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他已经开启了新生活,他以为他已经彻底忘记了这个人,直到这一刻,他才知道他错了。承泽飞像一个不会被磨灭的感情印记牢牢地烙在了他的心底,长久地存留在他的潜意识里。 他坐起身来,靠在床头。 自从知道了承泽飞得病的事情之后,他心里如千万只蚂蚁爬过,他在网上查了无数资料,也对这个病有了不少认识。恶性心律失常多发于有基础心脏疾病的人,而且多发于年龄大的人,但他之前从未听过承泽飞有心脏疾病,况且承泽飞才三十多岁。 怎么会就得了这种病呢? 他很想问问承泽飞,问到底是什么情况,难道……真是因为他提分手导致的吗? 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发消息过去,可是这字打到一半,又被他删了去。 他们早就分手了,还是他亲口提的,现在他又要以什么样的身份、立场去问呢? 而且这件事情,承泽飞都没有跟他提过半句,如果不是他碰巧遇见了林宇彬,他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因为承泽飞不会想让他知道。 席昀思来想去,最后也没有开口。 承泽飞走得这几个月,他时常搜索承泽飞的消息,但网上的公开信息大多是重复的,提及承泽飞的都是中国航天航空博物馆的事儿,这个作品太知名。但是说到他本人相关却很少,只一两句话简单带过。而博物馆落成之后,网上甚至找不到媒体采访他的记录。 席昀看来看去都是那些陈旧的内容,更没有任何消息提及他的近况。 他不甘心,又去了外网,不过倒是找到了ADM事务所的新闻,承泽飞的导师Abel上个月竟然提前退休了,这个老爷子已是七十高龄,但是新任ADM执行合伙人却并非是承泽飞。 席昀有些吃惊,Abel竟然没有把他的衣钵传给承泽飞?莫非他们两人之间出了什么嫌隙……他怎么想也捉摸不透。 他又去搜索了承家的消息,承家手里不止一家上市公司,许多信息都要求对外公布。他看到承泽飞的堂哥承峻言辞任了集团董事长,而现在这个最重要的位置空缺,由副职暂代,却没有提及未来的安排,只说承峻言是因为私人原因卸任的,具体事由并未披露。 不过生意上的事儿,他也不懂,看看也就过去了。 他看了看空荡荡的宿舍,又看了看外面明晃晃的日头,猜想其他室友估计都上早课去了,毕竟他和其他室友课表不同。 他也是报道的时候才知道,就他一个人被分到设计系的宿舍了,他们油画系的男生宿舍都排满了,正好多出一个人头来,辅导员就把他给拎了出去。 换了其他同学,心里估计得有想法,不过席昀这人不同,他根本无所谓,从小到大他也不参与集体生活,独来独往惯了。反正和设计系在一块儿对他也没什么不好。 他脑子里正胡思乱想着。 突然一个女声在旁边响起,“喂,饿不饿?” 席昀吓得浑身一激灵。 这男生宿舍,什么时候跑进来一个女的! 闹鬼了? 一个包子从旁边递上来,“诶,我给你买的早饭,吃吧。” 席昀吓得人往后仰。居然还有个包子!他坐在上铺,伸出头往下一忘,站在那儿的不是陆纯纯还能是谁?! 只是因为陆纯纯个子矮,他刚刚靠在床头,压根没看见人。 “吓死我了。”席昀舒了一口气,“你怎么进来的?” “我翻围栏进来的啊,又没人管。”陆纯纯语气无比自然,好像在说什么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大姐,这是男生宿舍啊!”席昀被她这豪放的做派惊得大跌眼镜。 “哎,我知道,但是设计系的人今早都去上课了啊,我早就知道他们不在。”陆纯纯一脸我又不是傻子的表情。 “但是我在啊!我也是男的。”席昀一时无语凝烟,“你为什么就不能先联系一下我呢?” “好了好了,知道你是男的。我这不是给你发了消息你又不回,这才给你送早饭的嘛。”陆纯纯倒是一点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在寝室里悠闲地四处溜达了起来。 席昀看了眼手机,发现陆纯纯还真给他发了好几条,可他前面压根没注意。算了,算他不对。 他翻了个身,正想下来,发现自己里面只穿了小短裤。天气太热,男生宿舍里都是赤膊上阵的,这种时候陆纯纯敢随便进来,真不知道这脑子咋长得。 他红着脸让陆纯纯先到寝室门口待会儿,他下了床好不容易穿戴整齐了才把人叫回来。 他三口并两口地吃着包子,陆纯纯坐在一边跟他闲聊,“听说我们系里面收了一幅天价的常玉。” “哦?” 席昀知道系主任好常玉,但是最近这些年常玉的画那可是天价,每幅都动辄上亿,屡屡拍出中国油画价格的新高。 “是有人捐赠的。”陆纯纯神神秘秘道。 “校友?” “不是,听说是企业家。” “干嘛,想让儿子来读书?那也不至于捐这么贵……”席昀一边吃着包子,一边随意地附和着。 “不知道,我也听的小道消息。”陆纯纯眼睛一转,说出她一大早来这儿的目的,“怎么样,我们今天去看看,现在这幅画刚到,就挂在油画系的展厅里。很快就要收起来了,走不走?” 席昀一口气喝干陆纯纯带来的豆浆,“走。” 常玉这个画家极不寻常,明明是中国人,却有大半辈子都漂泊在异乡法国,一生穷困潦倒,六十多岁却死于公寓煤气泄漏。他一生不被赏识,生前画作价格极低,死后才真正成名,成为了在欧洲乃至世界影响极大的中国画家。 不过说起来,常玉和国美也有渊源,他的好友,林风眠先生,正是国美的创始人。 陆纯纯拉着席昀紧赶慢赶,来了油画系的展厅。这小道消息才传出,知道的人很少,而且仅在他们油画系的内部流传,果然展厅里没有外人,只有一个负责看管的保安。 “你们来看画?”保安问道。 “对,我们就是油画系的学生。”陆纯纯赶忙解释道,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来。 “看吧,主任不在,你们悄悄的,等会儿画就要被送走保管了。”保安知道这些学艺术的学生都爱画如命,看就看吧。 “你知道这幅画以后会被放在哪儿吗?”陆纯纯伺机打探道。 保安憨厚地摸了摸后脖子,“哎呀,这我哪知道。” 陆纯纯还在说着,却发现席昀已经快她一步看画去了,画就在挂在一边的玻璃展柜里。 常玉公认地擅画裸女,而且后世最认可的、价格最高的也是丰润的裸女图,但是这幅画的却不是女人。 这是一只黑色的小象,它的身躯在整幅黄色背景里显得那么的渺小,宛如漫天黄沙里的沧海一粟。 席昀知道这幅画,因为它的名气同样不菲,这是常玉去世当年所留下的绝笔之作。 第一眼,这幅画就让席昀看得浑身一震,有一种难以言状的孤独感瞬间笼罩了他的全身。 他仿佛透过这张薄薄的纸看到了1966年的那个生活贫困、失意颓丧、独自漂泊异乡的常玉,看得他甚至有流下热泪的冲动。 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看着这幅画又想到了承泽飞,同是异乡人,患了病,又被Abel所边缘化,不知承泽飞是否还安好? 席昀看得入神,连陆纯纯什么时候凑过来的也不知道。 陆纯纯的关注点和他截然不同,“诶,这是览新集团捐赠的,捐赠人……承泽飞。” 什么? 席昀被陆纯纯嘴里忽然冒出来的最后三个字惊地完全回过神来,他目瞪口呆地看向陆纯纯。 “这旁边写的啊。”陆纯纯满不在意地指了指画旁一块白色小板子,上面的字很小,确实不会引人主意。 席昀满脸震惊地看了又看,那上面确确实实写的是览新集团承泽飞捐赠几个大字。
第69章 他日再相逢 “你们俩怎么跑这儿来了?” 闻声,席昀和陆纯纯惊地抬起头,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 “王主任好……我们就是想来看看画……”陆纯纯有些忐忑,赶忙解释道,“席昀是常玉的狂热粉丝!一听说有人捐赠了常玉的画,就非得来看。” 陆纯纯话锋一转,就把锅往席昀身上甩。毕竟席昀是他们这届的专业第一,又拿了奖学金,王主任轻易不会怪罪。 席昀一动不动,也不接话,陆纯纯偷偷捏了捏他的手,却发现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陆纯纯顺着他的视线,发现他在看门外的一个人。 那人只偶尔露出了半边身子,似乎正在跟谁说着话。 陆纯纯伸手在席昀面前晃了晃,发现他从刚刚知道捐赠人的名字开始,就像得了失魂症一般,眼睛一眨不眨。 王主任向来偏爱天赋型的学生,席昀就是个典型。所以听了陆纯纯的理由只点了点头,并没有跟他们计较,但也怕更多的学生知道了闻风而来,他小心翼翼地戴好了薄手套,把画取了出来,就进了一旁上锁的保管室。过了好一会儿都没出来。 陆纯纯给席昀使眼色,意思趁现在赶紧走,再在这儿站下去也没意思。 席昀仍是不动,陆纯纯顾不上三七二十一了,拉着席昀的手臂就往外走。 席昀犹如一只扯线木偶一样被拉着往前走,可一到门口,他就彻底走不动路了。 门口围着几个人在聊天,有副校长,校长秘书,还有他们油画系其他几个教授,但他只看见了人群中唯一的一个。 是承泽飞。 他们正围着承泽飞在聊天。 真的是承泽飞,真的是他捐的画。 可是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为什么到国美来了?又为什么要给他们系捐画?还有,承泽飞的病……怎么样了? 席昀蹙着眉头,心里有一万个问题想问,但他的脑袋像锈住了一般怎么也无法转动。他的嘴唇微张,眼神木讷。 兴许是他呆立的时间太长,眼睛又发直,终于被校领导们注意到了这个学生的异常。 这时,王主任从保管室里走了出来,看见这两个人学生仍然逗留在这儿,皱了皱眉,质问道,“你们怎么还没回去,不上课吗?” “今早上没课。”陆纯纯接话道,“我们正、正准备走。” 陆纯纯早就急死了,不明白席昀犯了什么浑,非要在这儿围观领导们寒暄。她着急地两只手挽住席昀的胳膊,又掐了他一把,在他耳边道,“快走!” 承泽飞好似这时才注意到这边,他的眼神往这儿瞟来,略一停顿,他就径直地朝席昀走了过来。 席昀心里一阵擂动,就听承泽飞冲着王主任道: “王主任,这是贵系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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