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把雨丝吹得飘飘晃晃,伞也挡不住,不过几分钟的等待,便在肩膀处晕开大片深色水渍,冰凉湿透的西服密密实实贴在肩胛与脊背上,皮肤变得难以聚起温度。 傅沉延蹙了下眉。 管家还没出来,但他已经不是罚站的小孩子了。 傅沉延直接走上前,就在他伸手的前一秒,管家从里面推开了门,半低着头:“先生说可以上去了。” 注意到傅沉延的动作,他似乎并不震惊。 傅沉延很轻地嗤了一声,回到房间内换下沾了雨的外套,他顺带进浴室擦了把脸。抬头时,镜子里黑沉沉的眸一扫而过。 慢条斯理整理好自己,傅沉延才上了二楼。 书房里,傅竞山坐在桌后,他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然而依旧挡不住几乎是刻在脸上的,工于心计的冷漠。 “你是怎么回事?”他问。 办公桌斜前方有给来客的沙发椅,但傅沉延完全没有坐的意思,只站在房间中央。 “您指什么?” 看出他没有配合的意思,傅竞山也不耐烦和他打太极,只道:“你那个可笑的结婚对象,去处理了。” 傅沉延微微挑眉:“您在以什么理由命令我?” 意料之中的不听话,傅竞山甚至第一反应也不是动怒,而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你让我给你理由?我倒是想问问你,你结这个婚的理由是什么?” 傅沉延不卑不亢:“您从前说过,不干涉我的婚事。” 傅竞山手握成拳,狠狠捶了两下。 “我是说尊重你的意见,不是由着你胡闹!” 即使这些年在逐步放权,傅竞山依旧带着不怒自威点气势。沉下脸色看过来的时候,随之而来的压迫感像是能把人穿透。 很熟悉的场景,就连红柳木书桌在敲击下发出的声响,也和记忆里中别无二致。 曾经,在这种诘问之下,少年只能沉默着垂下头,然后等待对方训斥。 不过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傅沉延已经不记得了。 他长大很久了。 傅沉延直视傅竞山的眼睛:“我没有胡闹。” 真正的原因无法开口,他能回应的也只有沉默。 傅竞山被气得不轻:“那你在做什么?拒绝简家女儿,然后跟一个来历目的都不纯的男人结婚?” 傅沉延突兀地勾了下唇:“是吗?我以为他什么来历,您会很清楚才是。” 傅竞山冷着脸:“他的来历还不值当我清楚。” 他站起身,“别以为公司做得不错,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现在还远不到任性的时候。你可以不喜欢简家的女儿,你娶回来的也不是她这个人,是简家以后每一次的无条件支持!” 傅沉延的唇几乎绷成了一条直线,他正要反驳,然而傅竞山却在他之前开口。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不快,傅竞山稍微放软了语气:“至于这个男人,养在身边就算了,我不会过问。但是结婚?”他嗤了一声,“傅家的门,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这间书房装修时参照了西式的风格,除了吊灯以外还有一圈壁灯,最大保证房间里的亮度。 但傅沉延却不止一次,觉得它昏暗又憋闷。 “您还真是没变。”他道。 语气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 “什么?” 傅沉延眼眸沉沉,深不见底的潭水里,压抑的情绪泛起涟漪。 “您当初就是这样吗?” 傅竞山皱起眉:“你说什么?” “和我母亲结婚,利用她背后的权利,践踏她的感情,然后达到目的就扔掉,让她至今都不愿意回来。您当初就是这样吗?” 话音未落,“砰”一声响起。 镇纸被大力砸到傅沉延胸口,疼痛延迟半秒席卷而来,他有些错愕,以至于呼吸都滞了片刻。 “啪嗒”一声,镇纸掉到地上。 傅竞山简直怒火中烧:“真是翅膀硬了!我和你母亲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评判!” 但傅沉延依旧直视着傅竞山的脸,气场相撞,半步不肯退让。 傅竞山双手撑着书桌,气喘很重:“我不管你是发蠢还是犯病,这件事对盛华的影响必须降到最小。你娶的人可以没用,但不能拖后腿,别让我再听到对傅家不利的消息!” 傅沉延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里已经半分眷恋都无,只剩下死水一样的寒潭。 “别拿你那套威胁我,我不是你。” 他音量不大,傅竞山却动作一滞。 傅沉延弯下腰,用两指夹住镇纸捡了起来,随后缓缓走上前:“你这些手段,我哪一样都不屑用,现在不也照样爬上来了?” 转瞬间,两人之间只隔了一张书桌。 傅沉延五官已经出落的深邃又锋利,冷眼看过来,像一把出鞘的利刃。 不再是少年人单薄的身形,而是属于成年男人的成熟与淡然。 “他不会对我不利的,至于你。” 傅竞山喉结动了动,过于强大的压迫感令他有些难以应对。 然而下一秒,傅沉延勾着唇倾身,将镇纸放回了桌面。 “你已经代表不了傅家了。” 傅沉延关上门,被金色的阳光晃得眯了下眼。 雨停了,厚厚的乌云被拨开,小窗外已经放晴,阳光洒进来,整条走廊都亮了起来。 傅竞山怔怔站在书桌后面,他忽然想到,方才傅沉延一声父亲也没叫过。 * 天色渐晚,橘红的晚霞在天尽头铺了一半,另一半则揉碎了,散入路面余下的积水里。 裴柠停车时的声音不大,但陈姨还是从屋里出来,一见他,就迎了上来。 “小柠回来了?” 裴柠对她的热情还没完全适应,浅笑着应了一声。 他打开后备箱,搬出一盆发财树。陈姨见状,便也挽起袖子跟他一起,将里面的绿植搬到院子里。 接下来有段时间都不在秋水苑住,今天回去时叶子已经有点打蔫。他原准备定期回去浇水,真正见到时又怕自己一忙就想不起来,索性决定将那些植物全部搬过来。 “陈姨您歇着吧,太多了,我来就行。” 当时摆在阳台不觉得,现在一挪腾搬运,就觉出多来。 陈姨动作很利落,还能匀出功夫回话:“多点好,这才有个家的样子嘛。 裴柠笑了笑:“以后我要是没时间,还得麻烦您帮忙照顾。” “客气什么。”陈姨直摆手:“就是小柠啊,你得给我说一说,具体怎么做。” 左右院子里不冷,裴柠干脆就站在院子里,给陈姨介绍了品种和养护条件。 出乎他意料,陈姨只在最初时表现得懵懂了些,后来她认出了其中几种,甚至对需要的光照和温度都很了解。 看出他的疑惑,陈姨笑道:“以前在老宅那边,夫人就经常侍弄这些花花草草的,一整座玻璃花房都是我跟着打理呢。这些年照顾傅先生,他不感兴趣,我也就不熟悉了。” 裴柠问:“没再回去过吗?” 他口中的“夫人”,想来就是傅沉延道母亲了。 傅沉延对陈姨态度很好,如果她想回去帮忙打理,应该也会允许。 闻言,陈姨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夫人走了以后,那间花房就没了。” 裴柠神色一顿,刚想说“抱歉”,陈姨自己就已经缓过来了:“哎哟我真是糊涂了,站这说什么话。小柠快进屋换衣服。我明天去买一架浇水壶,这些你就不用操心了。” 她不想多说,裴柠也无意打探傅沉延的家事,他径直回了房间,将提到的注意事项手写了一份,拿下来交给了陈姨。 晚饭只有裴柠自己,他边吃边对着电脑敲敲打打,定下了后天和周词见面的地点。 结果一直到睡前,傅沉延都没回来。 裴柠窝在沙发里看工作文件,用陈姨看的电视剧当背景音,时不时还叉块水果塞进嘴里,看起来没受任何影响。 倒是陈姨几次欲言又止,看他的眼神充满了对小可怜晚辈的疼爱,反而弄得裴柠有点不自在。 “傅先生工作忙,以前就是这样。” 裴柠表示理解:“我知道。” 电视剧刚好演到分手虐的桥段,女主角在大雨里不停的给男主角打电话。 陈姨试探:“要不给傅先生打个电话问问?” 裴柠拒绝道:“不了吧,万一他在开会呢。” 陈姨不赞同道:“哎,这感情是需要经营的呀,都不说话哪能行!要不这样,你给他发个消息,等忙完了,他肯定回你。” 裴柠指尖动作停了一瞬。 现在他基本可以确定,傅沉延没对周围人说他们的真实关系,至少陈姨不知道,还在拿他们当真夫夫对待。 她像个事事操心,绞尽脑汁替孩子撮合的普通长辈,这让裴柠有点心软,不好意思拂了面子。 又不是什么难事,他干脆顺着她道:“好。” 就在裴柠打开手机的瞬间,他突然想到一件事。 自己好像还没有傅沉延的好友。 于是裴柠又合上手机,装作有点羞涩似的:“不如,等晚上吧,总感觉有点着急似的。” 陈姨了然似的抿嘴笑:“也对,矜持点。” 裴柠跟着笑笑,趁着陈姨转过身后,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
第14章 裴柠一周来了奥博两次,都是周词亲自在门口接他们上楼。 比起最初被拦在外,待遇可以说是全面提升。 这次蒋芸和吴帆都跟着他,连客套话都省了,几人直接进了会议室。 周词已经全盘从周博那边接手,裴柠没有再重复先前的内容,只讲了后续方向,以及前些日子耽误导致的部分预算变更。 前期反响还算不错,宣传时甚至还配合这两天网上流行的热梗,设计了个最新营销点子。 周词没用周博留下的人,而是重新找了庄经理留下的项目组成员,对面是鲁元带的组,整个过程进行得很顺利。 邻近午休时间,周词主动提出要跟裴柠一起用午餐,后者自然没有拒绝。 周词带他就近去了一家环境不错的西式简餐,她像是这里的常客,挑选的座位刚好被绿萝架挡住。 中午餐厅里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但始终没有影响到他们。 “你们的TVC创意我已经就看过了,说实话,很超出预料。” 裴柠笑了笑:“周总过奖了。” “不用谦虚,鲁元都告诉我了。”周词直言道,“上次来时还有些误会,我向你道歉。” 裴柠想说什么,她却抬手阻止,继续道:“前不久裴总监结婚,我多少听了些负面的消息,难免先入为主。我这人一向有话直说,不会转弯,你别介意。” 裴柠敛着眸,神色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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