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从剧组开机后,他第一次坐上周思衡的保姆车外出办公。 连周思衡的经纪人安晴都特意从公司飞了过来陪同。江眠有种不好的预感。 “别紧张。”知道江眠见到陌生人会害怕,周思衡特意把他带到自己身边坐下,伸手轻轻拍打江眠的手背,试图让他放松下来,“这是我的经纪人安晴,你们之前见过面的。” 江眠抿嘴,不住点头。 还好安晴没有上前同他接触的意思,江眠大脑中紧绷的那条线也算是微微放松了些许。 “所以,所以我们究竟是要去哪里?” “别担心,带你去见一个人。” 实际上,周思衡原本的计划是明天拍摄完前期所有剧情再动身,只是他没想到徐裕瑶动作那么快,联系上徐溯后马上为他空出了时间。 为了打扰到徐医生之后的安排,周思衡只好连夜带着江眠请假,驱车带人来到市中心。 按照原计划,本该是带着江眠去往京城,只不过不知道徐裕瑶究竟说了什么,打动了徐溯,让他动身来了他们剧组拍摄所在的城市。 周思衡与徐溯约定见面的地方,是在一家静谧的咖啡馆。 为了不惊扰到江眠,他还提前联系馆长包了场,等他们进门时,整个店里只有坐在中心座的徐溯孤身一人。 江眠也看到了那抹身着咖色大衣的人影,总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熟悉。 “抱歉,让您久等了,徐先生。” 周思衡带着江眠来到徐溯面前,主动伸手同他打招呼,没想到除了他以外,其他两人都愣住了。 “江……眠?” “……徐医生,是你?” 双方看着对方的眼神都透露着不解,这突然出现的与预想中全然不同氛围的画面令周思衡也难以招架:“你们二位,认识?” 率先反应过来的徐溯重新变回了那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端起面前的冰美式,浅浅品味一口:“认识很多年了。我没想到,裕瑶说的那个朋友,竟然是你,江先生。” 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他的眼神落在江眠和周思衡交叠的双手上,神情肉眼可见的诧异。 感受到他打量的目光,江眠下意识抽了抽手,可惜他的力气不大,没能成功从周思衡的大手中挣脱。 意外的见面环节结束,周思衡决定暂时先不管那些,他俯身给桌面上的卡布奇诺中加入两颗方糖,搅拌后推到江眠面前。 “抱歉江老师,路上瞒着你把你带来见徐医生。这两天你左手上的疤痕已经淡了很多,快要消失了,可以让徐医生帮忙看看。” 江眠抽了抽嘴角。 他该说不愧是影帝么,这么拙劣的借口也能一本正经的胡编乱造出来,而且还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 要是他不知道徐溯是心理医生,他真的会信了周思衡的鬼话。 “既然江老师和徐先生认识,我就先不打扰你们叙旧了,我先出去接个电话。” 帮江眠处理好一切后,周思衡才起身离开座位。 临走的时候周思衡完全放不下心来,几乎是一步三回头望着江眠。 本来在他的计划中,他应当陪着江眠接受徐溯的心理干预。 不过在得知江眠和徐溯本就认识后,周思衡思索了片刻,想到江眠可能并不想要在自己这个外人面前接受徐溯的治疗,还是起身走出了咖啡馆。 好在咖啡馆的装潢简单,四周都是清晰透明的玻璃,周思衡出门后,找了个合适的角度,也能够观察到两人。只要江眠表现出任何不适的状态,他都会立即回到江眠身边。 “所以,人已经走了,那我们就摈弃其他顾虑吧。” 徐溯不愧是专业的心理医生,哪怕被刚才的小插曲打搅,也很快重新进入状态。 “前两天我在国外忙新的研究项目,所以没及时回复你的消息,很抱歉。” 江眠动了动唇瓣:“没关系的。” 徐溯伸手,扶了扶眼睛,身体朝向江眠前倾:“认识你这么多年,这似乎也是第一次你主动向我求药……最近感觉身体状况怎么样?” 江眠藏在桌板之下的左手不知何时僵硬了起来,动作笨拙地蹭了蹭粗糙的牛仔裤布料:“还……还可以吧。” 这话说出口,连他自己内心都没有多少底气,于是声音越来越低,像是一个不断下降的音阶。 徐溯却没半点不耐,而是继续问道:“最近这段时间,睡觉的时候,还会中途惊醒吗?” 江眠摩挲牛仔裤的力度又加大了一分:“……偶尔会。” “比之前的频率少了很多了,说明你的状态正在积极好转。”相比于江眠的张皇,徐溯则演的淡定很多,他接续端起面前的美式,随口道,“这家店的咖啡口味做得不错,就是苦味梢重了些。” 他放下手中的杯盏,转头,侧目看了眼窗外正站在不远处注视着他们的周思衡。 “你和他……认识多久了?” 江眠停下了手中摩挲的动作,并拢双膝,垂眸不敢直视徐溯的眼神。 “没多久……只是剧组的同事关系,大概……一个月的时间。” 的确和周思衡的说辞不谋而合,只可惜徐溯看得出来,真相并没有那么简单。 “我好像听说过,他最近是在拍摄你编写的剧本?” “嗯。” “周思衡的演技不错,我该提前恭喜你了。” “……嗯。” 对方一直在迂回,江眠忍不住滚了滚喉结。 这样的询问比起直截了当的进入话题,更加令他难以招架。 “他似乎挺关心你的。” 对话终于出现了关键性词语,江眠绞着手,小声回答:“他人很好……对谁都一样的关心。” “这点我赞同。说起来我这次能够那么顺利完成国外调研,还得多谢他的帮助。”徐溯冲着江眠露出一个笑容,“他的确是个善解人意的好人。” 江眠手上的力气重了些,原本粉嫩的指尖慢慢褪去血色。 经过这一番迂回的试探,徐溯心里大致有了答案。 “不过我还是要和你道歉,这次我们见面的突然,我带的东西只有自己日常用品,不能给你开药了。恐怕需要你下次再来找我一趟。” 江眠目前的状态仍旧需要药物介入配合治疗,只是处方药不能随意开具,更何况徐溯认为,他现在需要的除了药片,还有一份更重要的东西。 江眠不自觉松了口气:“没、没关系的,等我们剧组拍完杀青后,我再、再来找您。” 名义上的诊疗阶段结束,徐溯也放松了状态,微笑道:“说起来,上次你母亲生日宴会,裕瑶似乎也去了现场。你们应该已经见过面了吧?” 顺着他的话,江眠又回想起了谢衍和徐裕瑶的婚约,如实回答:“嗯。徐小姐和我哥哥,现在是未婚夫妻的关系。” “当年我第一次见你,你才十九岁,当时也完全没想到,现在我们能有这么深的渊源。”徐溯嘴角的笑意一直没有消散,“你之后应该能经常见到裕瑶,她也会一些医术,以后身体有什么不方便的,都可以找她帮你,你可以放心。” 江眠点头,抬起自己已经撤了绷带的手左手手掌:“前不久我受了伤,多亏了徐小姐帮我治疗包扎。” 徐溯应了声,又询问了江眠最近的身体状况后,就点头借口走出咖啡厅。 一直在外注意着二人的周思衡见他出来,连忙大步走上前去,与他回合。 “徐医生,眠眠现在怎么样?” 听到他对江眠的称呼,徐溯挑眉:“眠眠?周先生,恕我直言,以你们现在的关系,您似乎不应该这么亲密的称呼江先生吧?” 被徐溯反问,周思衡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徐溯又自顾自接着说下去自己的话题:“虽说你喜欢江先生,但恕我直言,你们两人在一起的几率太小了,几乎可以说是零。” 这已经这几天以来,周思衡第二次听到别人说他与江眠并不相配。 他心里沉了沉,声音也带着几分凝重:“徐医生,我们现在只谈论江老师的身体状况,不要在意其他。” 无论江眠最后会不会与他在一起,他都希望江眠身体健康,平安喜乐。 徐溯微微点头,像是对他这番态度还算得上满意:“江先生的身体状况比起从前,已经可以说是百分之两百地康复了。” 徐溯至今为止仍然忘记不了,当年第一次见到江眠的场景。 光明学院被立案查办后,学院里被救助出来的学生无一例外的接受了心理治疗。 江眠并不是徐溯唯一负责接手的学生,却是最让他印象深刻的。 因为出身的缘故,他对S市谢家也有所耳闻。从前就听闻谢家一大一小的两位儿子都非常优秀出色,大少爷谢衍从小成绩优异,更是在国际TOP大学留学,学生时代就展露出了惊人的商业天赋;小少爷谢眠虽然很少在大众面前露面,却在艺术方面很有天赋,小小年纪就能作出极具艺术性的画作,国内不少知名画家想要将他收为亲传关门弟子。 所以在得知自己负责接受“谢眠”时,徐溯还以为是同名同姓认错了。 但在见到江眠本人以后,他才知道,面前这位形销骨立、瘦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化蝶而飞的少年,如假包换是谢家的小少爷。 最初的时候,其实并不是他负责江眠。 为了治疗江眠的心理疾病,谢家砸了重金,找人买通了关系,把江眠塞入了当时他们医院最具权威的专家名单中。 只不过后来,江眠主动找上了门来,请求徐溯作为他的心理医生,他愿意配合徐溯的一切诊断进行治疗,只求他不要走漏了风声,被谢家的人知道。 徐溯本就同步负责几位光明学院的学生,又看少年几乎快要破碎离去的脆弱感,动了恻隐之心,答应了江眠的这个请求。 从那以后,他一负责江眠,就负责了七八年。 “第一次见到江先生的时候,他看上去比当时我们医院里最营养不良的病患,都还要危险几分。”徐溯陷入回忆,娓娓道来,“当时和他同期入院的……学生们,经过数年的药物治疗和心理疏导,已经有三分之二的人成功回到了正常生活状态。” 徐溯并不愿意用“病患”来称呼那些孩子们。 他们的世界只是与寻常人不同,并不是生了病,做错了人。 “……如今,光明学院案件过去了这么多年,我手上也只剩下江先生,这唯一一位还没能从那些年走出来的孩子了。” 徐溯取下眼镜,弓着背缓缓擦拭着已然变得模糊的镜片。 “对于那些孩子而言,多么的不公平。坏人只是用了几个月的时间,却改变了他们接下来的一生。” 心脏紧紧收缩,钻心的痛感再次入侵,周思衡拧着眉头,嗓音沙哑:“……那,我能做些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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