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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切玉的记忆太模糊，唯一记得清楚的就是那条狭窄蜿蜒的山路，两边的山体高大，一面爬满了翠绿粗壮的藤曼，一面则是有好些奇树扎根生长。 歪歪扭扭的，把根部狠狠盘绕在山石里，深深地把自己与山体连结，扭曲着枝干朝阳光处生长。 这座岛上的灵气魔力比人间界还要稀薄，故此没有什么成精的生灵，这些树的寿限最多也不过五六百年。 它们就这样无知无觉地在这座岛屿上生根发芽，而后枝繁叶茂，凋零枯萎。 明霜雪还记得那个山洞在哪里，现下也不好调用灵力，以免真的有什么东西在暗处发现灵力波动打草惊蛇。 明霜雪走在前头领路，时切玉跟在他身后，注视着一袭红衣，一步一步地顺着山路走去。 这条路很窄，泥泞，只有几块石板铺在上头。 眼前的红衣却一尘不染，足尖轻巧地点在石板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踏上下一块砖石。 他逐渐分不清楚眼前人和记忆中的边界，画面逐渐重叠，他看见红衣小狐狸在前头转身，笑着看向他—— 那白衣青年的脸逐渐清晰起来，他言笑晏晏，朝他招了招手：“不要走丢咯——” “快跟上来啊，不要走丢咯，阿玦。” 阿玦。 时切玉看向小狐狸的笑靥，有些恍惚。 好久，好久没有听过有人这么呼唤他了。
第30章 明霜雪也愣住了。 阿玦，阿玦是谁，是时切玉小名吗？ 玦，环形有缺的玉，君子能决断则佩玦，从某种意义而言，的确和时切玉很相衬。 明霜雪怔愣地站在原地，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这真是个很好的小字。 可是，我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他就这么站在原地，像是被自己吓到了一样，愣愣地看着时切玉朝自己走来。 “没关系，”他的语气温柔，明霜雪抬头，却见他逆着光，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发顶，“我们慢慢去找，还来得及。” 一切都还来得及，既然两百七十八年前能够阻止祂一次，那么现在祂也不会得逞。 纵使如今迷雾重重，但真相总会大白于天下的。 * 剩下的路程两人依旧是沉默地走在山路上，气氛却少了一丝来时的凝重。 面对一个藏在暗处的敌人自然是要小心谨慎万分提防的，但既然祂藏头露尾，如同见不得光的老鼠，想必自有其短处。 他们不必过分担忧。 明霜雪凭借着记忆很快就找到了那处山洞，依旧是记忆中那样高大空洞，甚至还保留着那一地狼藉，只不过因为岁月平添了几分灰尘。 时切玉先行一步挡在他身前，细细探查一番才确定没有任何能量的波动后才侧身让路：“好了，我们进去看看吧。” 明霜雪有些丧气地耷拉下耳朵，却没有说什么，顺着他让出的道路进入这座山洞中翻找，企图找到些过往的蛛丝马迹。 时切玉跟在他身后转了几圈，时不时看向那没有精神的狐狸耳朵，毛茸茸的，在照进山洞的光照下还能看见粉嫩的耳廓。 此刻正可怜兮兮地半垂在头顶上，时不时随着主人的心情烦躁地扑腾两下，在这双耳朵彻底耷拉下来之前时切玉终于忍不住放下手上的瓷器碎片，拿出鸡肉干上前投喂他的小狐狸：“已经过了食时了，乖乖要不要歇息一下？” 明霜雪从一堆垃圾中抬头，脸上倒是很干净，手上却是灰扑扑的，看了一眼他手上的鸡肉，却又很快错开眼，语气中带了几分沮丧：“……我再找找吧。” 时切玉便把鸡肉干揣进兜里，伸手把蹲在地上的小狐狸拉起来，用灵力替他梳理略有杂乱的经脉：“这里对你有影响，是不是？” 明霜雪的耳朵彻彻底底地耷拉下来，他不说话，变回了小狐狸，蔫蔫地窝在时切玉怀中，尾巴盖住连团成一团。 时切玉有些慌乱，连忙抱着他走出山洞，感到灵力梳理顺畅些了才放下心来，把小狐狸举起，左右晃了晃：“乖乖已经很厉害了，你做到了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事。要是我渡劫失败，我也不一定能恢复得这么好呢。” “这也不是我一只狐能做到的，没有你帮我，我现在估计连化神都没有。”小狐狸细声细气的声音从毛茸茸的大尾巴下传来，听得让人心软。 “那就像是我之前说的那样，如果没有乖乖，我们怎么能这么快就发现这些异常呢，”时切玉找了个树桩坐下来，耐心地去哄他的小狐狸，“当局者迷，如果没有乖乖你指出来，我们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发现呢。” 他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夸赞他的小狐狸，细细地去数他的优点，把他做的事情一件一件地拎出来夸奖，直夸得小狐狸从白团子变成了个粉团子。 “我真的有这么厉害吗，”他悄咪咪地从大尾巴下探出脑袋，“好吧，我知道我很厉害，可是……” 他叹了口气，闷闷地窝在时切玉怀里：“我只是觉得我现在这样什么忙都帮不上。” 他向来是骄傲的，他是神族后裔，是九尾狐族中的佼佼者，年纪轻轻就已至大乘，素有狐仙美名，又有一族权柄，他又貌美聪慧，仿佛世间上所有的美好都汇聚在他一人身上，一路走来，他都是世界的中心。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他活得潇洒又恣意，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成为别人的累赘负担。 一只不会化形的狐狸崽子又有什么用呢，一个帮不上忙的狐仙又有什么资格担当得起这个名头呢？ 他一遍又一遍强调自己的身份，却不告诉时切玉自己确切的名号，就是怕看见时切玉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 他那么努力地去找线索，事先却没有和任何人商量，甚至不愿意告知族人，就是想要证明自己依旧是那个堪当九州脊梁的明霜雪，哪怕他现在渡劫失败修为倒退，他依旧可以做到护佑天下。 只是到了瓶颈期莫名其妙不再增长的修为，突然意识到自己受到影响的打击，让他变得不再自信，甚至是有些自暴自弃。 向来英才陨落，明月西沉都是众人口中的谈资，人们只会哀叹几句，便会抛下这个昔日被捧上神坛的人，转而去造另一个新神。 这样的结局对于一个骄傲的人而言太可悲，明霜雪竭尽全力想要摆脱这种结局。 他很庆幸自己遇上的是时切玉，却又很悲哀时切玉遇上这样的自己。 敏感，自卑，瞻前顾后，全然不是之前那个自己。 所以他才会问自己，他喜欢我什么呢？ 世界上所有人都会明霜雪，喜欢小狐狸，喜欢狐仙大人。 如果我不再是那个狐仙，不再是誉满天下的明霜雪呢？ 他喜欢小狐狸，天底下有这么多小狐狸，他都会喜欢吗？ 于是时切玉轻叹着亲吻了一下小狐狸的额间，目光温柔：“可是亲爱的，我甚至不知道狐仙是谁，我之前也没有了解过你的名号，不知道你是多么耀眼的一颗明珠。” “这诚然很遗憾，但是我喜欢的是和我朝夕相处的小狐狸乖乖，他虽然娇气胆大难养，却是我见过最好的小狐狸，最好的人。” “遇见你之前我从未有过友人，爱人，甚至是灵宠，我一心向道，他们甚至都以为我修的不是剑道，而是无情道。” “遇见你之后，我才渐渐和这个世界有了联系。” “我只有你一只小狐狸。” 别人千好万好，我都不要，我只喜欢你，只爱你。 谁都不敢接近他，谁都觉得他高高在上，他应该不食五谷，不问世事，像块雕塑高高地立在神坛那。 有人亲近他，踩碎他的面具，把他从神坛上拽了下来。 时切玉看着怀中的小狐狸，忍不住亲亲他的耳朵尖。 他固然有私心，若是明霜雪只能依附于他，衣食住行全都只能靠他安排，操控自己的爱人这件事自然会让他感到满足。 可自己又如此爱他，想要给他最好的一切，给他自由，于是便克制住自己，看他在天地间自在地奔跑，疲倦时会投向自己的怀抱。 爱是尊重，是克制，是肯定，是温柔。 明霜雪怔怔地看着他，又把脸藏入尾巴里。 这个人类好会说情话，说得狐狸眼睛都红了。
第31章 要怎么去哄一只哭泣的狐狸团子？ 要去亲吻，要给拥抱，要有香喷喷的鸡肉干和热牛奶，要会说好多好多的情话。 要有足够的耐心，然后再给小狐狸一点时间，最后你会获得一只软乎乎香喷喷的、全身心信赖你的小狐狸。 时切玉看着小狐狸湿漉漉的大眼睛，连手上的动作都轻柔了三分，娴熟地拍打着他的后背，梳理被泪水沾湿的毛毛。 “我们去青丘看看吧，这里找不出什么了。”收拾好情绪，明霜雪冷静地分析，“青丘或许有什么线索。” 再说了，他总不可能就这么躲着，一辈子不回去。 他终究是要面对这些的。 时切玉从善如流，语气中带着几分笑意：“也好，按照礼数，我也该去乖乖家里拜访了。” 明霜雪抖动了一下耳尖，身上的力道轻柔适中，暖洋洋的阳光照在他身上，让人感到昏昏欲睡。 他半眯着眼睛，放松地趴在时切玉怀中，闻言抬眸，语气带上几分笑意：“那你可得准备好了，不过你放心，我的族人都是很友善的。” 时切玉便又数了一次自己的资产有多少，不着痕迹地朝小狐狸展示自己身上带着的闪闪发光的魂器，妄图以此贿赂小狐狸来套出更多的信息。 狐狸都好美色珠宝，时切玉手如白玉，指节分明，衬得那几枚低调的戒指都多了几分神秘的奢华感。 小狐狸成功被美色所惑，抱着他的手翻来覆去地摆弄，就像是在幻境里那样：“让我想想……好像有一些狐嫉妒心比较强，但你不理他就是了，他们也不会做什么，就爱说些酸话。” “我的几个长辈比较爱唠叨，但是都很贪嘴，他们拉着你谈话的时候你就灌他们酒，再不行就拿点鸡肉出来，他们就顾不得说你了。” “族中的幼崽不算多，都很闹腾，但是也很好哄，讲几个故事给几颗糖他们就会开开心心地自己跑开玩去了。” 他就这么细细地和时切玉说着自己在青丘的生活，时切玉在脑海中逐渐勾勒出他生活的景象。 他和同辈们竞争时的意气风发；听长辈们唠叨时虽然不耐烦却还会乖乖地坐着听，说不准还会一边分神偷吃小零嘴；会温柔地给小狐狸们讲故事，还会给他们发糖…… 好可爱，好温馨，他的乖乖一定在族中生活得很好。 “至于我的父母……”他停顿了一下，转而又若无其事地继续说道，“他们在我出世前就飞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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