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孩子难得给咱做点儿啥,你说那话干啥?”周老翁责备董莲心。 “我也没别的意思啊。我不喝牛奶,这你们不都知道么?”董莲心叫苦,“小澄又不会挑我毛病,你倒在这儿说说上了。” “娃娃不挑你毛病,等弟妹回来,你可不能再乱说,知道不?” 董莲心没吭声,脸上倒是不怎么高兴。 她处处都比不上宁燕,没人家有文化,没人家漂亮年轻,就连大的汉子也没人家好。 董莲心不高兴,收了碗筷去厨房洗。 周老翁坐在院里抽烟,听着外头唱的大戏,心中惆怅万千。 人这一辈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过去,活着不尽孝,死了坟前哭,有啥用啊? 唉!叫人心里难受。 …… 周澄回到家,拎着铁皮桶就钻进羊圈挤奶。 要不是周老翁说,他还想不到这一层。 羊奶既然能做饼干,为什么不能做馒头? 月下沟的人都很喜欢吃馒头,大家都自己蒸。 如果他能在这上面动动脑。说不定也能开个小铺子,卖点花馒头什么的,给自己找个事儿做。 他现在活的非常简单。 除了当明星,他什么都想干。 周澄说弄就弄。 行李箱中翻出来酵母面粉,他掏出一个迷你称,把比例称量好,就开始加热羊奶,等待空凉后往里面放。 深夜的晚上格外安静。 周澄把这些揉好的面团再一次分成几种颜色,然后折折卷卷变成不同造型。 他没有专业大锅。便找了一只普通小锅在里面加了些水,上面弄上笼屉,开始蒸。 蒸馒头和烤饼干完全是两种事。 周澄做小饼干得心应手,蒸馒头却多少有些发愁。 他不知道怎么回事,按照设定时间把馒头拿出来,发现里面是生面团。 他忍不住嘟囔一句,“难道是时间太短?” 再一次将馒头回炉,重新去蒸。 没想到重新蒸好的馒头虽然熟了,口感却完全不同。 周澄百思不得其解。 只捡了一个小馒头,发现外形上没有任何区别,口感却千差万别。 他在李广陵家吃的馒头又大又软,一口下去满是酶分解后的香甜。 而他自己做的馒头虽然用了羊奶,味道并不是那么好。 准确来说不是味道,是口感。 周澄开始犹豫:“这怎么办?难道还要去李医生家一趟?” 他自从回到月下沟,就往李医生那跑了太多次。 他不知道李广陵有没有讨厌自己,中午两个人的对话很不愉快,周澄有点担心,万一李广陵不再欢迎他怎么办。 他这个人还是很奇怪的。 可能是在娱乐圈的几年生活,让他对真心喜欢的人产生了讨好型人格,他总是格外在意李医生的想法。 忙的时候不会想,闲的时候却满天飞。 李广陵那一句“你要是女的就好了”,给周澄造成的伤害不止一星半点。 他现在连去卫生室都要好好想一想了。 另一头,李广陵也在翘首等待。 按照周澄的性格,他吃完饭应该来卫生室找自己才对。 李广陵非常坚信,人的习惯是不会改变的。 周澄吃完饭就会散步,散步就会往卫生室来。 可是今天过去这么久,他还是没见到小周老师的影子。 李广陵感到疑惑:“周老师为什么没来?” “周澄他,是今天没吃晚饭吗。” 他脑回路清奇,不认为周老师没来是因为他不想来。 而是一定没吃晚饭,不需要消化,才如此。 于是被周澄发了好人牌的李医生站起来,一脸严肃地上到二楼,打鸡蛋,切小葱花,柴火扔进炉膛中,开始大半夜烧锅做饭。 李沂水在床上睡觉,闻到香味跑出来:“哥,开饭了?” 李广陵是给周澄做饭。 意外勾出来弟弟这只馋虫,还是很宽容,“你要想吃,我就多煮一点。” “哥这都几点了,你咋现在又饿了啊?”李沂水眼皮都睁不开,还是在一边坐下,等待一大碗面条当夜宵。 而李广陵很诚实,“饿的不是我。” 李沂水:“?” “周老师晚上可能没吃饭。” 李广陵蹲在炉膛前烧锅,红光把他的脸照的很亮,那双眼眉很黑。他看上去是那么坚定,就好像很了解周澄这个人,充满了信心。 在农村,大半夜烧锅做饭从不可能。 大家六点多吃饭,7点多钻被窝,这个点已经在睡梦中了。 整个月下沟寂静无比,只有卫生室的2楼烧锅煮面。 烟囱外冒着滚滚白气,鸡蛋,葱花面的香味能传出去几里地,香的勾人。 李广陵做好,把火灭了,给李沂水盛出来一晚。 “你在家吃吧,我给周老师送去。” 乡下没有保温桶,李广陵怕周澄吃不饱,给他盛了满满一大盆面条。 不怕烫似的,两只手端着往外走。 出了卫生室,外面已经恢复安静。 白天有人来看病,说原本定好七天的戏班子四哥他们嫌贵,决定第三天把老娘下地后就不唱了,给家里省一笔钱。 这事李广陵管不着。 但却在他意料之中。 毕竟在月下沟这种地方,母亲的慈爱换来的从不是儿子孝顺,而是变本加厉的吸血。 李广陵穿过昏暗的灯,一路到20号院子。 停在门前,他的脚步定住了。 望着那一扇铜绿色大门,突然之间,面前仿佛有一栋比天还高的墙拦在他决心之前。 他的脚掌被钉了钉子,他的手也像寒冬腊月天被冻了几个时辰,沉重到根本抬不起来。 做饭时的热情湮灭。 此刻,他只剩犹豫不决。 到底要不要见周澄?
第26章 李广陵脑袋里想的是中午吃饭时的对话。 他在月下沟当大夫这么多年,媒婆踏破卫生室的门槛,也没给他介绍一个心仪对象,不是因为他挑,也不是因为他不想结婚,而是他找不到刚去北京时的那种澎湃。 月下沟的人讲究过日子,死心塌地。 李广陵在外面吸饱了知识文化,他追求的虽是顺眼,却更执着于一见钟情,那种无比期盼的感觉。 周澄的外表没得挑。 可周老师是个男人,跟他谈论结婚这件事,根本不可能。 李广陵垂眸,定在黑夜中,一动不动。 他就这么站着,仿佛失去了一切行动能力,什么也不能干。 周澄做了一锅废弃馒头,打算一部分喂羊,剩下几个典型明天去卫生室拿给李医生看看。 在烹饪上,个别项目他确实比不上李广陵。 术业有专攻,周澄想要做好自己创立的项目,就得拉下面子,去问问人。 一门之隔,周澄在羊圈前掰碎馒头,扔进食槽。 “唉,馒头做失败,明天看来还得想办法。” 李广陵听见里面有声音,心脏猛的一颤。 仿佛有种力量推着,他抬起手,拍了拍那扇门:“周老师。” 这道声音很有辨识度。 低沉沙哑,又十分坚定。 周澄一听是李广陵,飞一样跑过去开门:“李医生?” 李广陵站在乌漆抹黑的夜里,一张脸很黑,眼睛却格外亮,好似见到心上人。 他双手呈上那盆面:“你晚上没去卫生室,我怕你没吃饭,就做了面送过来。” 那一盆面条多的简直能让五只羊吃饱。 周澄哭笑不得:“李医生,你这是喂人还是喂猪?我饭量哪有这么大?” “那我们一起吃。”李广陵没犹豫。 周澄本来想去找他,没想到李医生竟然心灵互通,直接上了门。 “你先进来吧,外面凉。”周澄把人迎进门,想起什么,探头往左右看了看。 他这个行为让人迷惑。 李广陵问:“周老师在等人?” “没等人。”周澄说,“以前不有这样的,老情人幽会就得多看看,以免亲到一半原配扛着锄头回家,然后被赤裸捉奸。” 李广陵听出他说的是哪出戏。 但——老情人幽会、赤裸捉奸,这两个词用在他们身上,合适吗? “李医生想什么呢?” “……”当然是想你,李广陵垂下眼睛,“没什么。” 周澄雀跃,“我看见你就高兴。” 他冲李广陵招招手,“快来,我们去屋里坐。” 周澄本来还犹豫怎么去卫生室找人,没想到李广陵就主动来找他。 上到二楼,一盆面条放在桌上,拿两只碗分开。 面条热乎乎的,闻着比早上那碗还香。 李广陵在椅子上坐下,周澄蹲在行李箱旁边拿出一次性勺子,筷子,你一我一地发放。 他跟幼儿园老师一样,把成对餐具配好:“行了,开饭。” 周澄晚上吃的不少,本来是不打算再吃夜宵了。 但李广陵是个面条大厨。 他做的面实在太香,太好吃,周澄便破了戒。 寂静的夜晚,外面风声呼啸,偶尔掺杂狗吠。 两人坐在木头桌前吃面,对月而坐,氛围清幽。 安静吃了一会。 周澄和李广陵同时开口:“李医生/周老师……” “你先说。”周澄抬手。 李广陵便放下筷子,没客气:“你中午是生气了么?” “生气不至于,就是有点难过。”周澄说,“我觉得李医生不应该这么封建,虽然没和你接触太长时间,但我知道你是一个豁达的人。所以你一直强调惋惜,我就很难过,怀疑是不是我真变成女的就好了。” 他话音刚落,尾音还没稳,李广陵就打断:“不是。” 周澄一愣:“啊?” 李广陵说:“不是如此。” 面条咸淡正好,可能这一盆重量太重。 他一直端着过来,胳膊竟有些酸,连开口都觉得整副肩膀在往下沉。 成规没了,传宗接代的责任滑下去。 那些传统的观念全都变成泡沫,一点点在他肩上消失,变成千丝万缕的银线。 李广陵喉咙被缠,声音不由发紧:“这种认知是错误的。我不该认为你是女人就好了,因为你的魅力本质上就和性别无关。” 周澄鼻子酸酸,“李医生。” “我今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李广陵说,“我弟应该跟你说了,媒婆给我介绍了很多对象,我一个都没选。” “嗯,是有这回事。”周澄挠挠眉头。 “从毕业回到这里当大夫,已经挺长时间。我不结婚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因为我在等一种可能,”李广陵看着周澄,“有一天,一个真正让我非常喜欢的人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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