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麻烦你了,大晚上的让你跑过来。”杨舷感觉得到尹东涵的手捏着他发酸的后脖颈,力道很舒服。 “杨舶睡了吗?他明天还要上补习班。” “嗯,我让他困了就睡,不用等我们。” 杨舷细软的头发在尹东涵露在衣领外的那段脖颈上无心无意地蹭来蹭去。 像亲近人的小猫带给人的酥酥痒痒的感觉。 尹东涵用手顺了下这只虚弱的猫猫的茸毛:“明天要不我送他?说来也是,你妈不在家吗?” “她出差了,一周之后才回来咳咳……” 尹东涵拍拍杨舷因猛的咳嗽而颤抖的后背,让他少说点话,若有所思良久后才开口:“要不你再上我那住几天,一周也没个人照顾你。” “算了吧。”杨舷艰难地咽下那股想要咳嗽的劲儿:“我也不好意思总是麻烦你,再说我总住你家,像是被你包养了一样……” 尹东涵面露羞涩地笑笑,佯装一副郑重其事的思虑:“我一场商演是能赚不少,但我还得出国上大学,现在的话…不太行,不过以后也许可以。” 杨舷笑了,又是笑声和咳嗽声混在一起。 尹东涵怕他动作幅度大了跑针,连忙淡笑着安抚着他。 偌大的输液室里,除了他们两个还有对老夫妻。老太太从用掉色塑料袋装着的保温饭盒里夹出饺子给打吊瓶的老头吃。 尹东涵怕杨舷见了这幕又会想起爷爷,便以“这风有点大,我们换个位置坐”为借口带杨舷到背对着老夫妻的另一头坐着。 “你饿吗?”尹东涵闻到顺风飘来的饺子香,向靠在自己肩上的杨舷问道。 “有点儿……我没吃晚饭。”杨舷小声道。 “为什么?” “没胃口。” “不吃饭怎么有抵抗力?你等着,我去给你买点吃的,手别乱动啊。” “知道了。”杨舷扬声向尹东涵应道。 他就趁着我生病把我当小孩哄。 杨舷认身子一松靠上椅背,他仰脸看了眼墙上的数字时钟,红光显着23:59,“秒”位置的数字还在不停跳跃着。 医院的表会慢上两分钟,现在应该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一点多了。 想不到第一次和尹东涵熬到通宵竟然是在医院。 吊杆上挂着两瓶吊瓶,正输的那瓶已经见了底,护士便过来给杨舷换药。 “是你哥哥吗?他对你可真好。”她边给杨舷换药瓶边问道,口罩遮着大半张脸,眼底却是藏不住的笑意。 “不是。”杨舷心头一颤,眼底闪过只有他自己能懂的不甘——什么时候才能自信大方的把那三个字骄傲地向外人说出口…… “他是我朋友,关系很好的朋友。” “真羡慕你们。” 护士又调节了下滴速:“这瓶可以稍稍快点,但你要是不舒服的话就告诉我,我再帮你调。” 护士走后不久,尹东涵便回来了。 杨舷见他拎着的塑料袋里装着不止一个盒子,眼神还是倏忽地闪了下光。 他也并不是完全没胃口嘛。 “大半夜找口热乎的还挺难。”尹东涵说笑着把塑料餐盒的盖子打开。 看见盒里白花花的东西,杨舷眼里的光又四散全无了:“白水面条啊。” 尹东涵给他挤了点酱油,拌着几根毫无食欲的黄瓜丝搅了搅:“你现在得吃点清淡的,这还有汤。” “我要吃烤冷面。”杨舷囔着声音,佯作娇嗔。 “等你好了再吃。”尹东涵见杨舷右手输液不方便,靠近了他点喂他。杨舷也是口嫌体直,很开心地接受了尹东涵的投喂。 “那还有汤呢,别凉了。” 尹东涵把吃饱喝足打完点滴睡着了的杨舷抱回家,自己就在杨舷家沙发上将就了一晚。 尽管昨晚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但尹东涵已经成型了的生物钟还是让他在早上六点半就自然醒来。 他见房间里的杨舷正酣睡,轻手关上了房门,替他把杨舶送到补习班,回来时还买了点菜填上杨舷家空了的冰箱。 他关上冰箱门,听到厨房有声音,就跑去看看,见杨舷正双手拎着暖壶倒水。 “你放下我来。”尹东涵怕他现在还没什么力气会烫到,便替他倒水,然而暖瓶里是空的。 “你先回去躺着,我给你烧水。” 杨舷轻声咳嗽着躺回床上。 昨天晚上像做梦一样,回来的时候都几点了?东涵…他一晚上没回家吗? 那边水烧开了,水壶在灶上尖锐地叫嚣,随即就是熟练的关火、提壶、倒水声。 尹东涵端着杯子走进杨舷的房间,刚烧开的水相当烫,杯把都能传递热量。 “有点烫,要不你再等等吧。” 杨舷抿着泛白干裂的嘴唇,轻轻点头。 发了一晚上的汗,他快虚脱了一样,口渴难耐。 尹东涵看见杨舷紧抿嘴唇,喉结上下滑动,知道那是个拼命从口腔中搜刮口水下咽的动作。 他端水去了客厅,找了个空杯子,把刚烧开的水倒进空杯子里,再从空杯倒回原先的杯里……如此循环多次,直到水温慢慢下降。 杨舷听着水在两个杯子里流调——这声音他很熟悉: 他小时急着喝刚出锅的清汤,爷爷就会再找来个碗,用这样的方式让汤降到可以直接喝的温度。 一些细枝末节处的微小情景,却足以把他带回到记忆深处,久久无法完好的回神到现下。 以至尹东涵端着倒好温的水拿着药坐到他床边许久后他才回过神。 尹东涵将胶囊挤出铝板,平摊到手上,送到杨舷眼下。 “水温能稍凉一点,因为你要吃药嘛,你先尝尝,如果嫌凉我再去给你沏点热的。”杨舷接过后两口咽下了药,又小口喝着水顺嗓子。 尹东涵在杨舷喝水时看向他床头柜上摆着的相片:他、杨舶,和爷爷,背景是那块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礁石和那片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海。 杨舷喝的一点不剩,浑身舒服多了。烧退了以后他还是在咳嗽,说明还有炎症,大概怎么也得有一周才能康复。 他松垮的领口处可以看到他两条清晰的锁骨,随着他一阵一阵的咳嗽愈发立体起来。 “东涵,杨舶呢?”耳边没有了小男孩一天到晚“哥哥哥哥”的叫唤声,杨舷好奇地问了句。 “我送他去补习班了,看你这样子多半下午还得是我去接他。” 杨舷眼底闪过讪意,沉默许久: “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了,你也有那么多要忙的事,但还要天天围着我这个麻烦转……” “没事,别这么说,”尹东涵把药装回药盒:“大不了我白天回家练琴,晚上再回来照顾你。” 杨舷又咳了几声,但他还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他也厌恶自己现在这个病怏怏的样子。 “这段时间确实事情比较多,给你添麻烦了呢。从一开始就是我想不开,跑到海边那么危险的地方,还让你受伤了,之后赖在你家里赖那么长时间,现在终于回家了,还发烧大半夜的把你叫过来,也没睡好觉……我和我之前相比变的太多了,我也不想这样,我也讨厌我现在这样,我以后尽量不再麻烦你了,我让你省点心,对不起……” 杨舷初愈本就虚弱,所以眼眶但凡泛起一丝红都会特别明显。 尹东涵怎么可能会怪他麻烦,他对现在的杨舷只有怜惜和心疼。 他翻找手机放了首他很早之前弹的《a小调圆舞曲》,强弱对比还略显稚嫩:“这是我十三四岁弹的,弹得不怎么样,当个笑话听吧。” 尹东涵摁灭手机: “我记得我刚开始准备肖赛的时候,Dr.关和我说过,肖邦16岁时创作了自己的第一首夜曲,但他决定将它烧掉,连带着自己的其他作品也一同烧掉。然而,他的朋友朱利安把它们保留了下来,并在肖邦去世后发表出来,这才有我们现在看到的《a小调圆舞曲》。设想一下,如果不是有朱利安,我们将损失多少好的作品,肖邦这个形象又将少了多少完整?所以我的意思是,杨舷,在我这里,你的脆弱和你的坚强一样优雅。” 杨舷是相当感性的人,低谷时期、暗恋的人、如浓茶般温柔治愈的话…… 他攥紧被角,克制着喷薄欲出的强烈情绪,低声向尹东涵喃喃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杨舷本不想让尹东涵听到这个问题,故意地近乎小声嗫嚅。 尹东涵可却偏偏听到了这个可爱的问题:“因为我是你的紧急联系人啊。” 杨舷一怔,随即双颊不由得发烫:“你知道了…那你是不是也看到我给你的备注了?” 这个没看到。 但此时此刻弥散在这一方室内的暧昧气息却是让尹东涵坐立难安,像是无数横生的水草缠绕上了他的心,逼迫着他现在就说出对杨舷的爱意。 “要不我去给你做点东西吃,你饿了吧?我回来的时候还正好买了菜。”尹东涵急迫地找了个理由,狼狈抽身。 “好了。” 尹东涵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拉开折叠餐桌,又摆了两个凳子。 见杨舷迫不及待地伸筷子,讪讪道:“我第一次做饭,尝过了,没什么味……” 杨舷尝了一口:“好吃!” 尹东涵觉得杨舷是在安慰他,逼自己享受他初次下厨鼓弄出来的没啥味儿的失败品。 “要不你拌点酱油?” “拌酱油都串味儿了。”杨舷吸溜着咽下一口面:“你怎么那么喜欢往面条里加酱油啊?” 尹东涵笑而不语,伸手撩起挡在杨舷眼前,将要和他抢碗里面条的碎发。 这岁月静好的温柔感一旦萌生就会无止地发酵逸散…… “东涵,我想嫁给你。”杨舷没来由地戏谑着。 尹东涵弹了他一个脑门:“等下辈子的。” 说者和听者都是有心的,却双双心照不宣地装成无意的样子。 【作者有话说】 【1】医院的椅子故意设计成滑溜溜的铁质,如果坐在椅子上的病人晕倒,就会很自然的滑下来,然后就会被别人发现,及时叫医生,还方便消毒。
第58章 “停。” 尹东涵的食指在琴上怔住,再缓缓放下。 旁侧是他老师灼灼如炬的目光。狭小琴房内,尹东涵能听清关老师压着愠意的呼吸声。 他双手不由得攥起来,身体像绷紧的弦。 他也知道他刚才节奏七零八落,踏板的踩放也是乱了,音与音黏糊糊的连在一起,更不用说什么情感色彩。 弹成这样,在他自己那都过不去。 关老师跟着他发愁,叹了口气,向椅背后一靠:“你自己说说吧,你有什么问题?” “节奏、踏板都乱了,强弱变化没有处理好,情感色彩也不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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