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车厢里只剩下导航在小声地指路,车里车外,全都融进夜色般安静。 好半晌,秦简转过头去看褚楚,发现他好像睡着了。 导航的目的地是福星城,一个建在老城区里的住宅楼盘。 车子驶进小区,停靠在狭窄的路边位里。 褚楚在听见门禁报“临时车”时就睁开眼了,他没有睡着,强撑在恍惚的边缘。 秦简跟着他一起下车。 他以为褚楚住在这几栋高耸的电梯楼里,或许和陌生人合租,分得一间卧室,也不算太差。 但他慢一步地随着褚楚穿过种满枇杷的中央绿化带,一路来到小区的最后面,走进一座L型的二层小楼后,他才意识到自己的猜想还是太美好了。 “嘘——”上到二楼,褚楚侧过身对秦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秦简点点头,放轻脚步。 这条走廊一共十扇门,有的关了,有的没关,窗户也是,从屋里传出男人的呼噜声。 每间房都很拥挤,满满当当地塞着四张上下铺。 秦简无法接受地皱着眉,他不敢想象辛苦一整天的人蜗居在这样简陋的条件下要怎么睡得着,又怎么睡得舒服。 要不还是别等他心甘情愿了,直接就这么打晕了拐回家得了。 走到走廊尽头,褚楚抬手按指纹,门开了。 入眼是一个单间,狭窄,几乎只有其他房间的一半大,一张床、一张桌、一个柜子。 褚楚进屋,开灯,把背包取下来挂在床头。 他没有赶秦简走,而是指着椅子对秦简说:“坐。” 秦简睁大眼睛,视野被花、被好多好多的花塞满了,光怪陆离。 他乖乖听从指挥,带上门,进屋坐到椅子里。 褚楚拿起一根细铁丝,一条已经剪裁好的绿色皱纹纸:“看着。” 秦简就看着。 褚楚把纸缠在了铁丝上,拇指和食指来回搓拈,眨眼便做成了一枝花杆,最后用胶水粘好。 “学会了吗?” 秦简也不管自己眼睛学会了,手会没会,答应道:“学会了。” “那你做吧,我去冲个澡。” 秦简伸手接过这根样品,看褚楚转身背对着他站在床前,先脱下他的毛衫,叠好,放在枕头旁,不像是要还给他的样子。 再脱下里面的单衣,衣摆随着扯动上滑,露出两颗腰窝,然后是整片白背脊。 距离太近了,秦简只需要抬手就可以摸到。 脱完衣服,褚楚从床头取下挂着的白背心套上,再蹲下身,从床底下拿出脸盆。 极轻的落锁声,屋子里只剩下秦简一人。 他终于回神,后知后觉手里的花杆被他捏弯了。 他沉着眼,又将它复原,根本不想做什么花——原来都是假花,原来回到这里还不能休息,还要继续打工。 … …真想放一把火把这里烧了。 … …花是一朵朵做出来的,该烧死的另有其人。 秦简气得没法,同时也没半点是客人的自觉,拉开抽屉,看见里面全部都是材料和工具,其中有一盒带珍珠的长针,刺得秦简眼睛一眯,冒出了想把它揣兜儿偷走的冲动。 实在太小了,这个住所。 秦简站起来,再次环顾四周,倏然目光又定住。 上铺的花团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 秦简伸手去拿,拿出一个画着花藤的半面神明面具。 “怎么会有面具?”他诧异地嘀咕。 褚楚进门时,看到的就是秦简拿着他的面具。 比预想中好,还以为会翻到他枕头下面的假阳具。 褚楚把盆放回床底,真的太累了,他坐到床边,下逐客令道:“我要睡觉了。” 秦简装聋,问:“这是干什么的?” 褚楚回答:“直播时戴着。” “直播?直播做花么?” “嗯。” 秦简看他垂着眼,于是蹲下身去,仰着脸看他:“怕被认出来,怕他知道你在做花,找你要更多钱。” 褚楚也看着秦简:“嗯。” “别做了。饭馆、超市、花店,和这份兼职,都别做了。” 褚楚的眼里平静无波。 秦简说:“都是赚钱,去我家做小时工家政不好吗?” “… …不好。” “你都没有去过,为什么就这么肯定不好。” 褚楚摇了摇头:“秦简,你的同情心过于泛滥了。我今晚满足了你的好奇心,你现在知道我每天打几份工,什么时候下班,住在哪里。你不要得寸进尺,我们不是说好了保持距离吗?” 秦简从鼻子里发出轻笑:“没人跟你说好。” 又补充道:“你今晚吃了我的水煎包,不送我花么?” 褚楚落败似的:“送,你要哪朵,随便拿。” “我要你亲手送到我家去。” 褚楚终于生气,气得倒吸一口气,直接脱了鞋子躺进床里。 他捂着脸,眼不见心不烦一样,声音从指缝里飘出来:“快走,把门关严。” 秦简不置可否,站起来,问:“要关灯么?” “不关,怕黑。” “那我走了。” “明天不要再跟踪我,不要来找我。” 秦简从善如流:“你来找我。” 又听到一口倒吸气,随后铁床发出吱呀响,床上的人翻了个身,面对着墙把后脑勺留给他。 秦简抿着唇笑了一下,乖乖地带上门,确认关严了、推不开,这才安心滚蛋。 作者有话说: 感谢!
第10章 好野 【好野】 十. 从福星城离开后,秦简就把桥湾的住址发给褚楚了,至今已经过去两天。 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秦简也没再继续围追堵截,怕追得太紧把人吓跑,他还挺乐观地想:这虽然没答应,但是也没拒绝啊,说不定一下子消化完毕想通了、跑过来,自己却不在家让人扑了空,那多可惜。 于是周末两天秦简哪儿都没去,窝在沙发里等了又等,望夫石似的。 没等来褚楚,等到杜从筵了。 茶几上倒着几罐啤酒,全是杜从筵喝的。 秦简嚼着牦牛干,听完他所讲的堪称是鸡毛蒜皮的分手理由后,只感觉无几把语,甚至有那么点搞笑。 他费解:“你们俩到底谁有病,这都能吵得起来,还吵到分手。” 又定论:“你们俩都有病。” 再剖析:“从我旁观者的角度来看,我认为你们是已经把‘分手’当成口头禅了,下次换成‘对不起’‘我爱你’‘原谅我’这些试试呗?别跟我说说不出口,那你们俩真就活该一 哭二闹三上吊的。” 杜从筵用怀疑的眼神猛瞅秦简,咂舌道:“以前我跟你吐槽,你都嫌烦得很,今天这是怎么了?” 秦简躺倒在沙发里,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不想以后我恋爱谈得舒舒服服的,还得三不五时听你倒这些没必要发生的苦水,提前给你指点迷津。” 杜从筵:“… …” 他放下啤酒,盘腿正坐在地毯上,没心思再说自己的事情了,他严肃道:“老秦,我问你,从上回你一个劲儿让我打听褚楚开始,我就有点怀疑,再到前两天你说你那创业大计是干翻土地主——你是不是… …我就直接问了,你是不是看上别人家的童养媳了?” “别把这个词放在他身上,”秦简皱眉,“不乐意。” “谁不乐意?” “他不乐意,我也不乐意。” 杜从筵有点着急:“不是,不是,你这算什么?打抱不平还是对他一见钟情了?” “就不能都有吗?”秦简也盘腿坐起来,说话时叼在牙齿间的牦牛干翘来翘去,“说起来,缘分还是你给的,没你求我陪你去潘万的生日趴体,大约就没后面我对他心心念念这些事儿。” 杜从筵哽住,满脸不可置信。 秦简抛过去一个眼神,说:“你们不是高中前都一起读的吗,他那时候怎么样?被潘万欺负么?” 啤酒又开一罐儿,杜从筵仰头灌下一口,回忆道:“没少被欺负,躲都躲不开。潘万狂得很,褚楚被潘万他爹安排在他身边看着他点儿,要是潘万惹事了,一个挨打一个关小黑屋——” “谁关小黑屋?”秦简心头一跳,“褚楚?” 杜从筵点头:“潘万皮实,抗揍。哦你不知道褚楚小时候,弱不禁风像个小鸡崽一样,估计从小就没吃好,营养没跟上,揍两下人得废了。” 秦简:“… …” “我们班上都晓得褚楚是潘万的受气包,他要是哪天没有来上课,八成就是被关小黑屋里了。放学之后潘万故意带一伙人找乐子,去听褚楚喊救命。” “什么意思?”秦简拧着眉心,“小黑屋是哪?” 杜从筵先反问:“你知道猪吃人吗?” 秦简不作声。 “褚楚被关在猪圈里,潘万隔着砖墙朝里面喊‘丑丑、丑丑’,就能听见褚楚边哭边向他求饶,怕得嗓子都喊破了。” 秦简气得,气笑了,吐了嘴里的牦牛干迁怒杜从筵:“你没帮帮他?” “帮过一回。我和另一个同学看他实在可怜,趁天黑把锁头撬了想救他出来… …你猜结果呢?” 杜从筵又喝几口啤酒,等着秦简的回答。 秦简说:“他不要你们救,不跟你们走,是不是?” “是的,他不敢。他出来了能去哪儿?被发现之后他只会被惩罚得更惨,而且也会把我们给连累进去。” 秦简骂道:“操他大爷。” 杜从筵打住回忆,续回前话:“老秦,我说真的,你看上他什么了?你刚刚说你站在旁观者的角度上听我和小优吵架,那我现在也站在旁观者并且还有好兄弟的角度上问问你,我先不说他是从小就卖给潘万家的童养媳,就说他一直在这样一个环境下生活长大,你不怕他有什么心理疾病吗?哪天黑化了杀人不眨眼都不算意外的。” 秦简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才低声道:“有什么怕的。” 杜从筵看着他:“… …怎么没什么怕的?你知道心理疾——” “我要出去一趟。”秦简站起来,拿起杜从筵没喝完的啤酒一饮而尽,再转身往衣帽间间大步走,他扬声道,“把茶几收拾干净了!” 杜从筵愣愣的,半晌才重重一叹:“完犊子。” 秋意凉,阳光比摇摇欲坠的黄落叶还要脆。 秦简在桥湾外跟杜从筵分开,他没开车,走到公园附近扫了辆共享单车,跟随导航往家常菜馆骑去。 所以那晚“关灯吗”“不关,怕黑”不是在搪塞他、想让他快点滚蛋而随口现编的理由,是他真的怕黑。 秦简紧抿着唇,心口揪着。 至于杜从筵担忧的问题… …他又不是不知道他明显已经有心理疾病了,但就是没什么可怕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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