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吴冕然显然现在就开始做他自己想做的事了。 这里面是有一些天真的,对于人性,十几年如一日对垒人性的谭滨实际上要比他爱人的经验丰富多了。 只是他是一个做实业的,是由行为塑造他的大脑,而吴冕然是读书读出来的,他是由大脑塑造行为,两人的生命路径不一样,谭滨有一天,需要从上往下看,而路径跟他相反的吴冕然此时,就需要从上往下看——他看到的将是最赤裸丑陋也最真实的人性。 人们往往会被缺失操控。 这世界上有太多具有人格障碍,遗传了父母的恐惧与匮乏,一生都活在创伤障碍里的人了。 卢耀光就是。 赵伟铭看起来是个人,但他这小半生,他是不由自主地被父母操控摆布,像个布偶一样…… 谭滨恨他占有了吴冕然,但同时也认为,这个人就是一只来人间充数的蚂蚁,早就丧失了做人的自主权。 看起来乖乖听父母的话,是父母的骄傲的卢耀光其实也差不多。 早在卢母跟谭滨要钱,而卢耀光哭着跟谭滨说“那是我妈妈”那天,谭滨就看穿了这人身体深处那胆小怯懦的灵魂,从那天开始,他就觉得这人索然无味,但后来卢耀光向他来求救,他还是帮了两回。 就这样,谭滨还是被人看为无情,而贪婪索取不止的卢耀光,到今天还在破坏谭滨的生活,妄想着谭滨能救他一辈子。 就像谁跟他谈一次恋爱,就得被他吃一辈子一样。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正常生活? 他活在他自己创造的迷障里,哪一天醒来,就得承认自己过去的一切都是不对不堪的,他自己是何等的胆小懦弱卑鄙无耻…… 胆小无耻的人怎么可能会有那种勇气承认呢? 吴冕然将看到卢耀光对他的憎恨。 兴许有一天,自己将要从真空中往下看地上真实的景象,但他的小王子今天就要看到比赵伟铭更真实更有下坠能量的堕落了。 卢耀光早就是一个全身上下每个细胞写满了“怨憎恨”的人了。
第55章 两年前,谭滨在车里看到过这人一眼,就一眼,就看透了卢耀光的命运…… 年轻的时候,他觉得卢耀光索然无味,无非对于他这种人来说,他不喜欢弱者,一个学霸,居然是一个有着弱势心态的人,这种差距让谭滨觉得他对这个人的喜欢很没意思。 成年后再几番接触下来,从不明白这个人已经崛起,已经靠着自己的能力爬上来了,怎么还那么喜欢孤注一掷,脆弱恐惧,到明白这个人已经被恐惧贪婪支配,无法再去成为一个站在命运之上从容步行的勇者之后,谭滨看他,就像看陌生人。 这一点,谭滨无法否认自己的薄情,他也承认,对于吴冕然,他是偏爱的,他的包容和理解甚至是妥协,都给了吴冕然。 因为两个人的底色完全不同,命运是勇敢者的游戏,爱情就更加是了——你爱上一个勇敢的人,就必须用最庄重的感情去追求他,你才会得到这个人的赏识,你才能得到你想要的那种厚重的爱。 这厚重的爱里,能容得下的东西就太多了,谭滨甚至允许吴冕然去试错,去从试错中炼出真相与真谛。 他亲吻吴冕然的发心,听吴冕然不好意思道:“计划书倒没问题,就是得管你再借点钱,你有钱吗?” 谭滨笑,低头亲了他的鼻子一下,道:“好像也没多少了,我查查,不够我再去跟财务结算一点。” 俩人都是花钱的时候才看账户的男人,这点两人的德性倒是一模一样,这时,吴冕然也抬头,跟他相视一笑。 晚宴过后,第二天他们去机场送走了一批人,接下来谭滨去上班,吴冕然可没闲着,他才去他自己的厂子上了半天班,就被留下的一对老年夫妇、一个中年女投资人叫去了陪同逛城市…… 在获得他可以带朋友的回复后,吴冕然这次叫上了苏小珉。 苏小珉毫不客气地带上了他亲哥苏小山。 两兄弟齐上阵,把留下的三位客人招待得满脸笑容,吴冕然毫无用武之地,但也得到了三位客人的一致感谢。 客人感谢完他,苏家兄弟也感谢他,苏父感谢的电话还打到了谭父那去了,然后谭母打了个电话给吴冕然,在电话里把吴冕然称为“然然,”语气极为亲切亲近,比之前那次见面的说话口气里,多出了几分真实的亲昵。 客观事实是最终的权威,吴冕然被这个巧合弄得一愣——他是个喜欢思考的人,作为行为学的博士,他这些年也习惯了用所学指导生活,但那也只是下意识的,并不会去刻意策划,他叫苏小珉陪他就是报兄弟及时给他提供信息之恩,但没想到,利益兜了一个圈,都没用到二十四个小时,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谭滨妈妈对他的亲近,来自于他对谭滨的帮助,不过,也可能来自于谭父对他的好感,最主要的是,谭滨出事这段时间吴冕然自己的坚守吧。 那是一位真正心思相对简单的女性,只要家里人喜欢的人,她也会跟着喜欢,谭家人把她保护得很好。 估计谭大佬对他的保护欲就是来自于这个家庭传承,可惜了,谭大佬比不上亲爹,没那个能力让他轻轻松松,这点还是需要给个差评的。 吴冕然陪了留下的客人将近一个星期,这三个客人才走,等这三位走了,吴冕然可以探监的批谁也下来了。 见到卢耀光的第一次,头几分钟,吴冕然看着玻璃对面安静听他说话的卢老板,还有点好感,认为这个人还是挺理智的,面相也是白净斯文,很有气质,觉得谭滨的眼光还是相当不错的。 但等他说明来意,卢耀光抬着眼睛看着他一动不动,眼神从阴冷变成阴森,他上下打量吴冕然,那个动作,就像猎人打量猎物,吴冕然就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那种视线,让吴冕然一时之间毛骨悚然。 就在吴冕然果断想结束这次见面,站起要走的时候,卢耀光开口了,他身体往后一翘,翘起了腿,嘴角翘起,眼神森然,用一种无所谓的姿态与语气淡淡道:“你脱光了的样子,也不怎么样嘛,不过你要是想求我,我也不介意你现在脱光了跪下来地注我,贱货!” 这让吴冕然起身的身体僵住了。 身后跟随的律师立马上前,口气急促道:“不要生气,他在激你,我们现在就走。” 谭老板在来之前就告诉他提防卢耀光控制吴少爷,律师还觉得这事怪有意思的,外面的看里面的人,还要提防里面的人控制外面的人,这可真逗。 但现在看来,卢老板是真有点当烂人的水平。 卢耀光确实有点本事,因为吴冕然最近也是发现,他确实挺书呆子的,他以前也跟导师出去实习过,面对一些行为异常的人,他的情绪是非常符合从业人员的标准的,但这一年,事情发生到自己身上,每个刺激他的人所散发出来的刺激源都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吴冕然的情绪就跟涌上沙滩的潮水一样汹涌澎湃,而他的情绪池子也跟深海一样深不见底,他也是一个有着各种各样情绪泛滥的普通人。 有些人的应激点是自卑感太重,一被羞辱就会愤怒。 而吴冕然是典型的自尊心太高,自视甚高,社会化不够,一被羞辱也会愤怒。 尤其,他的自尊源是谭滨,是他的爱人。 没有人不想在爱人面前呈现出相对完美的状态,让爱人觉得自己是值得被爱的,那是写在人类基因里的求偶本能。 吴冕然确实被激怒了,他没走,重新坐了下来,眼睛冷静地从卢耀光握紧通话器的手看到卢耀光发白的嘴唇上。 这个人,没有他表现得出来的强大。 一时之间,吴冕然立刻就想反杀过去,让这个痛不欲生,报这个人羞辱自己之仇,但他还强行压制住了这股冲动,慢慢地对着里面的人说了一句:“坐直一点,别摔了。”
第56章 监狱的椅子没有靠背,翘着腿往后翘,装出戏谑讥嘲模样的卢耀光感觉到背后空空荡荡,下意识挺直了背。 他还是有自救意识的。 吴冕然从卢耀光的肩后看到了卢耀光的脸上,一时之间,经过专业训练过的理智重新回炉到了他的脑子里。 毕竟和之前吴冕然首次面对羞辱的青涩有所不同,经过这半年多的心路历程,他算是把认知化为了内心真正的力量,谭滨对他的尊重与爱也帮助他安然地渡过了这次的心理危机。 他是幸运的。 他这一生中,得到过太多真正的爱。 他的外婆是一个内心丰盈的女性,她充实脚踏实地又丰富慷慨包容的爱,把吴冕然的灵魂养得饱满又勇敢,让他在面对外界的纷扰对抗与恶意的时候,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不足,从来没有真正帮助过别人来否定伤害自己。 那位老人一直把他当无价之宝,吴冕然也就一直用这种态度对待自己,他就是无价之宝。 就算是面对谭滨,他也是基于自己的情感和利益去决定他和谭滨的未来,而不是出于恐惧畏惧谭滨的权利。 谭滨对他的爱,差点就可以与他的外婆对他的爱与之媲美了,这个代表了权利的男人,他选择了尊重吴冕然,就算姿势不熟练,这个人也在尽可能的垂下头与吴冕然平视,甚至愿意为了得到吴冕然的感情为吴冕然弯下腰来。 他可以拿这些幸运去绞杀卢耀光,把眼前这个精神已经脆弱不堪的人真正逼疯,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吴冕然不是这种人,他从来都不是这种人。 理智压住了他身为人面对危机时的反杀举动,再深呼吸了一口,他握着通话器,尽力平静地和对面道:“精神疾病是你唯一能减轻自己刑罚的途径,当然你也可以通过你自己的律师去达成,但我这边可以为你找到更好的律师,如果……” 没等吴冕然把“如果”后面的话说出来,卢耀光讥俏地狂笑出声,他咯咯咯大笑了十几声,然后他把通话器朝吴冕然的脸上砸来,手掌重重敲向了玻璃窗,他不停大吼:“你配吗?你配吗?你配吗?!” 他一声比一声吼得更歇斯底里,就像一个彻底癫狂了的精神病病人。 后面上来了两个狱警也没有压住他,紧接着,监狱里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吴冕然这边也很快有工作人员来请他出去。 吴冕然的克制并没有得到有效的回应…… 他说他的,卢耀光在做卢耀光的。 他做他的吴冕然,卢耀光在做卢耀光的卢耀光。 你是你的你,世界还是世界的世界,他们各自保留着自己的特性、属性、以及命运。 就像吴冕然和赵伟铭,再纯真羞涩的爱意,也没有让他们相互改变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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