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蛇冲洗着杯子,怨愤道:“毒死你!” 剧本名叫做《兄弟》,俗气的标题,裴令宣翻开时并未抱有多大期待。 故事篇幅不长,内容还算有趣,不过稍显变态。 主人公叶慈出生于一个富裕家庭,儿时被人贩子拐走,卖给一对无子嗣的年迈夫妻;在贫困家庭长大的叶慈放弃学医报考了护理专业,毕业后他进入一家医院成为一名普通护士,在岗位上勤勤恳恳、不辞劳怨,却因柔懦温和的个性总是遭受刁难和排挤。 叶慈的亲生父母在他走丢后登报寻亲,可惜一无所获,五年后生下了小儿子莫允。莫允自幼的生活富足安乐,生性开朗豁达,以最优异的成绩考入顶尖大学。大三暑假的那一年,莫允与父母出门旅行,却在前往机场途中遭遇车祸;双亲经抢救无效去世,莫允独自生还,可他就此失去双腿,今后只能在病床和轮椅上度过余生。 叶慈的养父体弱多病,晚年患上心力衰竭,临死前向叶慈坦白了他真正的身世,泣不成声地忏悔多年来对他的亏欠和拖累,并希望他去找回亲生父母和原有的人生。养父死后,叶慈通过DNA比对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母,然而他们已不在人世;巧合的是,当初车祸发生时亲生父母正是被送到叶慈工作的医院进行急救,而送他们走完生命最后一程的人,恰好是前一天才被调去急症科的叶慈本人。 叶慈与父母尚未重逢,就已生离死别。当得知自己还有一个亲生弟弟,他毅然从医院离职,通过应聘护工回到他原本的家中,肩负起照顾弟弟日常起居的职责。 莫允在双腿残疾后性情大变,由积极向上变得喜怒无常、郁郁寡欢,他的乖张与暴戾是致使前面数名护工辞职的原因;新来的叶慈文文弱弱,谁也不相信他能坚持下去。 在朝夕相对和分秒不离的共处中,叶慈用耐心和包容,以及血缘里深埋的亲情,让莫允的心病不治而愈;两人逐渐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莫允向叶慈倾诉内心的痛苦和无能为力,叶慈帮助弟弟重拾生活的信心,兄弟俩相互扶持、其乐融融。 某一天莫允的前女友凌卉来到家中探望他,并送来一束马蹄莲,她走时莫允坐在窗前,看她上了新男友的车,这让莫允重新建立起的情感支撑顷刻间崩塌。夜晚,叶慈面对着被砸得像一片废墟的房间,似乎一切又回到原点。 一个春光烂漫的午后,莫允安静躺在灰暗的卧室内,叶慈走进房中,拉开了窗帘。 莫允被光线刺痛眯起了眼,叶慈抓起枕头盖在他的脸上,莫允没有抗拒和挣扎。 最终幕是叶慈在审讯室里面对警方的指控,他对犯下的谋杀罪行供认不讳。但对于犯罪动机,他矢口否认自己是为图谋生父生母留下的遗产而杀害的亲弟弟。 裴令宣发表读后感道:“像个乱[]伦的故事,结尾这段很多余,最好能删掉。” 麦迈:“这不是重点,你知道的,观众都爱看奇情和狗血,尤其很多女性观众特别喜欢两个男人之间暗生情愫的桥段。” “我懂,但这个文本的水准足以说明他还是愣头青。”裴令宣放下剧本,喝着冰咖啡醒神,“我研究过的,禁忌、暴力、情[]色、死亡……往往是创作者最核心的驱动力和最感兴趣的主题,因为关乎哲学。不加掩饰地倾注欲望和喜好,是初试啼声的作者最常有的习惯。许多才华横溢的大导演,在早期都会有那么一两部从直觉中诞生的作品,当情[]欲宣泄完毕,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会逐步向技巧派转型。” “我不是说小宁导写的有什么问题,只是这故事太年轻了,不过他才二十出头,也合情合理。” 麦迈哀叹道:“电影是讲故事的艺术,不是故事的艺术,你先去见一见导演,万一他有别的长处呢。” “我当然要去啦,双男主不是当下的流量密码吗,我连太监都演了,演个深爱弟弟的哥哥有何不可?”裴令宣答应赴约,“你把试镜的时间和地址发我。”
第31章 菲涅尔灯03 裴令宣自省他对剧本的评价略有些苛刻了, 电影是由光与影、声与画组成,它不是故事的艺术,而是讲故事的艺术, 文本不过是其中一环, 而非全部。有相当一部分优质影片, 乃至于经典佳作,其剧本也仅仅是三流小说或八卦杂志的水平。 小宁导才刚大学毕业,能有头有尾地写出一个故事,并拥有把它影视化的执行力, 还获得过国际A类电影节的认可和嘉奖,不管他父亲从中出了多少力, 光凭这份履历、实绩, 就已经超越99.9%的同龄人。 麦迈的考量是明智的,一部电影能否取得世俗意义上的成果,只有上映后才知道,在此之前纯粹是赌博;但观众热爱天才和神童,也热衷于参与造神活动,小宁导一鸣惊人的成绩和显赫的家世, 会令他的每部作品饱受关注与瞩目。 所以综合考虑, 接下这部戏对他后续的曝光度很有利。 从剧本的写作风格看,小宁导不是一味追求票房的人, 那他演起来大可不必有压力。好哇, 还是麦迈的如意算盘打得响,大树底下好乘凉,接了它, 既有宁家庞大的资源人脉在背后造势,赔了亏了或口碑惨败又有太子爷背锅, 果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因为要试镜,裴令宣穿了一件白底蓝领、襟口不对称的衬衫,他自认为这件衣裳蛮有护士的气质。试镜的地点很远,他坐了趟飞机才到,好在麦迈安排好人在机场等候,送他直达片场。 火了是好事,他几百年不用的微博底下每天新增上万条评论,全是赞美卓昀和写给他的狂热表白;工作邀约多到应接不暇,很久不联系的熟人纷纷打电话来嘘寒问暖。弊端是隐私全无,进出公共场所总有人尾随和跟拍,小蛇天天被推挤踩脚,反复抗议叫他别抠门儿,该再花钱请俩保镖了。 上星期做宣传和林子晗碰面,他吐槽不知道那群小姑娘从何而来的大把时间耗在追行程上,林子晗习以为常道:“大多是家庭条件很好的女孩子,不用上班所以很多空闲。她们没天天蹲在你家楼下,拿望远镜瞧你家窗户,你就知足感恩吧。” 裴令宣是得感谢这群神通广大的小姑娘,他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被迫清心寡欲了。 试镜片场定在一座大楼的23层,他乘电梯上去,受到工作人员的热情接待,领他去现场的时候问他要不要喝什么,秘书立刻下楼去买。 他什么也不要,只想尽快见到传说中的小宁导,了事后搭早一班的飞机回家。 摄影棚内光线较暗,聚光灯照亮空旷的表演舞台,摄像机旁坐了三五个人,正与最中间的年轻人小声交谈着。 “宁导,裴老师到了。”领他进来的工作人员向主导者介绍道,然后兜里电话突然响起,便握着手机匆促地退了出去。 那边的交谈声戛然而止,有人挪了挪椅子,有人抬手和他问好。居于中心位的男人确实还非常年轻,个子很高,穿着印有灰色小象的黑色T恤压了压气场,可身量仍比旁边的人挺拔一大截。 对方抬起头的一瞬间,裴令宣的呼吸一滞。 明伽毫不惊讶,沉静如水的眼眸在他脸上逡视一周,直白到近乎傲慢,省略了客套和委婉,直接说:“他们搞错了,这个角色不适合你。” 裴令宣眼皮直跳,如临大敌地绷紧了神经,他费劲地消化“明伽等于宁则远”这一事实后,连血液都冷了下来,“怎么是你……” “ 各位老师,我想和他单独聊两句。”明伽,不,鼎鼎大名的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宁导一如既往地有礼貌,温和地劝退旁人,留给他几分钟化解难堪的时间。 当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裴令宣按耐不住了,问:“你什么意思?” “这不是我的意思。” “什么叫不是你的意思,你给我解释清楚。”不可思议,他知道明伽出生于富人家庭,试想过大约家底殷实、对影视行业有所涉足,在圈中薄有势力,但怎么也没想到明伽会是离他那么近的人。 “你总有办法把事情搞得好像全是别人的错,你什么问题都没有。”明伽没有邀他入座,而是站起来走了两步,和他保持一个不远不近的,无需高声喧哗就能听见彼此声音的距离。“我本名叫宁则远,明伽是我的小名,我父亲叫宁勤,就是你认识的那个。” 宁勤,中国著名导演、编剧、制片人,于90年代港片极盛之时横空出世,将大陆观众的视线转移到内地影片,由此肩负起发展壮大华语商业电影的非凡使命,其导演作品以风格多变、高度类型化见长,擅长以小博大,在国际上享有声誉的同时,极具本土票房号召力。迎娶了国家一级演员兼女高音歌唱家施棋桦为妻,夫妻恩爱,育有一子。 宁则远,那个父亲是全中国最有钱的导演,母亲年年在春晚唱歌的宁则远,居然是他的前男友之一。裴令宣暗叹——我可太行了。 “不是我要瞒着你,我没有故意欺骗过你。”明伽强调道,“今天的事是一件乌龙,我的助手筛选出的试镜名单里有个演员跟你长得很像,刚好你经纪人又来问,他们就将错就错了。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既然你来了,我想亲口和你说清楚也好。” “长得和我很像?”裴令宣笑了,“你当我三岁小孩啊?就算是真的,你为什么要面试个长得和我很像的,却让我回去。” “你片酬太高,我不想花那个冤枉钱。我不是非要找个和你像的,演员的长相没有那么重要,他的年龄和外在条件符合我挑男主角的标准,所以我让他来试镜,这是正常流程。” “真的不是刻意耍我?”对他怀恨在心,设计他白跑一趟看他出洋相,也不是没可能。 “我没那么闲。”明伽打断他的多疑和被迫害妄想症,“你会这样想我理解,可是我和你那些分了手就要死要活,费尽心机跟你过不去的前任不一样,我对你没有想法了。” “那不好意思,是我自作多情了。”裴令宣把带来的剧本还给作者,“我读完了,挺不错的,但提个意见,可以删掉最后一幕。” 明伽接过本子,摇了摇头道:“剧本也给错了。” “这不是你写的?” “无所谓了,你回去吧,我会联系你助理报销你的机票。” “不用,又没多少钱。”他出了糗多少是不甘心的,于是善意提醒道,“我说过话的依然算数,可以零片酬出演你的电影。” “谢谢,但是不需要,没有适合你的角色。”明伽把作废的剧本卷起,丢入垃圾桶。 “好的,再见,祝你开机顺利,宁导。” “也祝你大红大紫,梦想成真。” 裴令宣憋着一股气走出摄影棚,他多想看到什么砸什么,但碍于面子和前途不好发作,只好沉着脸走进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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