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周六下午临下班,有人到车队来找魏武强。 是个完全没见过的陌生人。外地人。 一辆簇新的北京吉普停在门口,两人就站在车门边上抽着烟等着。 小魏队长狐疑的走过去,打量着其中一个穿着的时髦呢子大衣和脚上的三接头皮鞋。这绝对不是东安镇及附近的穿着打扮习惯,总觉得像谁,有印象…… “魏武强?”呢子大衣看着往他们这边走过来的青年,率先扔了烟蒂站直身体。 “我是。”魏武强看着对方伸过手来要握手的架势,手心朝上摊开:“甭客气了,一手机油。” 来人哈哈一笑,风度翩翩收回手去:“自我介绍一下,唐峥嵘,季鸿渊发小,他委托我来找你办点事儿。” 说完又指了指边上那个壮实点的男人,语气随意:“新市武装部我哥们儿,姓陈,比你大,你叫陈哥就行。” 魏武强总算想起来了,这种骚包的穿着方式怪不得眼熟,跟季鸿渊刚来时候一个样。 唐峥嵘看过去二十大几岁,相貌堂堂,表情和善。比起季鸿渊那副冷漠面瘫的德行,简直天差地别。 “你们这儿忒冷了,”唐峥嵘看过去确实冻得不轻:“咱们能换个暖和点儿的地儿说话吗?” 魏武强有点迟疑。 去办公室不合适,那帮小子咋咋呼呼没个安静的时候,何况事关季鸿渊,八成是不能被听到的秘密。 这么犹豫的功夫,倒是边上那个沉默寡言的陈哥开口了:“去招待所吧,怎么着今晚也走不了了,得住一晚上。” 唐峥嵘想了想,爽快点头:“成啊,那就先去招待所,开了房间好说话。” 东安镇这个招待所是国营性质,成年也来不了几回旅客,是以也只安排了一个家属守着,打扫打扫卫生晒晒被子什么的。 好比上回季鸿渊他老子过来,已经算是这小半年里招待所的第一波客人了。 坐在柜台后面打毛衣的女人站起来,看了眼客人,又看看魏武强:“强子,这又是你接待什么领导啊?” “郑嫂子,”魏武强蹭蹭冻得通红的耳朵,跺了几下脚:“不是,我,我朋友,来这边农场办点儿事。” 郑家嫂子爽利的搁下手里的活:“正好,上次你接待那领导的房间被褥我刚洗过晒过,就住那屋吧,暖气也足,还能晒着太阳。” 拿着叮了咣啷的一大串钥匙去开门,郑家嫂子很快又给拎了两瓶热水进屋:“有啥事儿再找我,刚烧的热水。” “嫂子,”魏武强喊住女人:“有玻璃杯吗?我去拿俩。” “行,你跟我过来拿。”郑嫂子带着魏武强往前台去。走出去一段距离回头瞧瞧,女人小声说:“强子,你朋友干啥的?一看就不一般,你看那衣裳穿的,老洋气了,皮鞋锃亮!”顿了顿又吃吃的笑:“就是不保暖,咱这零下二三十度的,不得给冻屁了!” 魏武强也给她说乐了:“从首都来的,那边没咱这儿这么冷,确实不习惯。” “哎上次顾镇长带过来的茉莉花茶还有呢,”郑嫂子拿玻璃杯的功夫,顺手把那小半包茶叶也塞给魏武强:“拿去招待你朋友。” “谢谢嫂子。” 重新进了屋倒了热水泡上茶,唐峥嵘单刀直入:“大鸿,哦就是季鸿渊,我们打小都这么叫他,顺口了。”看着魏武强点头表示了解,唐峥嵘继续:“大鸿和我一个大院里长大,他这会儿服役的五零三四八部队,炮兵团,团长就我哥。所以他跟外头联系要方便点儿,明白吧。就前两天,他往我家里打了个电话,让我过来接一个小孩走。” 魏武强脱口而出:“小和尚?” 唐峥嵘点点头:“他说叫小和尚,大名叫王伟。今年十八岁,前段时间刚刚从粮库那边被停职。”男人翘起二郎腿,微微的笑:“季叔前两天借着来新市开会的功夫,来这边走了一趟,季叔这人说是来随便看看,其实他还是担心大鸿过来这一年,别是犯了什么原则错误或是作风问题。” “就算有什么问题,季鸿渊也当兵走了。”魏武强不解:“还能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唐峥嵘笑笑,完全不避讳那个陈哥:“季鸿渊这回走征兵,以后是要往上层走的,不能有任何污点。” 魏武强恍然大悟:“原来这样。” 看着青年一脸单纯耿直的样子,唐峥嵘轻轻吁口气:“王伟还在东安镇吗现在?” “回农场了。”魏武强确实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听唐峥嵘把前后关系讲明白,对他的话也就信了八成:“粮库的班上不了了,他就又回去长安农场了。不过,”小魏队长扯扯嘴角:“季哥让你带他回首都?干嘛?季哥还在部队上回不了地方。再说了,小和尚愿不愿意跟你走,这个我说的不算。” …………………………………………………… “去,干嘛不去。”小和尚没心没肺那副样子,完全看不出来他刚丢了工作会有半点伤心难过的情绪。 “你这小兔崽子,胆儿怎么那么大呢?不知道害怕俩字咋写是不是?”魏武强原本挺气这小孩的,可是眼下这么大的事儿,他又开始担心了:“真到了首都,两眼一抹黑谁都不认识的,季哥也暂时回不去,你打算怎么办?” 小和尚咧咧嘴,清秀的脸上带着狡黠:“就算是要饭,首都的饭也比咱这儿破地方的好吃点是不?强哥,”小孩拍拍跟他一块儿蹲地上抽烟的青年肩头,老气横秋的:“我不稀罕粮库那样的铁饭碗。你说我就一个人,没爹没娘的我怕啥?还能把我给卖了?卖了也不值钱呐。我不想稀里糊涂在这里过一辈子,我想出去看看。姓季那个王八犊子回不回去跟我都没关系,我又不是投奔他去的。那是首都,强哥,你想啊,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对于魏武强来说,广阔天地大有作为说起来是不假,但是风险太大。更别提小和尚这么名不正言不顺的去,说不定只是季鸿渊一时心血来潮。 “强哥你咋就是个操心的命呢?”小孩看着大个子青年出神,自作主张伸手抢过他耳朵上夹的一根烟:“我知道你担心啥,强哥你放心,我也不是那么知道好歹。” 小和尚咧咧嘴,脸蛋冻得通红:“季鸿渊怎么想的跟我没关系,我只需要他让我把我带出去。我觉得我能活下去,还能活的不错。强哥,等我混好了,你去首都我请你吃饭,捡贵的点,烧鸡酱肘子敞开了吃!” 去了首都算不算盲流不知道,反正小和尚义无反顾的跟着唐峥嵘走了。 像他这样莫名其妙的走,什么手续都不用办,介绍信也不用开,甚至小和尚担心农场魏书记啰嗦,连个招呼都不打,托魏武强给带句话就甩手溜了。 魏武强看着小孩弯腰钻上吉普车,啥都没带,两手空空,奔着自己的新生活去了。 …………………………………………………… 今年冬天雪大,一场连着一场。有时候早上起来,一推房门才发现外面大雪堵门了,得费点劲才能推得动。 各单位组织扫雪都来不及,早上才热火朝天的把马路清扫出来,晚上天黑就接着下,堆的家家户户屋檐上跟盖了厚棉被似的。 小孩最高兴,不管是铲雪还是打雪仗,只要不上学什么都是好的。 有些手巧的,就会找俩块木头板子铁丝什么的,自己做爬犁玩。 四四方方能坐俩人的大爬犁,凳子面大小、前面有个脚蹬子控制方向、再带俩手撑子的高级飞机头,五花八门的土制滑雪工具,呼啸着从各种小路的上坡往下滑,生生把路面一遍遍给压的跟镜面似的光滑,惹得大人们摔了跟头,咒骂不已。 魏大娘那边忙完了事情回家,覃梓学没那么厚脸皮继续住下去,可是魏武强死皮赖脸的不给走,还在饭桌上当着魏大娘的面提出来,宿舍太冷了,不如家里吃的好住的暖。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大个子还振振有词的把覃梓学前两天受凉发烧拉肚子的事情提出来做反面教材,用以证明覃梓学想要一个人回宿舍住是多么不理智的想法。 魏大娘也不知道看出来什么没,笑眯眯的,点头说干儿子住家里来也是应该的,实在住不惯,等开春了再搬回宿舍就是了。 喜的小魏队长晚上上炕睡觉之前抱着人一个劲的亲,偏又怕被隔壁自家娘发现,动作蹑手蹑脚的,一点声音不敢发出,活似做贼一般。 亲着亲着,俩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都给撩起了劲儿,可是条件又不允许。 覃梓学压着喘息看着满脸郁闷的魏武强,魏武强闷闷的弓着腰,张嘴泄愤般的咬被子。 那种偷情样的感觉挥之不去,俩人越想越忍不住,偷笑了好半天,眼泪都笑出来了。
第28章 一月一号新年第一天,秦飞结婚。 他老婆就是当初夏天时候一块儿去黄泥泡钓鱼的那个姑娘,韩淑英。 原本张罗着要帮忙的一帮小伙子嘻嘻哈哈的,围着秦飞一块儿在院子里抽烟。 覃梓学隔着窗户看着他们,看着魏武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大伙儿一块儿哈哈大笑,秦飞还笑着往他肩头怼了一拳,亲亲热热的,兄弟般的。 晴好的日头洒下明晃晃的阳光,映照在魏武强侧脸上,线条利落分外俊朗。 微微抿了下唇,覃梓学想,他就是这样啊,在哪里都是人群的中心,大家都喜欢他。 “覃老师好。”秦飞大哥家孩子跑过来问好,手里抓着俩颗酥糖,一股脑往覃梓学手里塞:“覃老师吃糖,我爸托人去新市买的,可好吃了。” 十一二岁的男孩子正是淘气时候,递过糖,小孩歪着头好奇的问:“覃老师你笑啥?” “啊?我笑了吗?”覃梓学情不自禁伸手摸自己嘴角。好像是有一点弯呐。 “笑了。”男孩特别肯定的点头:“我猜,你肯定想着今晚有好吃的,馋的要流哈喇子了才笑的对不对?” 覃梓学笑出声,跟着点头:“对,你说的对。” 屋子里闹哄哄的,秦家的亲戚里里外外忙活着,是特别平凡温馨却有奔头的好日子。 刚刚接回来的新娘子也没那么讲究,穿着红棉袄喜气洋洋的靠着桌边站着,被几个七大姑八大姨的围着问这儿问那儿的。 覃梓学看她把右手放在肚子上,即使是比较宽松的棉袄,也能看出来微微凸起的弧度。 这是有身孕了。 也是,前两天魏武强还提过一句来着,说秦飞是奉子成婚。 后厨传来刺啦一声响,紧接着炝锅的香味儿就飘进了鼻腔,葱花混着猪油,覃梓学觉得自己真要像孩子说的那样,馋的流哈喇子了。 吃饭的时候,家里挨挨挤挤的摆了两桌,还有一些人端着碗端着杯的,挤在桌旁站着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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