思衡没有出声继续打扰他。 他就这么站在江眠身后。江眠看画，他看江眠。 江眠真的很喜欢窗台下方这一幅幅属于孩子们的画作。有的小朋友不会画画，就在墙面上留下了歪歪扭扭又十分认真的字迹。 过了一会儿，江眠转过身抬起头，看着周思衡的目光满是希冀。 “周老师，这间房间里还有画笔吗？” 周思衡没想到他会忽然问这个，但还是如实告知：“之前院长有留下过一些涂画蜡笔，应该还留着，我试着找找看。” 结果没让江眠失望。经过一顿细致的搜索，周思衡在小书桌下方的柜门里，翻出了两只被掰成两半的蜡笔。 “抱歉……太久没检查过了，应该是小朋友们后来又用完了一些，现在好像，只剩下这两支蜡笔了。” 周思衡把手上的蜡笔递给江眠，语气有些遗憾和内疚。 看着他手上一红一蓝的蜡笔，江眠摇了摇头：“没关系，已经够用了、” 他把两支蜡笔都接了过来，但并没有使用那支红色蜡笔的打算。 房间整体的色系都是淡蓝色，如果用红色点缀，会有些过于张扬夺目。 怕江眠一直蹲着受累，周思衡又特意搬来一把小凳子，放在江眠身边。 “江老师，您先坐着等我一会儿，我先去洗漱，稍后回来。” 他想给江眠留下单独的创作空间，找了个借口，从衣柜中随意翻找出替换的衣物，带着洗漱用品拉开房内浴室的大门。 目睹他进了门，听到浴室内落锁的声音后，江眠才转回身，拿起那只被放在一旁的蓝色画笔，撑着下巴开始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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