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不对,他不是在中州长大的,他的家乡在一处荒凉的山村—— 不对,还是不对,不是山村……是哪里……他的父母——他的父母长什么样? 时切玉头痛欲裂,记忆中原本和父母相处的画面逐渐破裂,原本就模糊的面容逐渐破碎,化作白茫茫一片。 没有,什么都没有,他没有父母——他怎么会没有父母?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他后退几步,想要离在一旁施展安魂咒的明霜雪远些,他快控制不住自己,随时有失控的可能。 明霜雪见安魂咒不起效又换定魂符,身边没有符纸朱砂,情急之下咬破指尖扯过白绸凭空画符,顾不得什么念咒仪式画好后直接往他身上一拍,又接连施展了好几个清心定魂的法术才勉强拉回时切玉的神智。 “叮——” 明霜雪下意识往声源处望去,发现一块碎掉的玉佩。 是时切玉一直戴在身上的那块。 时切玉刚刚清醒过来,还没有完全恢复,此刻却顾不得自己的伤势,强忍着头疼就要俯身捡起这一地碎掉的玉。 明霜雪赶在他前头把这几块玉捡起来,时切玉的脸色更白了,慌忙捉住他的手去看:“你直接上手,万一有什么问题……” “我没事,万一真有什么,我也打得过祂。”明霜雪打断他的话,把这几块碎玉检查了一番,又放在竹板上。 他从怀中拿出刚刚没用完的符咒,全部塞到时切玉手上:“你先歇息会恢复一下,把这些符都用了。” 时切玉接过,又看向他的手,不做声地拿出瓶伤药往他伤口抹去,被明霜雪推了推,自己拿起药瓶不在意地往手上倒去:“得了,我们这推来让去的,我自己可以。你先休整,我们再好好分析你刚刚究竟怎么了。” 时切玉也没有再争辩什么,用了符就在原地打坐梳理灵力,明霜雪在一旁为他护法,又拿起那几块碎玉仔细研究。 他原本想着可能这玉佩是如同师姐那发现的的玉佩一般和那团东西有关,可仔细搜寻,这玉佩干干净净,并没有什么纹路。 料子是凡人界里头的好料,干净通透,虽说比不上修真至宝里头的灵玉,但水头足完整度高,本身也可存储一定灵力,许多修士也会选择这种玉来装饰或战斗。 把碎片拼起来,这块玉不过几指大小,曲线圆润,为方形,只在顶头处钻孔打上络子,整块玉被做成了无事牌。 所谓无事牌,便是一块玉料足够好,只抛光打平,不做任何雕刻而成的玉牌子。 因其“平”“无”,又有平平安安、无灾无难的寓意,多是长辈打造送给晚辈的礼物,希望孩子佩戴这块无事牌,便能平安顺遂,无事无忧。 自明霜雪见到时切玉起,这块无事牌就一直戴在他身上从未离身,又观其透亮,触手生温,定是主人爱物,时时拿在手上把玩。 如此跟了他这么长时间的无事牌,若真是有东西潜伏在内,又怎么可能没有被发现呢? 又或许是他想错了,这和那团东西没有关联? 明霜雪一时想不明白,只隔着阳光翻来覆去地看这几块碎片,又用灵力试探,里面干干净净,只有灵物特有的灵力,没有其他痕迹。 他感到有些可惜,这块牌子对时切玉而言一定很重要,赠玉之人所选的料子款式寓意都是上乘,就这样碎掉了难免可惜。 像是辜负了别人的心意。 “这是我师尊赠给我的,”时切玉起身,拿起其中一块碎片,轻声说道,“我之前以为是我的父母,其实不是,是师尊……” 他话说到一半顿住,似是在整理自己的记忆,不知道怎么表述,明霜雪见此便摆摆手,示意他不必着急:“没关系,慢慢想,我们可以慢慢找。” 时切玉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明霜雪见此便变回小狐狸朝他露出肚皮,嘤嘤地朝他撒娇。 这招很有效,时切玉一下就笑出来,熟门熟路地把脸埋进小狐狸松软的毛发中吸了个爽,又把白毛团子抱到怀里从头到尾撸了个遍,直把小狐狸撸得毛发飞舞,嘤嘤直叫。 “我说不明白,我好像……没有父母,”他的语气从容,细细地为怀中的小狐狸梳毛,“是师尊教会了我许多,不是修行上的,是……如何做人。” 他的语气和缓,一如往常般淡定自然:“我记不太清,我本以为我的记忆有损是单单是和我成为修士,和人竭力一战后有关,之前的事情应该扯不上关系。” 他说得有些混乱,明霜雪却明白他的意思。 他以为他的记忆有损,是单纯遗忘模糊掉往事,而不是被人整段替换。 “可我错了,我不是被影响了这么简单。”他又看向竹板上碎掉的无事牌,“我的记忆被封印、被篡改,这块无事牌就是封印的阵眼。” “而我把它一直佩戴在身边,长达四百七十八年。”
第29章 这的确是个很棘手的事情。 他们不知道这个封印是谁所下,是时切玉的师尊还是那团黑雾,主体不同则动机不同,他们暂时还不知道替换他的记忆是为了保护还是伤害。 只不过…… “四百七十八年?”明霜雪抖了抖耳朵,“这么说,你们认识了两百年?” 这个数字很敏/感,敏/感到他一听到“七十八”就知道这件事和那团黑雾有关,和自己有关。 巧,太巧了。 二百七十八年前他身受重伤,记忆全无频临死亡;时切玉则在同时失去记忆,过往一切无迹可寻。 简直就像是有一条线生拉硬拽,硬是要把他们连在一起。 两百七十八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时切玉是两百六十年前来到中州的,甫一露脸便是如今的模样,声称自己五百岁,那时他已达大乘。 能做到完全替换封印大乘修士的记忆,这不仅仅是需要完全的信任,还需要半步仙人、甚至是仙人的修为。 从这个角度看,认识了两百年的师尊动手可能性最大,而且很可能时切玉当时是配合的,不然很难瞒了这么多年。 但也不一定,明霜雪翻了个身,示意时切玉给他梳梳背上的毛毛,那团黑影鼎盛时期说不准不输天道,封印个记忆对祂来说不算难事。 纷纷扰扰,恐怕只有去到了才能知晓。 他的记忆,受伤的缘由;时切玉的记忆,失踪了两百多年的师尊。 这座无名岛屿,倒也真是个热闹的戏台。 * 明霜雪把他们这边的发现整理了一下发给禾瑍——毕竟收到那天道玉简的,他所知道的便只有禾瑍一人。 禾瑍很快就回了消息,告诉他们在合欢宗和魔界交界处发现了一处异常能量团,他们现下要去探查清剿。 就连一直沉默的药宗也发来信息,说那边再次出现了异常入魔的事件,他们正在加班加点研究治疗。 一时间大家都忙了起来,各大宗门便兵分三路,往这三处地方赶去。 准确来说是很多人去魔界清剿了,非常多人去药宗帮忙了,他们零零散散几个人去无名岛了。 因为前二者信息是确切且急迫的,而他们的首要目的只是为了弄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不确定这么多年了那团黑影还在岛上窝着,于是乎便只传讯族中宗门,两人一起来到无名岛上。 那零零散散几个人还是族中宗门不放心他们,派了些人过去在外头接应的。 有些人对他们在这紧要关头不参与围剿颇有微词,却被药宗大长老淡淡扫了一眼:“他们已经在前头走了九十九步,连这东西都是他们发现告知我等。敢问这位道友,你又为这天下做过什么?” 大长老说完这句话便拂袖而去探查病患,幺污儿二漆雾二吧椅整理本文只留下那人在原地脸色青白一阵不说话了,二长老在一旁浅笑盈盈,拿了副药在他身侧走出:“你是担忧这天下,还是忧虑他们夺宝却不告知你,你心中有数。” “有这能耐,怎么不去魔界那,反倒是在我们药宗里头打杂?” 那人忍不住气急败坏地叫唤,大长老头也不回,语气却有几分笑意:“你完了,待会大哥又要拽着你写检讨,说你性子急了。” 二长老满不在乎,递上自己手中的丹药:“管他呢,我已经事先写好了好几份,就等着到时候交上去充数。” “世人说他们逃躲职责,孰知破解这黑雾的关窍,又会不会在那无关紧要的过去之中呢?” * 甫一踏上这片土地,他们就顿住,一股熟悉感萦绕心头。 “这个地方,我见过的。”明霜雪看着眼前的景色,说出了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这自然是句废话,他来过此地无数次,就连这里的花草树木的位置都烂熟于心。 这座岛屿明明凶名在外,不仅仅灵力乱流、灵魔相冲,更是处处暗藏危机。 一花一草,水流薄雾,都可能潜伏着夺人性命的屠刀。 可它又实在美丽。 温暖,明亮,岛上平静无风,目之所及鲜花如锦绿草如茵,耳之所闻潺潺流水虫鸣莺啼。 生机勃勃,山明水秀。 它用华美的外衣隐藏自己的危险,又把自己打造成徒有其表的宝库,诱骗着不知情的修士来此丧命。 可谁又记得许多年前,这座岛屿不是这样的。 起码在它变成“三不管”前,在两百多年前,这座岛屿就是如此明媚美丽,却并不危险。 修士自然是不屑于来此游历的,但凡人很喜欢这里,他们在此进行交易,安家落户,祖祖辈辈在此生活。 那时明霜雪还小,是只狐狸崽子,甚至还变不出人形,他跟着族中兄姐偷偷溜到这座岛上,岛民们很友善,他们认不出这是妖族,只当是普通的小狐狸,会喂他撕碎的鸡肉和用水稀释过的奶。 他是一只懂得感恩的狐,每次过来都会带些灵果作为报酬,那些人类自然也是知道这灵物不凡,却没有一个人想过抢夺逼迫他带来更多。 天气好的时候,岛民们会出海捕鱼,港口大大小小的船只挤在一起,众人在码头处叫卖吆喝,见到他独自一狐会笑呵呵地给他鱼吃。 高贵的九尾狐自然是不喜欢吃这些凡鱼的,他就用爪子轻轻推开那条鱼,那些岛民就会笑得更开心,说小狐狸嘴还很挑,转而从怀中摸出些糖来。 小狐狸能吃糖吗,别的他不知道,反正九尾狐是可以的。 这种粗劣的甜,干巴巴的鸡肉,寡淡无味的牛奶,还有日夜不停歇的叫卖和一直在燃烧的灯烛,共同构成了他对红尘最初的印象。 热闹而善良。 只不过,这到底也是两百七十八年前的事了。 故地重游,明霜雪怔怔地看着废弃的港口好一会儿,按耐住心中莫名翻涌的情绪,率先往岸上走去:“走吧,我们先去那个山洞里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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