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易直接用毛毯把江序兜头包了个严实,用前所未有的严厉语气凶着吼道:“我有没有翻来覆去给你强调过不准玩水!不准玩水!你是没长耳朵还是没长脑子!” 江序从来没有被这么凶地吼过。 加上刚刚落了水,一时呆愣在了原地,耷着满头的湿发,看上去可怜得紧。 兆礼立马就心疼了:“沈易!你别那么凶!人林绻都说了,不是故意玩水,是不小心掉下去的,而且这就是个人工湖,湖水还没陆濯个子高呢,你急什么呀!” 陆濯也说:“是我没照顾好他。” 维护的意味溢于言表。 气得沈易冷笑一声:“行,是我干着急。那你们俩就这么惯着他吧,回头出了事我可不兜底!一次性厚睡衣,我估计你们也没带,去露营中心,洗澡换上,然后滚过来吃药!” 沈易说完,把两套干净衣服往他们面前一甩,就打着电话扭头离开了。 江序还有点懵。 兆礼忙安抚道:“你们别怕,沈老也是关心则乱,而且学校那边他也得给个说法,说话就凶了些,没别的意思。这两套睡衣是我下午刚去露营中心买的,你们先洗澡换上,还有这是你们的手机,我要开车下山去给你们买药,你们千万要随时保持联系。” “嗯,好。” 陆濯淡然地接过睡衣,像是完全没有刚才的事情而受到任何情绪波动。 以至于江序被他牵着带到服务中心的公共浴室后,等到温暖的热流从头顶冲遍他的全身,缓解了所有肌肤的冰冻麻木,他才后知后觉地涌上对死亡的恐惧。 艹,他刚才是不是差点就被淹死了! 那陆濯为什么还能这么淡定?! 但凡关心一点的人难道不都应该很急吗? 要么像林绻那样急得抹眼泪,要么像沈易那样急得发脾气。 可为什么陆濯一点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这是什么品种的大心脏! 难道陆濯一点都不担心他?! 江序想着,震惊地朝陆濯的方向看了过去。 然后就隔着层层蒸蔚的水雾看见了浴室最那头的陆濯,正一手撑着隔间木板,一手捋着脸,任凭最大的水流噼里啪啦地从头顶砸下,一下一下深深呼吸着气,手背青筋和手臂的桡骨,用力得清晰分明。 分明是劫后余生的反应。 江序还从来没见过向来沉稳淡定的陆濯有这样的反应。 正好放在隔间外凳子上的手机,传来一震。 江序关了水,擦干净身体,开门换好衣服,再拿起一看。 是林绻发来的消息。 [秃头少女正在长头发]:可爱宝,你没事吧,刚刚我们都急死了! [秃头少女正在长头发]:特别是陆濯,我这辈子都没看他那么急过,简直就是吼着让那群人闪开的,眼睛都急红了! [秃头少女正在长头发]:我都怕他太急了,你们两个一起出事 [秃头少女正在长头发]:但还好都没事,不然但凡你们有个三长两短,我都不知道拿什么赔 [秃头少女正在长头发]:还有我之前提出的那个可能性,真的只是一个猜测,并不确定,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只是一个猜测,并不确定。 还有陆濯都快要急疯了。 所以陆濯并不是大心脏,也并不是不在意他。 只是本能地想在他面前克制住所有的失控情绪,并且不愿意给他带来任何额外的负担而已。 那这副淡然冷静的面容下,到底还有多少波涛汹涌,不为他知道。 “怎么了?” 陆濯的声音传来。 江序抬起头,陆濯正擦着头发朝他走来,看见他的模样,轻揉了一把他的头发,问:“怎么不擦一擦。” 陆濯的语气语气平静温和得同平时毫无差别。 如果不是他自己刚刚见到了那一幕,林绻又告诉了他真相,他怕是真的会以为陆濯是因为并没有那么在意,而对这件事波澜不惊。 但现在江序只是飞快地低下了头,说:“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陆濯轻笑了一声:“确实挺麻烦的。” 江序紧抿起了嘴。 “所以以后无论在什么地方,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序哥最重要的都是要先保护好自己,不然可能就又会给我添麻烦。你说对不对?” 陆濯走到浴室门口的公共洗漱台前,拿起吹风,调到合适的温度,朝江序慢条斯理地打趣了一句。 如果平常这样打趣,要面子小狗肯定就已经炸毛了。 可是这次江序不但没炸毛,还把头埋得更低了:“所以我平时就是特别爱咋咋呼呼,又不懂事,脾气又不好,还生活不能自理,如果没有你照顾的话,可能今天连饭都吃不上。你交我这个朋友是不是交得很亏。” 说完,唇角也抿得更紧了。 这是怎么了。 陆濯不太明白。 但他还是偏头看向了江序:“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今天可能根本就不会来。” 那那些善意,那些接纳,那些热闹和认可,也都会烟消云散。 “所以江序,你带给我的远远比我带给你的,要多很多。” 陆濯在这种事上从来不说违心的假话。 江序也就谨慎地抬起了头:“真的?” 那样子像个生怕被骗了的小朋友。 陆濯笑了一下,说:“真的。过来,我给你吹头发。” 江序努着嘴,半信半疑地挪了过去。 虽然陆濯刚才说的话,他听着心里舒服了不少,可是心里还是有种别扭的在意:“那如果以后有个对你更好的人想和你做好朋友了,或者想和你谈恋爱了,那你是不是就会对我没这么好了。” 他努力让自己显得轻松,就好像这个问题只是一个不经意的玩笑一样。 但他的眼角眉梢都写着一种孩子气般的在意。 陆濯唇角的笑意更深了,替他吹着发梢最后的湿意,说:“当然不会,你跟他们都不一样。而且我不是一个有那么多好可以给出去的人。” 这是什么意思? 江序没太听明白最后一句话,抬起眼睑,看向了镜子里的陆濯。 陆濯则细细帮他吹着头发:“你可能觉得对别人好是一件很容易的事。那是因为你从小生活在一个充满爱的环境里,所有人都愿意喜欢你,亲近你,保护你,甚至爱你,所以你有足够的能量支撑你去肆无忌惮地对别人释放善意和友好。就像太阳和月亮,他们会把光平等地落在每一个他们能落在的地方,因为他们本身就有足够多的光亮。但我不一样。” “我爸妈生我的时候,是他们事业最失败的时候,除了我爷爷,并没有人真的期待我的到来。我妈想要更好的生活条件,就抛下我,跟别的男人走了,我爸说我是扫把星,从小喝了酒就打我,打我妈,再后来为了一百块钱,酒后和别人大打出手,直接打死了对方,从此以后我就成了杀人犯的小孩,同龄人都开始害怕我,远离我。” “我也从这个世界上得到过很好的爱,比如我的爷爷,比如花哥,但是从总量上来讲,并不算多,因此我的能量很有限,我的光也就很有限,注定只能当一盏煤油灯,只照到自己想照的人。” “至于你带给我的这些朋友,这些认可和热闹,我都很喜欢,也很珍惜。但那都是因为是你带来的,而一旦失去了这个先决条件,这些事情对于我来说,就不再有那么大的意义。” “所以江序,你担心的那些事情,都没有必要,因为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陆濯轻描淡写地说完,江序的发梢也已经被他吹得干燥温暖。 他拨弄了几下,抬起头。 视线在镜子里和江序的双眼直直交汇。 他能毫无遮挡地看出江序眼里的意外,惊讶,感动,以及一种后知后觉的羞怯无措。 艹。 陆濯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他和别人都不一样? 那陆濯暗恋的那个人呢? 江序从小到大都觉得自己还挺聪明的,可是经常一看到陆濯的眼睛,就会跟大脑短路一样,突然耳根冲血,思维宕机,只顾得上手足无措慌张道:“我,我,我……” “你是不是还没吃到小兔子。” 陆濯突然转移话题。 单核处理器的江序果然一懵:“嗯?”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陆濯生怕再继续刚才的话题,会直接把某颗漂亮脑袋给干懵,于是收起吹风机,说:“走,我带你去吃小兔子。” “??” 那个小兔子不是已经被陆濯的追求者们抢完了嘛,这荒郊野岭地上哪儿去吃? 江序有些懵逼。 等到跟着陆濯一路走回帐篷,看着他拉开背包拉链,再从最底下掏出一个保温饭盒时,更懵了:“陆濯你居然吃独食?!” 果然,漂亮的脑袋就连脑补褶皱都可爱得千奇百怪。 陆濯打开饭盒:“专门给你留的。” 江序:“?” “因为知道你会给别人分,还经常护不住食,所以保温桶里放的都是普通的兔子蒸饺,你的和他们的都不一样。” 陆濯说着,递过饭盒。 确实都不一样。 保温桶里的都是普通的白色兔子蒸饺。 他当时看着还以为是陆濯尝试彩色小兔子蒸饺失败了,结果这个饭盒里现在放的全是彩色的小兔子。 “橙色的是加的胡萝卜汁,绿色的是菠菜汁,紫色的是甘蓝汁,包的玉米肉馅,可能偏甜,但花哥说味道还凑合,所以你要不要试一试。” 江序震惊地抬起头。 像是完全想不到还有这样的惊喜等着自己。 陆濯很喜欢他这样的表情,眼底不禁又流露出宠溺的消息:“我说过的,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这是陆濯今天第三次说出这个话。 而他每说一次,江序心里那股没有缘由的酸闷难受就淡去三分,等到三遍说完,心里就全然只剩下满足的暖意,人也得寸进尺地傲娇了起来:“谁在意这个呢,我才没那么小气呢。” 说着,就盘腿在帐篷里坐着,拈起一个饺子就塞进嘴里,然后立时睁大双眼:“好好吃!” 好吃到他忍不住又拈了一个放进嘴里,摇头晃脑得像是吃到了什么稀世山珍。 陆濯忍不住又笑了。 果然,沈易说得对,江序就是那种你看他做什么都会觉得高兴的人,所以就连对他好,也格外容易产生满足感。 他也就没拆穿某人的嘴硬心软:“嗯,我们序哥才不小气,是我以后还想跟序哥混,所以提前来表个衷心。序哥觉得好吃就好。” 江序彻底被捋顺了毛,盘腿坐在帐篷里,把饺子一个一个地往嘴里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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