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亭澜接到钱俞清的电话,邀请他去家里吃晚饭。 亭澜高兴地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全然不记得昨晚自己才跟江随承诺了什么,一个骨碌起来开始翻找晚上要穿的衣服。 不能穿的太刻意,也不能穿的太随便,香水味道不能太浓,也不能太淡,发型需要好好整理,但也不能太过正式…… 亭澜认认真真挑选着,时间很快便到了下午四点。 他轻车熟路开车去了钱俞清的家,走到门口见到门是虚掩着的,心里一暖,推门而入,嘴里自然而然喊道:“学长,我过来了。” “嗯?亭叔叔,你来啦?” 亭澜身子一僵,只见钱程一身家居服,穿着围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上还带着些淀粉。 亭澜尴尬地恨不得钻到地里,他咳了一声,道:“呃,是、是啊。小程你在做饭呢?” “我爸去接我妈了,她临时安排了手术,赶不回来做饭,正好让你尝尝我的手艺。”钱程催促道:“他们马上回来了,亭叔叔快来帮我。” “哦,来了来了。”亭澜心里叹了口气,跟着钱程身后走入厨房。 今晚的主菜是酸萝卜炖鸭子、清蒸鲈鱼、红烧肉,还有好几个素菜,钱程忙得不可开交,案板声和炖汤声此起彼伏,这让做饭技术几乎为零的亭澜由衷感叹。 钱程本来只想让亭澜帮着洗洗菜的,但亭澜奇怪的胜负欲被激起,主动要求切菜,结果切丝切片都费劲,钱程就让他切块,亭澜老脸一红,捏着刀不放手,愣是跟菜较上劲儿了。只见他身子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头微微低着,柔软的短发往前倾斜,在他后脖子上露出一片白皙。 钱程看着他认真的背影,嗓子微干,内心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抓挠。 空气里隐约有着一股内敛香味,那是从亭澜身上传来的,是亭澜精心挑选的香水,典雅清新,带着一股淡淡的木制香气。 钱程突然后知后觉得意识到,这是亭澜今天刻意喷的,其原因……显而易见。 他眼睛暗了暗,喉结滚了一下,微微上前,鬼使神差地贴近亭澜的后背,手臂从亭澜胳膊下方伸出,分别握住亭澜的两只手。当两人肌肤相贴的时候,钱程的心脏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做了许久心理准备的事,其实做起来也就仅仅是秒针跳过的几个刻度罢了。 几秒钟的时间,钱程眼前仿佛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已将亭澜圈在了怀里。 “切菜要这样切。”钱程沙哑的声音带着滚烫的气息在亭澜耳边响起。 钱程知道,自此开始,一切已经不可挽回。 他所期望的、所憧憬的,亦是他所恐惧胆怯的。 太久太久,他小心翼翼地逼近那红线,又花了好长好长时间,他站在红线边踟蹰不前,现在,他终于将脚垮了过去,孤注一掷。 钱程握着亭澜的双手缓缓重复着切菜的动作,感受到怀里的身体以极快的速度由柔软变成僵硬。 钱程眼框隐隐发热,悲切万分。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亭澜口中发出比他预想中还要冰冷的声音,仿佛冰与火的碰撞,将钱程的炽热撞了个粉碎。 钱程低头看着亭澜白皙的后颈,他双眼通红,嗓子里仿佛被东西堵着,嘴张了几次,终是将话说了出来:“我知道……你看出来了吧?亭叔叔,你那么聪明,肯定早就怀疑了。不,这不是我想说的,我……”他的手缓缓在亭澜腰间收紧:“亭叔叔,我喜欢你。” 怀中依旧是僵硬的身体,一声也不吭。 没有谩骂,没有愤怒,只是平静,平静的落针可闻。 钱程慌了,他急得手都在颤抖,不由得一把将亭澜抱在怀里,下巴放在亭澜的颈间,重复道:“我是认真的,亭叔叔,你说句话,你看看我。” 半晌,亭澜动了动,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沉默地挣脱开钱程的怀抱,然后开始解自己的围裙,自始至终,他一言不发,也没有看钱程一眼。 “亭叔叔、亭叔叔。”钱程的声音都带了哭腔:“你、你别生气,你别不理我。” 亭澜将围裙叠好放在灶台上,转身就走。 钱程吓了一跳,一把抓住亭澜的手,哭道:“亭叔叔,你为什么不说句话!比起我爸,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值一提吗?” “我该说什么?”亭澜的声音冰冷的仿佛在跟一个陌生人说话:“我就是个失败的案例,难道我还要赞扬你学我学的惟妙惟俏吗?” 亭澜说罢,突然自嘲地笑了一声:“哈……是啊,我都是个失败者,我有什么资格来说你。是我的错,忍了那么多年,偏偏让你给发现了,你想怎么对我,都是你的自由。” “什……什么?”钱程愣住了:“亭叔叔,你不相信我?” “我应该相信你吗?知道我对学长的感情后,反过来对我说这种话?”亭澜气极,一把甩开钱程的手,眼神冷的吓人:“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违和感了,你这么做为了什么?羞辱我?还是嘲笑我?很有意思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亭叔叔!”钱程慌道:“我是真的喜欢你!你难道感觉不出来吗?” “我不管你是真情还是假意。”亭澜几乎要吼出来:“你把我置于何地!你把学长置于何地!” “亭叔叔!你听我解释!”钱程又想去拉他。 “别碰我!”亭澜猛地挣脱。 “碰!” 不知是谁的手碰到了调料,一瓶酱油被打了下来,“咔啦”一声,在不粘锅里碎开,黝黑的调料倾倒而出。 ——菜全毁了。
第12章 仓促的晚饭 亭澜浑身都在发抖。 几个小时之前,他还在精心收拾着自己,期望着今晚与学长一家的温馨晚餐。 他看了一眼一片狼藉的灶台,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这不是他想要的,他回国的初衷就是想好好站在角落里陪着学长,或者听江随的,去找个伴,然后开始新的人生。但从他回国到现在,事情的发展都太过荒唐,这让亭澜烦躁不已。 从一开始就错了。亭澜头痛欲裂地想着。从他一开始不小心暴露自己的秘密后,一切都开始错了。 “亭叔叔……”钱程难过极了,浑身像是被浸了冰水,泪脸垮了下来,呆呆看着亭澜,他身上被溅了不少污渍,整个人比打了霜后的芭蕉还要蔫巴。 亭澜抬眼瞅了瞅他,最初的气愤过后,亭澜迅速冷静了下来。一味的争吵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小程对自己的感情,不管是出于青春期的悸动,还是受到了自己偏执的影响,归根结底也只是犯了错罢了,青春期的感情最是靠不住的——只要纠正就好了。 “做你该做的事,小程。”亭澜捏了捏鼻梁,叹气道:“我会当你今天没有说这些话。你需要好好想一想这件事,如果你有什么困难,不要自己憋着,我们可以多沟通,好吗小程?” 亭澜话音刚落,钱程的身子肉眼可见的抖了一下。半晌,他伸出手来,细长的手指捻起桌边的抹布,似是极郑重的,将双手上的污渍一点点擦干净。随后他走到亭澜的身前,笑出了声。 “亭叔叔,你知道吗,你每时每刻都在提醒我,我能喜欢你真是太好了。” 亭澜瞪大了眼睛。钱程在他后退的前一秒拽住了他的手,放在唇边轻吻。 “你说得对,我会好好想想这件事的,然后再好好想想怎么告诉你,我是多么喜欢你。” “小程!你……”亭澜猛地收回手,手背上还残留着钱程嘴唇的温度,这让亭澜很不舒服。 看来今天这顿饭是吃不成了,钱程的态度让亭澜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根本找不到着力点。他懒得再跟钱程纠缠,转身就走,却不想刚走到门口,房门却从外被打开了。 “咦?澜澜?”钱俞清一手拿着徐婷的包,一手拿着刚买的凉菜,疑惑道:“你怎么站在门口?” “学长,那个……”亭澜被吓了一跳,虽然见到学长是很开心,但他现在只想找个借口趁机溜走。 “亭澜来啦!好久不见啊。”徐婷跟着进屋,刚见到亭澜就心疼道:“怎么瘦了这么多?在M国那边没照顾好自己吗?” “没有啦嫂子。”亭澜笑了笑,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你嫂子说的没错啊,你都瘦了一大圈了。”钱俞清边挂衣服边说:“我今天特意让小程多买点肉招待你呢。” “是啊。多吃点肉。”徐婷捏了捏亭澜的脸,冲厨房里喊道:“饭还没做好吗宝贝,妈妈好饿啊。” “别催啊老妈。”钱程探了个头抱怨。 一家人你一言我一语,看着他们其乐融融,亭澜张了张嘴,终究是没能说出话来。 徐婷突然看着亭澜的衣服:“咦?你这怎么脏了?” 亭澜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也被溅上了:“啊,这个是……” “饭做到哪一步啦?老爸来给你帮忙。”一旁的钱俞清撸起袖子就往厨房跑。 亭澜一惊:“那,那个,学长!” “老爸等等!” 哗啦一声,厨房的门被打开,只见整个厨房一片狼藉,酱油的污点溅的到处都是,尤其是锅里炖着的汤里,全都是酱油的影子,钱程正拿着抹布抢救,很显然还没来得及弄完。 “这是怎么了?”钱俞清惊道:“酱油炸了?” 徐婷忙跑过去:“哎呀!这怎么弄的!” 钱程:“老妈,是我不小心……” “不关小程的事。”亭澜忙道:“那个,不好意思,我、我非要帮着弄菜,结果实在是不会帮忙,一不小心碰到了,这菜看样子也不能吃,我请大家去汉口路吃本帮菜吧,就当赔罪。” “瞎说什么呢,菜都是小事,你俩没弄伤自己吧?”徐婷一把推开钱俞清,拉着钱程和亭澜俩人上下打量,确定俩人没事后道:“小亭跟我来换衣服,你俩快收拾厨房,准备出门。” “哎,好,老婆。” “我来吧嫂子。”亭澜羞道。 徐婷一把拉住亭澜,笑道:“你跟我们还客气啥,先换衣服吧。哪有穿着脏衣服去吃饭的道理。” 亭澜推脱半天,最后只能感激得看了一眼徐婷道:“……谢谢嫂子。” 亭澜留在国内家里的衣服不多,在他还没回国的时候,钱俞清抽空把他家的衣服拿去干洗了,正好现在还有一些衣服亭澜没来得及拿回去,等到亭澜换了衣服出来,厨房已经打扫的差不多了,几人便一起出门。 去汉口路最方便还是开车,四个人两辆车,钱程非要挤到亭澜车副驾驶坐,亭澜不好拒绝,默默发动了车子。 刚发生了那种事,亭澜真不知道该怎么跟钱程搭腔,万幸钱程依旧跟平常一样与他打趣说笑,亭澜也不愿意他计较,便顺着台阶下了,偶尔应和几句,一路上也算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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