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刚才撒谎了,楚纪西并非睡着,他上车没多久便昏迷了过去,浑身都在发热,额头上细细密密的汗。 斐寒吓得将油门踩到了底,在大街上左右超车,用最快的速度将楚纪西送到了医院里。 医生责怪他,怎么病人都成这个样子了,才送过来? 斐寒低头任骂,他也想不通,为什么他能让楚纪西在他眼前受伤害? 医生说楚纪西是胃痛加上感冒发烧,又急火攻心,才导致的昏迷。 虽然看着很严重,但也并不算大病,打两天点滴就能好的差不多了。 医生走的时候,不放心地叮嘱道:“这两天要好好养着,一定不能让病人受刺激。” 斐寒重重地点头答应。 拉过椅子,坐到病床旁边,斐寒双手撑着膝盖,目光担忧地看着昏睡的楚纪西。 没过一会儿,病床上的人眼皮动了动,接着,快速地睁开了眼睛。 楚纪西一睁眼,人还没恢复清醒,便猛地坐起了身。 斐寒连忙站起来,凑到楚纪西面前,低声问:“不舒服?” 楚纪西涣散的目光缓缓汇聚到眼前男人身上,认出了斐寒。 他左右四顾,发现自己竟然穿着病号服,坐在病房里。 楚纪西一言不发,抬手就想拔掉自己手背上的针管。 斐寒立马上前,按住了楚纪西的手。 “你做什么?生了病,就要谨遵医嘱。你不能老这样对待自己的身体。”斐寒的眼神关切而严肃。 楚纪西怔愣了两秒,开口道:“我要回家。” 斐寒略略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楚纪西讨厌治病,不是就好。 “打完点滴,我就带你回去。” 楚纪西目光落在斐寒脸上,黑沉沉的眼睛中竟隐隐有些不安。 “我现在就要回家,我妈妈……” 楚纪西低声道:“今天是我妈妈离世的第七天。” 斐寒神色惊愕。 第七天,回魂夜。 据说,人在死后的第七天,魂魄会回到家中作最后的怀念,看一看放心不下的人,而家人会点起一盏煤油灯给逝者引路,并在家中为逝者准备生前最喜爱的食物。 斐寒松开了按住楚纪西的手,他道:“别拔针管,我去找医生过来,问问看能不能换成吃药。” 斐寒大踏步离开病房,不一会儿,医生愠怒的声音由远及近。 “这不是胡闹吗?病人的情况我已经跟你详细说了,打点滴是最好的治疗方法。” 楚纪西听到斐寒压低了声音,对医生道: “实在不好意思,我们真的有急事。” 医生一言不发地进了门,看到病床上的病人已经醒来,紧皱的眉头有些许舒展。 医生叹了口气,走上前给病人拔掉针管。 拿起输液向外走时,医生叮嘱道:“我开点药,先带回去吃,明天最好过来查查恢复情况,身体不是铁做的,少逞强。” 斐寒连声答应,跟医生出门去取药。 楚纪西身体有些僵麻,输液的那条手臂冰凉,他慢吞吞下了床,脱掉病号服,将自己的衣服从衣架上拿下来,一一穿上。 斐寒拎着装药的塑料袋进病房门时,目光触及一片冷白的背部,薄薄的肌肉如流畅连绵的雪山覆盖在肩胛骨两侧,蜿蜒而下,腰部窄而有力。 斐寒耳后微微发烫,进门的那只脚向门侧一跨,脑门差点磕到了坚实墙壁上,好歹是避开了楚纪西穿衣服的场景。 他情难自禁地深深喘了口气。 楚纪西好似有点不清醒,上车时,眼神没有焦距,低声道: “她会回来看我吗?” 不知是在问斐寒,还是在问自己。 斐寒顿了下身形,没说话,将装药的塑料袋放到车后座,等楚纪西在副驾驶座上坐稳后,发动了车子。 斐寒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趟丧葬店,买了煤油灯。 楚纪西坐在车内,透过车窗看着斐寒匆匆进店,又匆匆出来的样子,默默垂下了眼睫。 快靠近公寓时,斐寒道:“那些狗仔肯定还在,等会儿下车时,我拉着你,我们快点走。” 楚纪西道:“你先过去按电梯,我跟在你后面。” 斐寒侧头看了楚纪西一眼,乌黑的眼眸映出楚纪西线条流畅的侧脸,他道:“也行,你千万要跟紧我。” 楚纪西轻轻点头。 斐寒将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场,他拎着塑料袋先下了车,停车场暗处果然有闪光灯和脚步声交错响起。 由于他之前不顾生死的凶狠一撞,那些人看见他的车,不敢贸然围上来。 斐寒绕到副驾驶座,打开车门,轻声说:“小心。” 楚纪西举着药水袋下了车。 暗处的脚步声更多了,那些举着摄像机的人像嗅到腥味的鬣狗一般蠢蠢欲动。 斐寒眼神森冷地扫视一圈,那些脚步声少了许多。 斐寒领着楚纪西走过一长段光线昏暗的路,一直到电梯旁边,都没有人有胆子上前骚扰他们。 斐寒按开电梯,楚纪西跟着走了进去。 电梯到8楼时,斐寒道:“不知道伯母喜欢什么菜?” 楚纪西说:“我……我也不知道,我妈妈她生前不能吃正常的食物。” 两人踏出电梯,斐寒有些不好意思地道:“A城当地的特色菜我都会做,要不让我来做这顿饭吧,我的厨艺还行。” 楚纪西深深地看了斐寒一眼,道:“麻烦你,我不会做饭。” * 李树开车疾驰在路上,何弦坐在他车后座,摆弄着手机。 忽然间,何弦手一顿,一张清晰的照片在手机屏幕上放大。 照片中,楚纪西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护在身后,只露出了一双黑沉沉的眼眸。 “竟然是他?” 何弦死也想不到,刚才拿楚纪西手机和他通电话的人,竟然是给他拍照的摄影师——斐寒。 刚才涨粉的时候,何弦有多春风得意,现在就有多恶心。 那上百万的粉丝像个响亮的巴掌甩在他脸上。 何弦此刻就像是生吞了苍蝇一样,脸部发白,胃里一阵翻滚,差点吐出来。 * 楚纪西在斐寒面前打开了家门。 踏进楚纪西家门的那一刻,斐寒嘴角情不自禁上弯,但此刻并不适合高兴与喜悦,他绷着脸换上楚纪西家里的备用拖鞋。 位于市中心的这间公寓,平常只有楚纪西一个人住,屋子里的家具以黑白灰为主,桌椅橱柜线条感十足,透着一股浓浓的冷硬商务风。 斐寒将眼前没有多余装饰物的客厅收进眼底,心想真是简洁漂亮好看。 他坐在以楚纪西品味为主的房间里,周围的一切物品都有楚纪西的气息,而楚纪西本人就坐在他面前。 斐寒有点儿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摆。 好在没过一会儿,他订的蔬菜和肉就送到了。 斐寒赶紧拎着菜进厨房忙活。 楚纪西坐在客厅里,听着厨房里久违的响动声,眼睫垂落,薄唇缓缓抿起。 斐寒对他的上心和照顾,他不是没有感觉。 只是楚纪西不明白,非亲非故,斐寒为什么对他这样好? 楚纪西站起身,脚步虽慢却又很坚定地将公寓的所有窗户都打开了。 据说,太虚弱的魂魄是无法穿墙进门的。 妈妈生前一直生病,楚纪西不确定妈妈要是化作魂魄,能不能健康一点。 他将窗户一一推开,只希望妈妈要是回来的话,不会被阻拦。 斐寒做好了菜,将饭菜一一摆上餐桌,盛米饭的碗里插上两根筷子。 据说,回魂之夜,魂魄回来后会碰倒筷子,一是告知家人回来看过,二是表明自己享用了饭菜。 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点,斐寒又迅速用剩下的菜给楚纪西做了碗汤面,盯着他吃了一半,才起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斐寒不放心地回头。 “记得吃药。” 得到楚纪西点头后,斐寒才推门离开。 回魂夜,斐寒很想留下来陪楚纪西,但是他以什么身份陪呢? 斐寒关上楚纪西的家门,轻轻叹了口气,向自家门口走去。 经过走廊时,原本降下去的电梯,攀升到了8楼,电梯门竟然在这一层打开了。 斐寒顿住脚步,冷冷地注视着划开的电梯门,哪个不知死活的狗仔,还敢上楼? 然而,电梯打开后,却是一个包裹地严严实实的人,鸭舌帽之下是墨镜,墨镜之下是口罩,长袖长裤,压根看不出是谁。 斐寒还没开口,对方先一步开口了。 “你怎么在这?” 声音一出,斐寒便认出了来人,楚纪西的前夫——何弦。 何弦扯掉口罩,摘下墨镜,通红的眼睛像是狠狠哭过。 “你为什么从我家出来?” 斐寒本不想搭理这位楚纪西的前夫,过去的人就留在过去好了,为什么还要像跳梁小丑一样出现呢? 斐寒道:“你家?说话也不怕闪了舌头,那是楚纪西的公寓,至于我为什么从里面出来,你心里不是很清楚吗?” 何弦不敢置信地后退一步,不知脑补了什么,脸色白得吓人。 “你胡说!” 他声音尖锐,几近咆哮。 何弦忽然收住了表情,矜持地抬高下巴,向楚纪西门前走过去。 何弦将手指指腹轻轻按在智能门锁上,侧头不屑地对斐寒道:“这里当然是我家,这里的密码锁有我的指纹。” 然而智能门锁并没像何弦预料的那般,应声打开,而是发出了一阵错误警告。 “智能解锁失败,请重试。” 何弦不信邪地还想再试,他的手腕却被斐寒牢牢抓住,何弦想要挣脱,然而他的反抗在斐寒手里丝毫不起作用,被他一路拽到了电梯前。 斐寒按开电梯,将何弦丢了进去,顺便按下了负一楼的电梯按钮。 “少来丢人现眼,扰他清静。” 何弦手腕红肿了一圈,他后背撞在电梯墙上,疼得他蜷缩起来,生理性的泪水不自觉布满眼眶。 “你一个摄影师给得了他什么?我才是他现在最需要的人!” 何弦的怒吼随着电梯门‘砰—— ’地关上而消隐。 斐寒眼神默然,看着电梯侧边的数字不断下降。 他身后,楚纪西家的门‘咔哒’一声打开,缓步走到门边的楚纪西出声问: “你刚才是要进来吗?” 斐寒转头时,已经换了一副表情,他眉头轻轻皱起,很有些苦恼地说:“对,我想我们今夜还是呆在一起比较好,我不放心你,我想伯母应该看到有人照顾生病的你,心里也会开心很多。” 楚纪西抿住唇,半晌,缓缓点了点头。 客厅里已经关了灯,摆在餐桌上的煤油灯静静地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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