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想完完全全杀死他的眼神。年轻的小孩生命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威胁。 怀玉忽然轻而长叹一口气,接着松开了手。他活动着手腕,居高临下地望着腿软摔倒在地的李敬言。 “……行,你是小孩,我不能揍你。但你爹呢?” 说罢,他毫无征兆地朝着身边的李文卿一拳一拳地砸了下去。那男人被他打得头昏眼花,眼睛都掉在地上,碎了一片,摔在地上。他捂着被打歪的鼻子,鼻血从指缝李流出来。可抬头望着李怀玉,却又一个气也不敢喘。 眼看着李怀玉弯下腰,拽着李文卿的衣领把他拉起,又举起拳头,连哥哥怀金在一旁就要拉了。最后,还是小女孩哭喊着扑在他身上抱着他的腿央求着。 “别打!别打爸爸!你别打我爸爸!” 怀玉这才将那李文卿往地上又是一推,他动了动喉咙,声音已是有几分的嘶哑。 “……要是白银真的有事,你们全都吃不了兜着走。” 当他这样再重新直起腰来后,正好和不知何时站在病房门口,望着一切的白银对上了视线。 “……白银。” 他有些痴痴地望向了他。 作者有话说: 虽然但是,好多姓李的,我也好混乱,下次一定不会在设定这么多重姓的了。
第49章 【诀别】 夜深了,也静极了。尤其是这夜晚的医院,为保证休息而特意建的门,令走廊外的声音都是微乎其微。白银住的双人病房,却只有他一个病人。以至于房里只听得见四人的呼吸声。 李文卿一整晚都坐在他身边,而后方的沙发上则躺着两个孩子,都已经睡熟。而至于那两兄弟……是被白银扔了床头花瓶给赶走的。 但他依旧没那样赶走李文卿。男人脸上依旧挂着那幅碎了一边镜片的眼镜。不太能看得清他那只眼睛。一整个晚上,他都这样无言地坐在白银的旁边,只是偶尔会相互看着对方,但目光对视,也什么都不说。白银最后实在忍无可忍,他听到了不远处大钟楼响起的十一下钟声,这才不由得长叹一口气。 “还不走?都几点了,我不是让你别在我面前晃悠了吗?” “嗯,所以,过了今晚,我就会走。” “……” 然而白银真正想听到的不是这些。他只能又生了一肚子火, “你用不着再假惺惺地陪在我身边的。放心,那两个孩子,我说会照顾,就肯定照顾他们。” “我不是为了这个,银银,我……” 男人说着忽然鬼使神差伸出手,手掌接触到他的脸,就这样轻轻碰着。 “我就是想再看看你。” “……事到如今你说的这是什么鬼话。” 虽然觉得难以置信,但白银没有躲开他的手。这双手曾经是他渴求来抚摸自己的。想想也觉得很是好笑。他盯着李文卿的脸,忽然觉得这男人不如过去那般容貌俊秀了。他脸色蜡黄,笑起来眼角爬满了褶皱,眼睛下方有着深深的眼袋。再仔细看,原来连头发也白了一根又一根。 “银银,你记得我俩第一次见面的事情吗?” “时间太久,我不记得了。” 但白银是记得很清楚的,虽然那时候他才五岁,李文卿由那个后母带着一起来白家省亲,但听说是大首都来的,年龄也比自己大不了多少。所以白银一开始就对他很是好奇。尤其是当李文卿拿出来他没见过的稀奇的洋玩具时,这个跟他血缘关系八竿子打不着边的“舅舅”,在他心里的分量又提升到了另一个高度。 李文卿摸着他的脸,又把手放在他柔软的发丝上。“不记得也理所当然,你那时候才五岁呢。可胆子特别大,见到谁都小手一伸就管人家要红包,收了红包就满嘴的吉祥话。把亲戚都逗的笑了满怀。说你以后长大,肯定是个有成就的孩子。” “那说什么五岁看一生,根本就是一些不切实际的狗屁话。” “……银银。我……是我对不起你。” 这句话,他今天已经说了无数遍。听得白银耳朵都要起茧。 “所以那时候,我再见到你,真的有点不敢相信。你怎么能变得这么腼腆胆小……你坐在那,还是很小的孩子,就像你说的。你……只比言言大两岁,那么低着头,连看我都不敢抬起来看一眼。我……我怎么可能对你下手呢?” “所以你就又不辞辛苦地找到你那青梅竹马的恋人,把我一人丢在宅子里,是吗?” 白银不吃他煽情的这一套,他说这么多,想让他动容。说到底无非还是拐弯抹角地为了他跟那个女人的两个孩子。 “白银。”他唤着他大名,收回了手,神情严肃着,“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就连现在也不例外。否则我怕有一天,就连你能安安稳稳地待在那宅子里,都是难以奢求的……” “够了。” 白银打断了他。 “让我休息吧,时候不早了,你也带那两个孩子早点回去。你说的,我保证过你我肯定就一定做到。等我出了院,我就去你那儿接他们,再送他们回白家。不过前提是,你那儿子……” “我会说服言言的。” “还有,你真的不回你自己家看一眼吗?看看变成什么样了?” “回去有什么意义吗?那里还有我的亲人在吗?” 李文卿站了起来。罕见地反问他道,白银哑口无言。 “……行,那就这样,我先——” “砰!砰!” 两下枪声,是从窗外传来的。 他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便戛然而止,李文卿那本就看着瘦弱的身躯在白银面前晃了晃,那副已经碎了的眼镜,又一次从他脸上滑落下来。白银惊恐地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男人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在他面前瞬间倒下。 这个画面他是熟悉的!那半年多以前……那个晚上,一切就是从那个晚上开始。而在今天早上与李文卿重逢之后,他曾一度以为那个画面不过是用来欺负他的谎言罢了。 可想不到同一天内,谎言又变成了谎言。白银清清楚楚地看见李文卿胸口的两个血窟窿,以为自己又在做梦。直到本陷入熟睡的两个孩子听到声音,尖叫起来后,他才如梦初醒。白银想下床却两腿发软,好不容易扶着床沿爬起来,却只穿过窗户,看见对面一闪而过的黑色人影。 这回他是真的站不住了,又一次摔在地上,愣愣地看着那人身下渐渐扩大的血泊。 这也没什么。 他最近见得多了,见得特别多,见得太多了……白银实在站不起来,只能手脚并用着,缓缓爬到了男人身边,轻轻抱起他的头颅。 李文卿还能睁眼,但白银知道他撑不了太久。 “他们早就在找我了……就算不是今天,也可能是明天,是后天……你别哭。” 他又一次伸手摸着白银的脸,血是烫的,难闻的腥臭味。 “我…我没什么别的请求,我真的……我……我只请你照顾这两个孩子…哪怕只给他们温饱……求你了…求求……你了……” “我答应你。” “那…那对兄弟,我看着……都是很忠厚的人,他们……他们比我好多了…你无论选择哪一位都是好的,所以,你…银银……你……” 白银猛地睁开眼。 有名无实的丈夫临死前,最后那微弱的声音始终回荡在他耳边。 他刻骨铭心。 距离他出院,也已经过去了半个月,这半个月他过得忙碌又浑噩。由人扶着,亲眼看着李文卿的尸体被塞进了焚化炉里。又被埋进那大半年前就已经准备好的坟墓之中。 甚至连墓碑都刻好了,白银望着那生卒年月,本来还准备请人来修改时间,想想还是算了。 他最近嗜睡的很,大多时间都是在床上度过的,新买的电扇对着床尾悠悠地吹着小风,不是睡觉,就是靠着看书。但今天他没法再继续赖床,因为要送人去码头,天还没亮就得起床赶船了。 “少爷,您还是别去了吧,那绵儿小姐长什么样我又不是不知道。我去送敬言少爷和美勤小姐就是了。” “不行,这事得我去。” 灵芝其实想说他现在这副身子,就算硬拖着跑去码头。虽是阴历四月的好天气,江风也依旧不小。要是被吹得受了风寒,那就是得不偿失的事情了。大夫千叮万嘱,白银这两个孩子不是潮信期来的,本人又受了惊吓,怀得极其不稳。说不定一场风寒一来,就什么都没了。可却也不能让他被热着。对面的那位知道后,这才特意花大钱买来了风扇,只想他能把这孩子保住。 因为天也越来越热,他脱了单衣,微微向外凸起的下腹部已经有几分明显。 白银却是无所谓的那个,他好几次甚至开口要给自己灌药舍了算了。灵芝实在是没办法,只能偷偷跑到对面喊了那位过来阻拦,于是她头一次挨白银的骂,骂她是个吃里爬外的。 “……我想见一见绵儿,好久都没见过他了。” 于是这般,灵芝不得说话了。白银回头对两个站在天井里的孩子问道:“你俩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美勤点点头,手提箱体积不大,对她那小小的身躯来说却提得吃力。可她依旧坚持要自己拿箱子。那箱子,正是她父亲当初留下来的那一只。 他此时,又把目光转向另一旁的男孩。自从爹没了之后,这孩子说过的话大概加在一起也没超过十句。 “我……不去白家。” “你闹什么呢,你父亲死前说的话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吗?” “我听进去了,正是因为听进去了,才要留下来。” 父子俩如出一辙,都喜欢兜着弯子说话。白银听得直皱眉。 “我要替爹报仇。” “报仇?”白银禁不住笑了出来。“报仇可是件很难的事情,你知道是什么人杀了你爹吗?那不是你一个小孩,或者哪怕你再长个五岁十岁,甚至五十年后,你也做不到。你现在有什么?有钱吗?有认识的权贵朋友吗?或者说你会什么?你读了多少书?会打枪吗?我猜现在就算给你把枪,你一枪也崩不死杀你爹的凶手。” 他笑得很大声,李敬言听得又红了眼,用力攥紧拳头。 “我要留在南京。” 他依旧坚持,美勤望着剑拔弩张的二人,抓住了李敬言的衣角。她几乎要了出来。 “哥哥……” 白银压低了声音。 “报仇雪恨,未必是件好事,可能还会发生你最不想见到的后果……你若真的想为你父亲做些什么,现在最应该干的事情,就是保护好你妹妹。你如今在世上,恐怕也只有她这么一个亲人了。” 说罢,白银不再继续看他们,径直向门外走去。
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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