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关砚张了两下嘴,想问现在能不能去。 但如果现在能去,对方也不会说改天,因此把到嘴的话硬生生咽下去。 走廊的冷风如割喉的利刃,一刀刀落在沈关砚身上。 雪还在下,路上到处都在堵车,裴云斯心里烦躁,瞥了一眼副驾驶座上,始终安静的沈关砚。 他藏匿在黑暗里,单薄的肩轻微发着抖,脸色苍白。 裴云斯心里一软,出声说,“周盛在医院,有消息他会跟我们说的。” 沈关砚抬了一下眼皮,喉咙干涩,“……他出什么事了?” “车子下午跟人碰到一起,我也是晚上听到的消息。”裴云斯顿了顿,补了一句,“岭南的母亲在医院。” 沈关砚合上眼睛,泪从眼角淌下。 林项宜只是懒得管他俩的事,不是默认了沈关砚的存在。 所以傅岭南出事了,沈关砚都不能正大光明出现,更不能在这种时候去碍林项宜的眼。 裴云斯知道这个消息时,傅岭南已经被推进手术室四个多小时。 裴云斯跟周盛合计了一下,一个去接沈关砚,另一个到医院查看情况。 傅岭南已经从手术室推出来,送进了加护病房,但人还没醒。 在家等消息的沈关砚寝食难安,他不敢独自一个人去医院,万一被傅启卿抓住,傅岭南醒过来肯定会着急。 转天下午,周盛从医院回来跟裴云斯在家碰了一面。 他俩避开沈关砚在书房谈了半个多小时,出来后周盛欲言又止地看向沈关砚。 在那样的眼神下,沈关砚只感觉天旋地转,手脚一片冰凉,连呼吸都不能。 裴云斯对周盛说,“你先走吧,我跟他说。” 周盛略微点头,然后离开了。 裴云斯走到抖得像筛糠的沈关砚面前,安抚道:“别担心,医生说岭南已经脱离危险,醒过来是早晚的事。” 沈关砚并不觉得轻松,因为裴云斯的脸色很凝重。 裴云斯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一字一句都在斟酌过后才说出口。 “岭南家的情况很复杂,你再待下去可能有点危险,我的建议是出去避一避风头。” 沈关砚再迟钝也听出了裴云斯的弦外之音。 傅岭南的车祸可能不是意外,如果不是意外,那会是谁想他出事? 是傅启卿吗? 是不是因为自己…… 似乎知道沈关砚在想什么,裴云斯摁住他的肩,“不是因为你,是权利。” 就像古代皇帝要杀死太子一样。 一个杀伐决断的王,在临近暮年时感到地位被威胁,他一定是不甘心权利移位,哪怕接任的人是他的儿子。 这也是傅岭南毕业后出来创业的原因。 傅启卿跟林项宜都是这样的王,他们因为利益绑定在一起,又因为利益龃龉争斗不断。 作为他俩唯一的儿子,傅岭南很容易卷进他们的纷争。 这些年傅岭南踩着平衡木生活,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既不插手,也不站队。 这种微妙的平衡在沈关砚出现后打破了。 把沈关砚从傅家带出来,庇佑他保护他,甚至跟他在一起,这无形中站到了傅启卿的对立面。 所以那天林项宜对沈关砚的忠告,其实是说给傅岭南听的。 目的是进一步催化傅岭南跟傅启卿的矛盾,让他彻底站到自己这边。 傅岭南跟林项宜深度捆绑,就意味着成为傅启卿的敌人。 在傅岭南毕业的时候,傅启卿曾要他来自己的公司,他有意培养傅岭南成为接班人。 那时的培养是真,现在的打压也是真。 上位者的逻辑是,我可以给你,但你不能抢。 所以傅岭南以林项宜的名义进入公司,就一直被傅启卿的人排挤。 傅岭南杠过了几波,最后一次翻身战打的很漂亮。 他用对方曾经签下的一份阴阳合同,把那人从现在的位置拽下来,还被公司开除,成了弃子。 傅岭南的车祸就是这人做的,但关键时刻他踩下了刹车,只是下雪路滑,车还是撞了上去。 这件事是傅启卿的授意,还是那人狗急跳墙的做法,裴云斯跟周盛都没有结论。 如果这里面真有傅启卿的手笔,那沈关砚就危险了。 他对亲儿子都下得了狠手,可见其疯狂,并且这种疯狂会烧到沈关砚身上。 沈关砚就像镶嵌在旒冕上的珍珠,是皇权的点缀、添头。 傅启卿这样执着地要沈关砚,就是要那颗珍珠,那份点缀,来彰显自己不可撼动的权威。 裴云斯是在傅岭南离开他们共创的公司,搅合进他父母之间的争斗才慢慢回过味儿来。 为什么沈关砚会突然搬到傅岭南家。 为什么傅岭南那么在意沈关砚日常的安全问题。 跟沈关砚在一起后,又为什么莫名其妙进入傅启卿的公司。 答案呼之欲出。 裴云斯平视着沈关砚那双湿透的眼睛,“小砚,现在这里的情况不是很明朗,傅启卿的态度我也不是很清楚,你留在这里很危险,去国外躲一段时间,我会派人保护你。” 沈关砚轻颤着,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无法说不,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是一个拖累,留在这里裴云斯既要照顾他,又要保护他的安危。 但他也无法点头,因为傅岭南还躺在医院。 裴云斯似乎能看穿沈关砚的心思,耐心地劝道:“等他身体好一点我就把你接回来,行不行?” 沈关砚想问问傅岭南伤到哪里了,想知道医生为他做了哪些手术,是腿、手,还是全都有。 还想问问自己走之前能不能去看看傅岭南,就偷偷看一下。 可他是一个累赘。 裴云斯能在心烦的时候这样耐心跟他说这么多,已经是看在傅岭南的面子上了。 沈关砚把那些话又慢慢地,慢慢地咽了回去,然后点了一下头。 裴云斯松了一口气,“到时候我亲自送你,一定保证你的安全。” 沈书雅接到沈关砚的电话一点也不意外,在飞机场从裴云斯手里把沈关砚领走。 裴云斯是走了,但他雇来的保镖留了下来,沈书雅什么也没说,给人安排了住宿。 沈关砚的房间在沈书雅隔壁,她把人连同行李一块塞进去。 看着丢了三魂六魄的沈关砚,沈书雅还是那句话,“给你两天时间收拾心情,两天后该练琴练琴,该恋爱恋爱,以后就别回国了。” 沈关砚没有说话。 沈书雅看了他一眼,然后离开了。 半夜沈关砚躺在床上,心脏仿佛被什么捏住似的,胸闷气短,强烈的窒息和无力感将他笼罩。 盯着手机,浑浑噩噩地过了两日。 第三日,沈书雅依言把沈关砚揪出房间,“一天弹六个小时的琴,不练够时间就没饭吃。” 沈关砚坐在钢琴凳上,把手指放到上面,呆了半晌才弹下第一个音符。 这一天他练习了十一个小时,手指累到痉挛,沈书雅把他拎走了。 隔天倒是规规矩矩练够六个小时,吃晚饭的时候沈书雅说物色了一个优秀的男人给沈关砚。 这时手机响了。 一看是裴云斯打过来的,沈关砚赶忙接通。 对方第一句就是喜讯,“你哥醒了,等情况好一点,我就让他给你打视频。” 沈关砚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地,激动的吃饭时候一直哭。 沈书雅拢起眉头,骂了一句,“没出息。” 沈关砚低下头,没敢说话。 再接到裴云斯的电话是两天后,沈关砚不敢当着沈书雅的面接,拿着手机快步回了房间。 沈关砚小心地问,“我哥怎么样,身体好一点没有?” 裴云斯道:“今天我去看了他,精神还不错,只是……” 沈关砚脑子那根弦立刻紧绷起来,“怎么了?” 裴云斯支吾了一下,“他的头部受了伤,不少记忆都丢失了。” 沈关砚懵了好几秒,直到听到裴云斯说“连我都不记得了”,才明白不单纯是记忆丢失这么简单。 裴云斯很快又说,“这事很蹊跷,我怀疑他是装的,用来麻痹傅启卿,你等我找个没人的时候再试探试探他。” 沈关砚忍了许久,终于还是问出来了,“能让我见见他吗?” 裴云斯倒是很痛快,“好,过了这两天我就安排。” 挂了裴云斯的电话,沈关砚始终有些不安。 在房间待了很久,下楼见到沈书雅,他呼吸都放轻了,怕自己会惹沈书雅不快。 沈关砚轻手轻脚地坐到钢琴凳上,身后的沈书雅突然开口,“我之前说过什么?” 沈关砚背脊一僵,不知道沈书雅问的是哪一句话,忐忑地蜷了一下手指。 沈书雅冷冷道:“我跟你说过我在这里已经安顿好了,你以后用不着再回国了。” 沈关砚很小声地说,“……我们还没有分手。” 沈书雅显然听说了什么,不容置喙:“那就趁这次机会分手,他家各个神经病,你别再搅和进去了。” 林项宜的教育方式跟沈书雅有得一拼。 她也信奉丛林法则,不然不会逼傅岭南跟傅启卿博弈。 林佑南养到现在,性格骄纵跋扈,还对傅岭南有一定的敌意,又热衷抢傅岭南的东西,这些都是林项宜放纵的结果。 至于她这么做,是为了寻找一个合格的继承人,还是想栽培傅岭南,让他始终保持危机感就不得而知了。 父强,母也强,且都是冷酷无情的人。 沈书雅说他们一句神经病也不为过。 沈关砚哑声道:“哥不是,他对我很好……” 如果不是为了帮他,傅岭南根本不会掺和进来,这种时候他怎么能离开呢? “行,你继续有情有义吧。”沈书雅懒得管他,“再哭可别哭到我眼前。” 沈关砚偷偷擦了擦眼泪。 沈书雅上了楼,沈关砚这才敢继续练琴。 沈书雅撂下那样的狠话后,沈关砚更不敢让她看到自己焦虑,每天老实吃饭,老实练琴,只有晚上才敢难过一会儿。 等了三天,裴云斯的电话终于再次打过来。
第37章 裴云斯下午找了一个时间去医院探望傅岭南, 从病房一出来就给沈关砚打了这通电话。 虽然沈关砚什么都没说,但裴云斯能清楚感觉到他传递过来的期冀与忐忑。 这份炙热的期望,让裴云斯不知道怎么开口。 “岭南情况已经稳定下来, 右腿也没什么大碍,医生说养一段时间就能正常走路, 至于脑袋……” 说到关健的地方,他踌躇了一下,还是没瞒沈关砚。 裴云斯叹了一声道:“他确实是失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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