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闻越顾不得多想,打断了闻持疏,“林老师不是坏人。” “送回家。” 车厢内针落有声,闻越脸一阵红一阵白,蒸发的雨水冒着热汽。 “林老师。”闻持疏似乎笑了,眉尾稍挑,“好,那就你的送林老师回家。” 助理拿伞下车,闻越不敢当着闻持疏的面造次,从后视镜看林浅落寞的身影。闻持疏轻轻侧头,发现孩子衬衫袖口沾上了一抹熟褐,垂眼沉思片刻。 “什么时候认识的?” 闻越看窗外的雨:“上周。” “上周?”闻持疏转而用笃定的语气说,“你生日那天。” “……嗯。” 成年Alpha手指修长,规律敲击着膝盖,像是审讯:“找他买画?” 闻越毛骨悚然:“你怎么知道他会画画?” 不打自招莫过于此,闻持疏经常感慨,闻越怎么光遗传了他的脸,没学到半点优越智商。他让秘书从众多包装袋里掏出一件丝绸衬衫,丢给闻越。 “换件衣服。” 闻越很配合地打了个喷嚏,雨脚如麻,沾湿衣物黏在身上的滋味可不好受。他利落解下纽扣,清癯干练的身躯,少年Alpha的特征已显山露水。 闻持疏仿佛观察雕塑,端详闻越胸口的半月形胎记。全世界能叫上名号的整形医生都被闻持疏派人咨询过了,这块胎记位置太危险,贸然做手术可能会影响闻越分化后的Alpha腺体,因此才能长年霸占住闻越心脏的位置。 闻越换好衣服,将旧衬衫抓在手里,得到闻持疏丢掉的命令。 “啊?” 闻持疏盯着衬衫袖口的油彩颜料:“你的衣品和数学成绩一样,有很大进步空间。” “我又不像你和妈妈,都是艺术生。”闻越赌气道,“有本事让我去学啊,天天怨我干嘛。再说了,这是妈妈给我挑的。” 有点短,有点小,有点不合身。 闻持疏总算明白闻越为什么叫林老师了:“你找他学画画?” 闻越破罐子破摔:“是,那又怎样?你要把他杀人灭口吗?就因为给尊贵的闻少爷上了半节油画课还不收钱?” 这才像他闻持疏的儿子,天塌了都有嘴顶着。被怼的闻持疏毫不气恼:“有老师愿意教你,我得亲自登门道谢才行。” “我就知道……”闻越哽住,“啊?” 他出现幻听了?从小到大仅仅纡尊降贵莅临他家长会一次的闻持疏,竟然能讲出这种话?他爹和尊师重道这四个字有半毛钱关系吗? “你们约定什么时候授课?”闻持疏漫不经心地抬手,钻戒反射的光如碎星,“周日,下午,对吗?” 闻越有气无力地点头,闻持疏没再答话,闭目养神。闻越拿捏不准闻持疏的心思,他会送自己上学,还是接他下课?无论哪个画面都太惊悚了,他宁肯闻持疏的俊脸出现在国际新闻频道,用矫揉造作的腔调阴阳怪气。 也对,闻持疏日理万机,连出差第三区都要被当地总理接待,回到茶港经常忙得整月不回家,哪里有空管儿子学画画?闻越心存侥幸,祈祷闻持疏不要在错误的时机彰显父爱,带着一众保镖扫荡甜品铺。 “先生,到了。” 商务车驶入庄园,闻持疏岿然不动,逼得闻越从另一侧下车。李直为少年撑伞,连绵秋雨好似无病呻吟。 闻持疏接过管家送来的耳坠,单手撩起下垂长发,慢条斯理地更换珠宝。作为世俗意义上的掌权者,Alpha通常是强势而内敛的。他们应该霸道,高傲,让人联想到侵略性极强的猛兽,而非顾影自怜的水仙。 可雨落有声,闻持疏在补妆。黯淡光影让车内Alpha面容模糊,他看向镜中的月,手指拨开口红卡扣。 黑压压的人群在雨中站着,微微低头,避免直视闻持疏。他用指背抹去颜色深重的下唇,口红化作鲜血,晕开艳丽的水墨。 “爸爸。”闻越站得脚酸也不能催,“回家再弄啦。” “你先回。”闻持疏懒洋洋地梳头发,“我去公司。” 闻越敢怒不敢言:你怎么不早说,让所有人站在暴雨里欣赏你对镜贴花黄?然而他也只能怒一怒,搬出陆鸣这尊大佛:“妈妈亲自下厨给你接风,你要是不去吃,他会难过的。” Alpha闻言微怔。 “先生。”秘书面露难色,“会议……” 闻持疏抬手制止他,拉开车门与闻越擦肩而过,缓步走向庄园里最大的那栋别墅。闻越屁颠屁颠跟在父亲身后,仰望他飘逸的长发,难以抑制感到兴奋。 闻持疏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在家吃饭了。 听到消息的陆鸣夺门而出,身上还挂着围裙,跳下台阶冲进闻持疏怀里:“持疏!” 平日清冷孤高的雪莲为爱折腰,陆鸣在闻持疏面前,永远娇俏活泼。闻持疏伸手环过他的腰:“等了多久?” “刚做完甜品。”陆鸣吻丈夫的下巴,“今天是我下厨,你可要多吃点。” 闻持疏揽他进屋,闻越自觉扮演电灯泡角色,努力将存在感降到最低。 其实挺好的,像他们这样的家庭,有多少能围坐在一起吃饭聊天?父母恩爱对孩子而言就是最好的礼物,闻越看着陆鸣为闻持疏夹菜,擅自愿谅了陆鸣不记得他过敏——毕竟天下哪有母亲不疼孩子? 陆鸣只是对他严格要求罢了。 “小越。”闻持疏在场时,陆鸣总是和颜悦色地叫他,“下午实践做得怎么样?” “啊……”闻越只字不提林浅,“很顺利。” 陆鸣眼尖,发现他换了新衬衫,问是不是被雨淋湿。闻持疏扫了闻越一眼,放下筷子:“我要他脱的。” “持疏。”陆鸣无辜地看丈夫,“你不喜欢我给小越挑的衣服?” “少给他穿成衣。”闻持疏并未刻薄妻子,“第三区有他的裁缝,抽周末飞过去量个尺寸。” “他现在长个子,衣服做得慢,过几天又穿不下了。” “那就把裁缝请过来,专门给他做。”闻持疏用理所应当的语气说,“你应该认识不少人。” 陆鸣笑容满面:“好呀,到时候我去联系。” 话题逐渐变为闻越不感兴趣的内容,少年两耳放空,瞧见不远处陆鸣做的芋头西米露,喉结微动。 陆鸣只做闻持疏爱吃的,因此闻越被迫养成与父亲相同的饮食习惯,喝特别苦的咖啡,吃不怎么甜的甜品。陆鸣看闻越即将举起勺子,抢先将白玉似的瓷碗推给闻持疏:“持疏,好久没吃我做的西米露了,快试试。” 闻越只好曲线救国,装作伸懒腰,放弃行动。闻持疏精准把握用餐时间,起身轻拍陆鸣的肩膀,“晚上不用等我。” 陆鸣还沉浸在丈夫归家的喜悦中,难掩失落:“持疏……” “菜很好吃,以后还想尝尝你的手艺。”闻持疏示意陆鸣将甜品给闻越,“走了。” 陆鸣表情滴水不漏,喜悦乖巧地点头,热情端给孩子:“小越,前几天你刚说想吃妈妈做的甜品。” Alpha绝情离开,投身繁忙工作与黑夜,仿佛此处只是暂停的海港。闻越记不清这是他第几次“被代表”,扯出微笑,仿佛接过烫手山芋。西米露爽口,糖水清甜,莫名其妙的,他想起林浅与Moon,生日那晚Omega也为他做了一杯西米露。 闻越忽然吃不下了。
第5章 【泪痣】 闻越没想到能在甜品店之外的地方偶遇林浅。 “林老师!” 放学回家路上,闻越用手指在窗户上涂鸦,捕捉到熟悉身影,连忙让司机停车。Omega刚从福利院出门,蹲在路边等出租。他本就脸小,戴了惨白的棉布口罩,露出双眼透着明显孱弱的病态。 “闻越?” 林浅徐徐起身,闻越已经将车门拉开:“林老师,我送你。” “不用……”林浅指了指口罩,“我感冒了,当心传染。” Omega纸糊的身体哪里经得起风吹雨打,冒冒失失给闻越送伞不成,还偏偏撞见了闻持疏。林浅失魂落魄地游荡许久,回家便卧床不起,勉强退烧又赶来福利院为孩子们指导手工,此刻人都是懵的。 “既然你是病号,就更应该被照顾!”闻越强词夺理,半牵半拽地将林浅拖上车,“林老师家住哪里?” 林浅对生活品质的要求近乎为零,回国之后忙着店铺装修,图方便索性睡阁楼画室。他不好意思地摇脑袋:“送我去甜品店就好了,我去拿点东西。” “越少。”副驾驶的李直想劝闻越,“闻总……” 闻越鬼点子频出:“李特助,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说,我爸不会知道的。” “可是……” “放心吧,我只是顺路捎林老师一程,不会出岔子。”闻越指着林浅说,“你忍心让一个生病的Omega在大街上溜达吗?” 李直无奈闭嘴,林浅反复摩擦手指,似乎这样就能缓解疾病带来的不适,多一分与闻越清醒相处的机会。 他有太多话想和闻越说,无从开口,被犹豫拉长了沉默。本以为见到闻持疏的孩子会唏嘘不已,可当闻越踏足林浅的店铺,Omega除了满怀感激,脑中没有任何杂念。 真好啊,林浅仿佛偷食蜂蜜的蚂蚁,独自回味旁人置之不顾的甘甜。原来世界上真的有爱屋及乌,对一颗泪痣的喜欢,能毫无保留地传递给流有他血脉的另一颗泪痣。 只是,闻越看起来总是闷闷不乐的,锦衣玉食的闻家少爷,并没有林浅想象中那般飞扬跋扈——甚至不比闻持疏当年的骄纵与傲气。 他过得不开心吗?他在烦恼什么?闻持疏不是一个好父亲吗? “林老师。”发呆中的林浅被唤醒,数辆黑色轿车停在最靠近Moon的主街,闻越扭头看他,“上次你说,要把画裱好了送给我。” 林浅从内存爆炸的大脑里提取出这段记忆:“哦,是的……我给你拿。” 闻越跟着林浅下车,俩人各怀心事,不约而同走得拖延。林浅主动搭话:“以后你还会来吗?” “不知道。”闻越十分诚实,鬼知道闻持疏究竟是什么态度?他可不敢揣摩圣意。 “你爸爸,有没有,不准你来?”林浅试探地问,紧张得快要手脚打架。 “他说要登门道谢。”闻越故作轻松地说,“我挺讨厌学习的,难得遇见感兴趣的老师,他也觉得奇怪吧。” 口罩后的脸又潮又红,Omega分不清是因为沮丧还是忐忑。Moon的花体招牌愈发接近,林浅正要掏出钥匙,发现店门口站了一个人。 “咚咚,咚咚,咚咚——” 心跳如闷雷,呼吸艰难,他喘不过气。 “爸爸?” 闻越如临大敌,挡在林浅与闻持疏中间。林浅看着少年毛茸茸的后脑勺,惊觉这个十二岁的孩子已经快有自己这般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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