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然趴在桌上叼着吸管喝橙汁,见同桌看他,便弯起眉眼示以笑意。 看着他这副神情,同桌思绪没由来地飘回两年前。 她想起两年前的陶然,比此刻还要瘦小、脸色苍白,像是疾病缠身。那个时候老地方还不是老地方,他们坐在这间新探店的清吧里,看调酒师在他们面前无声炫技。 陶然跟以往一样要了一杯橙汁,石破天惊地对她宣布:“我要入职恒新了。” 同桌看他毫无情绪地吐出令人惊悚的两个字,平静到像是在说什么普通零售企业。 “……为什么。”你疯了吗,这句话同桌说不出口。 趴在桌上跟她讨论要送什么生日礼物的陶然、那般纯真的陶然,早已经在那天雨夜,被蒋新觉的捉弄与骗局悄无声息地杀死了,她看着陶然枯萎,如今却听见他说,要在恒新工作。 问完这句话,她看见陶然变得挫败,他本来瘦弱病态的身躯此刻缩成一团,朝着杯子叹气,橘黄色的液体泛起层层涟漪。 “不知道。” 他用双手搓了把脸,很用力,放下来时眼尾泛红。他的眼睛哀伤、贫瘠、了无生机,对同桌苦笑道:“可能我贱吧。” 她近乎绝情地痛恨蒋新觉,她知道陶然清醒又痛苦的沉沦,却对此无能为力。一直以来,她都认为陶然拥有一种中庸的、仁慈的品性,将一切有所谓都看淡,从不将那些古怪的敌意放在心在。他掏干肺腑去对待蒋新觉,但是蒋新觉却成为了压垮陶然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用行动告诉陶然,他的真心只是一块被糊在水泥上的猪血,任人践踏,供人赏玩。 陶然不求回报地付出换来的是最深的欺骗,这就是令包容、善良的陶然无法接受的事实。 “着火了!” 同桌被突如其来的喊叫猝然回神。 陶然伸手朝她眼前挥挥,无奈道:“想什么那么入迷呢,喊你好几次了。” 同桌回过神,望见陶然嘴角的笑容,将心里那些难受压下,回应道:“你懂什么,在想上次跟那位法国男人的美丽邂逅。” “那你们到哪一步了?” “不知道,可能会有下一步吧,但是被你打断了。” 陶然笑起来:“那我给你想想办法,你喝醉些回家睡觉,说不定今晚还能梦见他。”
第19章 【这就是贺成想要的交易。】 33. 陶然跟同桌打趣完,在门口道别,他让人家早点睡,自己却在浏览明天跟麦可玫要看的话剧。在网上随意搜寻,关于明天演出的消息就铺满了整个页面。 他担心话剧票售罄,跟麦可玫打声招呼后就下单了两张票,并跟她约定好明天的时间。 有事在忙的麦可玫没看到消息,过了一个小时才“啊啊啊啊”的表示感谢。 麦可玫愿意找陶然作伴并无道理,除了贴心之外,他总是能把行程打理妥帖,几乎没有纰漏。 陶然第一次看话剧,为了不扫麦可玫兴致,第二天还起早简略看了这场话剧的主要内容,才跟麦可玫汇合。 “陶然你太厉害了,我今天早上去看,票就显示售罄了,果然还是你有先见之明。”麦可玫接过陶然递过来的票,喜滋滋地说。 陶然说:“这种票应该需要提前抢的,我们这算是捡漏啦。” “我也是第一次看,下次就能熟能生巧了!” 他们落座在剧院椅上,麦可玫惊喜地发现,她今天穿的淡蓝色长裙跟陶然是同款色系,旁人看起来也许会错认为是一对情侣。她拿出手机,红的椅,蓝的衣,麦可玫取景严谨,拍下一张珍贵照片。 “为什么要拍照?”陶然看着这张没什么实际内容的照片,不解道。 “记录生活嘛。” 他回忆麦可玫的朋友圈,觉得有一定道理。 陶然本担心在观看过程中会睡着,没想到话剧演员扎实台词功底与精美绝伦的布景把陶然看了进去,以致于演员们谢幕后他还意犹未尽,看见麦可玫起身了才跟着起身。 他们拿着水瓶走出剧场,陶然回忆着那场话剧,忍不住向麦可玫道谢:“可玫,谢谢你带我来看这么精彩的话剧。” 麦可玫故作深沉道:“这就是话剧的魅力,看过的人都说好。其实没有啦,想不到你会那么喜欢,那我下次不就有我的话剧搭子了吗,哈哈,这算不算把你拉下水啦?” 场外华灯初上,商场外有不少散步的行人,往前走有一整条繁华的夜市步行街,他们经常家里公司两点一线,平日里也只在附近商圈闲逛,没有专门驱车来过这片地方。吃过晚饭后,他们顺其自然地朝夜市走去。 进入夜市中心耳边的音量陡然变大起来,两旁开满风格各异的酒吧俱乐部,门庭若市的豪车停靠在本就不宽敞的路边,推攘的人群,混乱的香烟酒水味,迫使他们提高嗓门才能听见对方的声音。 “可玫,你还好吗?” “什么!我很好!就是有点太吵了!” “之前公司说要去夏威夷,你有想法了吗小陶导游?” “什么?” 麦可玫凑近陶然耳朵大喊道:“出去再说!” 麦可玫加紧步子,他们一前一后挤过人群,穿过这一片密集区域瞬间变得安静下来,耳边只有寻常摊贩的叫卖声,仿佛之前尖锐的吵闹噪音只是幻觉。麦可玫长吁一口气,站在原地稍等会儿,陶然很快从人群里穿出站在她身旁。 “可玫,你刚刚想说什么?” “就是——公司要去夏威夷团建,咱们部门要去哪儿还没想好,不知道你有没有想法呢?” “大家觉得呢?” 他的声音不大,缓着步子慢慢朝前走着,站在豪车旁边的男人听见却皱起了眉。 麦可玫说:“武老师说想去欧胡岛,不过——” “——陶、然?” 两人皆是一愣,麦可玫随他回过头,发现倚在红色法拉利旁抽烟的男人提唇笑道:“还真是你。” 贺成将手边的烟掐了,望向麦可玫,他将二人上下打量一番,迟疑道:“你女朋友?” “不是。”麦可玫还没慌乱否认,陶然就替她回答道。 他向对方介绍:“这位是我的同事。这位是我的高中学长,贺学长。” 麦可玫拘谨道:“贺学长,你好你好。” 贺成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五年未见的陶然,作为当时轰轰烈烈的校园人物,陶然好像没什么变化,还是很容易被认出,身型挺拔像一根坚韧的竹,只是眼神不再那么懵懂单纯,甚至还记得住贺成,向同事淡定提起。 贺成朝自己身旁揽着的女子耳边说了几句话,顺着人家肩膀滑腻一摸,女子羞涩地笑着走了。麦可玫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听见贺成说:“陶然,有没有兴趣跟我叙叙旧?” 麦可玫立刻对陶然说:“那我先走啦?你们慢慢聊哦,陶然,贺学长,再见。” 陶然朝麦可玫笑笑:“抱歉可玫,回到家记得给我发消息。” 34. 贺成将他领到一家咖啡店,陶然点了杯馥芮白,收起菜单发现贺成盯着他的目光也飘向窗外。 贺成清咳一声,正欲开口,就听见陶然说:“贺学长,谢谢你。” “那次我跟人打架,我知道是你,这么多年一直没来得及说谢谢。” 陶然的诚挚吓得贺成脚底一滑,差点要摔倒,他自知自己受不住这些赞誉,从前他没少讥讽过陶然。 贺成摸摸鼻子,哽着脖子说:“那、那我也要谢谢你……这么多年不计较才对。” “啊,”陶然端起咖啡,“这有什么。” 陶然说:“都过去了。” 说得轻巧,贺成从他嘴里听到这四个字仍然觉得不真切,贺成留在学校最晚,对所有的一切都有所耳闻,尽管他从未正面对陶然施加过伤害,但是熟视无睹与语言暴力皆是伤害。被校园霸凌的受害者、被逼到退学的受害者反过来安慰他说算了,这可能吗? “我……”贺成想起那次轰轰烈烈的吵架,正是他想看戏的态度才促成这一切。 “对不起。”贺成耳朵红到脖子,“陶然,对不起。” 陶然并没有实质性感受到贺成的所作所为,他说:“没有啊,我心里真的非常谢谢你,我说真的,贺学长,谢谢你当时挺身而出,不知道你对不起什么事,那我也原谅了。” 两句话让陶然心存感激这么多年,贺成却并不是真心实意想帮他。 他心里不是滋味,摇摇头,低声说:“没事,反正我也因为你得到的够多了。” “什么?”陶然没听清。 “哦对了,你现在是还在……上学?” “我出来工作了。” 贺成长长“噢”了一声,“那你是在哪里高就?” 陶然缓缓吐出两个字:“恒新。恒新集团。” “嗯……嗯?!” 陶然知道他会有这种反应,静静看着他消化。贺成自知失态,拿纸巾擦拭嘴角,冷静过后点点头说:“恒新,恒新好啊,大企业,哈哈。” 贺成又问:“恒新最近几年新开的那个海生部对不对?” 陶然点头,贺成说:“我就知道。” 下一刻又端起咖啡看向窗外。 该说的都说了,迟来的道歉、不需要的谅解,都在双方口中得到了,陶然不感意外,任何知道这件事的人都会对陶然入职恒新做出相同的反应。 何况是贺成,陶然知道的蒋新觉唯一的好友。 咖啡馆音乐悠扬,陶然认真听了许久,一杯咖啡见底,只剩下浅浅的一些奶泡。陶然想着今晚要如何作结,贺成此刻却放下杯子,咖啡一点没少。 “那个……”贺成停顿,像是犹豫要不要说。 他叹了口气,“我还是告诉你吧。我自己憋着不说也没意思。” “你退学之后,新觉他找我问过几次关于你的消息。” 大概是有半年?贺成记不清了,他在那场闹剧结束后不久便离开校园,重奔他渴望已久的温暖北半球,每日有闲情逸致便出海,躺在游艇上做他的青天大梦。 恍惚不知过了多少时间,他收到来自蒋新觉的电话。 他的声音很沉,简短扼要:“陶然,现在怎么样?” 贺成笑着说:“新觉,我也不知道,我已经不在学校了。” 蒋新觉没有回复,短暂沉默后,贺成有预感他会挂断电话,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似的,贺成将帮助陶然的事情一股脑的全盘托出。 那边沉默的更久,贺成咽下唾沫,莫名紧张。 “谢谢你。”蒋新觉说。 此后多年,贺成在学校游手好闲,听闻恒新已交由蒋新觉掌权,有天晚上他回到家中,捧着饭碗听父亲喜上眉梢在说:“新觉这小子,新官上任,好几个大单稳攥在手里都不要,偏偏抛出来让我们吃了这肥差,贺成!你但凡有人家一半会做人我也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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