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朗握着楼梯扶手的手指紧了紧,随着叹气声走了过去,他心里松了一口气,但没来得及完全放松。 他听到了轻微的啜泣声。 愧疚弥漫了顾朗的理智,他放缓脚步走到齐悦面前,他说不出“别哭”这种虚伪的话语,造成现状的罪魁祸首是他,蓄谋已久等待今天的人也是他。 但事到如今,他没有一丝快感,更多的反而是痛苦。 心脏处蔓延开的闷痛逐渐占据全身,他攥紧手指,在齐悦身边坐下,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被他碰到胳膊的齐悦浑身一颤,向相反方向侧了侧身体,头也随之歪向一边,呈现出抗拒的姿势。 “对不起。”顾朗老老实实向齐悦道歉。 沉静了几秒,齐悦从臂弯里探出头来,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顾朗知道一定很让人心疼。 他凭着感觉伸出手去,用拇指揩去了齐悦脸颊的泪。 齐悦抽抽鼻子,泪还是不住地留下来,他顾不上自己在顾朗面前失态,小声解释:“你,你不用道歉……我没事,我只是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接受不了姑姑的想法……” 顾朗沉默了,手指间感受到泪水的湿润和炙热,忽然不敢靠近齐悦。 齐悦强忍住哽咽,又用近乎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问:“……姑姑她真的,是那样看待我的吗?” 顾朗望着空无一物的黑暗,有阵恍惚。 齐可珍对齐悦的不同是他无意间发现的,齐可珍口口声声说着齐家不养没有利用价值的废物,却给了齐悦最好的生活条件和最丰富的资源,更难能可贵的是,他有齐家所有孩子都没有的东西——自由。 齐悦可以自己选择家教在晚上的上课时间,可以选择是否在无聊的酒宴上抛头露面,他可以不像其他人一样培养很多兴趣爱好,他甚至可以自由选择想学的专业和未来的生活,这在齐家无疑是“不正常”的。 所有人对齐悦的天资平平感到惋惜,对他学了动物医学不解,甚至嗤笑他选了在家族里毫无竞争力的工作,未来只可能在残酷的家族博弈中彻底沦落为最底层,唯独顾朗知道,这是齐可珍对齐悦最大的宽容。 唯有身不由己的人,才知道自由的可贵。 齐悦和他的父亲齐唯贤一样,是被“故意放弃”的孩子。 但顾朗不能将这些告诉齐悦,至少现在不能。 “我说的那些,都是她曾经用来威胁我的原话,现在只是原封不动的还给她,”顾朗说的很委婉,他不想再看到齐悦哭了,于是伸手将人搂进了怀里,低声安慰,“是我没有保护你的能力,才会被她一再威胁,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终于能光明正大的和你站在一起了。” 齐悦茫然的望着玻璃上映出的晦暗灯光,一只手攥紧了顾朗后背的衣服。 感受到齐悦对未来的恐惧与无措,顾朗握住了齐悦空出来的那只手,“虽然有些不合时宜。” 顾朗顿了顿,像是给自己稳了稳心神,继续问:“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是我还是想问,你还愿意相信我吗?” 齐悦心里乱成了一团,他身体颤抖着,温热的泪打湿了顾朗肩膀处的布料。 过了好一会儿,他放开了顾朗,黑暗中端详着顾朗的脸。 此刻安静得他们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顾朗的心像被鱼线死死勒紧,快要无法跳动,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和齐悦坦白所有的事情,但理智告诉他这么做会功亏一篑,不仅他这些年的忍辱负重会化为乌有,齐悦也不会站在他这一边。 只要现在稳住齐悦,以后有的是机会向他解释。 齐悦没有回答顾朗的问题,而是慢慢握紧了他的手指,声音很轻,想被风一吹就散。 “顾朗,你跟我说实话,顾家家宴的事情,你到底知不知情?” 顾朗先是沉默,呼吸都变得微弱,齐悦心猛地一沉。 在这样死一般的寂静里,顾朗自嘲地发出一声笑,他说:“我知道。” 齐悦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个答案在他的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但紧接着他又听顾朗说:“悦悦,这件事我只告诉你。” “顾明辉举行家宴的酒店是我朋友公司旗下的,家宴那天原本有一场婚礼,朋友不想违约,就不同意让出场地,但顾秦看中了那里的环境,顾明辉就要求我去跟朋友沟通,看在我的面子上,朋友付了违约金,酒店的场地这才空出来。” 齐悦蹙起眉头,他不理解这有什么不能说出口的,如果顾朗把这个说出来,也不会接受这么多调查,被那么多人怀疑。 顾朗似乎看透了齐悦的想法,苦笑着向齐悦还原了那天的对话。 “干得不错,看来你还有点用处。”顾明辉在电话里大声笑道。 这不是赞扬,顾朗眼眸中闪过一丝晦暗,但他还是抱着希望问了一句:“宴会几点开始?” 顾明辉愣了愣,随后满不在乎的说:“告诉你也没用,你一个外人不用参加,我直接通知酒店就行……” 后面的话顾朗没有听太清楚,他的脑海里一直播放着那句“你一个外人不用参加”,再回过神来时,顾明辉已经挂断了电话。 “……我没有刻意隐瞒这件事,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说出来,”顾朗低下头,这次,是他把脸埋在齐悦的颈窝,叹道,“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曾经试图向顾明辉委曲求全。” 那一丝丝的侥幸心理,对他顾朗来说,是对母亲的背叛和一辈子的耻辱。 【作者有话说】:一个谎言往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掩饰,老顾追妻可有的追了 提前晚安!!!!
第66章 坦诚 齐悦闻言怔住,他在思绪混乱之时替顾朗找过无数个理由,但他唯独没有想到是顾明辉主动联系了顾朗,更没有想到是以这种理由。 愧疚和难过让齐悦的眼眶热了起来,顾朗像预感到什么,把齐悦抱得更紧了。 “对不起,我对你隐瞒了这件事。” 顾朗的声音从身侧传来,齐悦轻轻摇头。 顾朗苦笑道:“我知道他是个混蛋,可……还是我太天真了,竟然对他还有幻想。” “不要用他的错误惩罚自己。”齐悦哽咽着说,“他不值得你去讨好。” 顾朗能感受到怀里小小身躯的微微颤动,他也能想象出齐悦已经哭成了什么样子,他的Omega就是这样好哄。 齐悦哭了一会儿,又从顾朗怀里挣出来,就算在黑暗中,也执意要看着顾朗的眼睛。 齐悦对顾朗的怀疑并没有完全打消,尤其在母亲说姑姑是个好人这番言论、又恰好亲耳听到顾朗痛斥姑姑后,越发觉得整件事情都透露着不对劲。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两人间的缝隙只会越来越大。 不将所有的疑惑打消,齐悦心里始终有一个迈不过去的坎儿。 他小心地斟酌了一下言辞,继续问:“在事故后,你给顾明辉打去过电话,是为什么?” 顾朗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他平静下来,“哦,你说那个,我只是通知他前段时间审批的资金到账了。” 顾朗又随口问:“是谁跟你说了这个?” 齐悦抿抿唇,沉默了一会儿,顾朗猜测道,“是齐焕?” 他和齐可珍谈话的时候,齐可珍的助理说齐焕回来了,他这才猜测齐焕去找了齐悦。 齐悦心里一惊,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为齐焕找补:“二哥他只是担心我,顾朗你别生他的气,他……” 确认是齐焕那个莽夫,顾朗心里松了口气,他“嗯”了一声,“不生气,齐焕看我不顺眼,我知道。” “他不是……”齐悦下意识为齐焕解释,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到齐焕针对顾朗的真实原因,齐悦捏了捏手指,有些不好意思。 “不提他。”顾朗不想齐悦因为齐焕那种蠢货影响两人的关系,他握了握掌心中的手,俯身向齐悦的方向靠近了几分,略微带着试探,压低声音问,“悦悦,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是在事故后立刻故意打给顾明辉的,你……会不会怕我?” 感受到Alpha独特的压迫感,齐悦怔了怔,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让他下意识想逃。 说不害怕是假的,但不等他回答,顾朗继续逼近,齐悦空出来的手撑住身后的地板,强行抑制住逃离的欲望,黑暗中传来的声音,危险一览无余:“我知道他那三个引以为傲的儿子死掉时,真的很高兴,所以我打了电话,我甚至想立刻看到崩溃的顾明辉,可惜我不能表现出来。” “悦悦,我只能告诉你一个人。” 齐悦的背碰到了墙壁,顾朗将他逼到了角落,他退无可退,只能任凭顾朗握住自己的手,放在他的脸颊。 顾朗的侧脸轻轻蹭了蹭齐悦的掌心,最后在掌心落下一吻。 这一吻缓解了齐悦内心的恐惧,齐悦颤抖着手指摸索着描摹顾朗的眉眼,最后双手捧住他的脸,齐悦凑过去,两人的额头抵在一起。 无尽的黑暗中,顾朗听到一声虚无的叹息。 一支烟点燃了多年前那个寂静的夜晚,也点燃了少年纯粹的爱意,无人知晓的誓言让他们紧紧依偎。 “你还愿意做我的共犯吗?”齐悦的沉默让顾朗忐忑。 齐悦隔着岁月和黑暗望向顾朗,这么多年过去,他无法忘记第一眼看到顾朗的惊艳,也无法回避顾朗这些年在齐家遭遇的苦难。 齐悦痛恨自己无法阻止姑姑对顾朗的斥责打骂和齐焕齐允对顾朗的敌视欺辱,这场持续了多年的霸凌中,他因为软弱,甚至从旁观者变成了加害者。 被泼了冷水在下雪天赶出家门的少年、被迫跪在碎玻璃上,血流一地的少年、被齐焕的小团伙按住眼睁睁看自己的画册被烧掉的少年,无数狼狈却挺拔的身影汇合成了眼前这个向自己伸出手的Alpha。 齐悦没有再犹豫,他伸手握住顾朗的双肩,挺身向上,将深深一吻印在顾朗的唇上。 “我愿意。” 这一句承诺竟比婚礼时的宣誓还要沉重。 两人又在露台待了一会儿才下去,管家说姑姑有事情离开了,齐悦陪母亲又看了会儿老照片,顾朗站在一旁帮两人整理。 母亲看到齐悦微红的眼眶和裤子上的灰尘,欲言又止,还是顾朗出来打圆场,说齐悦摸黑上楼梯不小心摔了一跤,还摔哭了。 “你呀,从小就娇气,跟瓷娃娃似的。”容卿无奈地笑道。 齐悦不满地瞪了顾朗一眼,小声反驳:“我才没哭……” “对对对你没哭,”顾朗故意敷衍道,“我哭的行了吧,是我心疼你才哭的。” 听这两人拌嘴,容卿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齐悦瞥见顾朗揶揄的笑,用手肘怼了一下他,没好气的让他闭嘴。 有容卿在,顾朗这下笑得更加光明正大,齐悦涨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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