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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柠踏入公司的瞬间，就敏锐的察觉到，至少一多半的人在看自己。 他对上其中最为显著的一道视线，发现正是来自那日在聚餐时，听说“傅沉延看上他”，气得要动手的黑框眼镜。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又有镜片阻隔，裴柠依然感受到了那眼神当中如怨如诉的意味。 惹得裴柠一阵心虚。 “都看什么呢？不认识裴总监了？” 蒋芸半开玩笑的斥了一句。 聚集在裴柠身上的目光这才少了些。 但这种事上态度含混，别人反而更好奇，不如直接说开。 裴柠在办公室前站定，单手撑着门把，回头一笑：“回答你们两个问题。” 众人顿时又叫又闹地开始起哄。 “过时不候啊。”注意到蒋芸讶异的表情，裴柠冲她眨了眨眼睛。 立刻有人高声道：“裴总监，你真结婚了？” 裴柠：“结了。” 惊呼声和恭喜交叠在一起，听不清问题，他直接捡了声音最大的那个：“和傅沉延？” 裴柠：“是。”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那他上次来咱们公司是求婚吗？” “婚礼什么时候啊？” “……” 裴柠清了清嗓子：“就两个，多了没有。” 说完，他真就要进屋，身后忽然有人高声喊他。 “裴总监！” 裴柠转过来头，是黑框眼镜。 他像是脸有点红，腾得一下站起来，直愣愣地盯着裴柠看了几秒，才有点不是滋味道：“祝你幸福。” 裴柠颔首：“谢谢。” 门没关，蒋芸跟在他身后走了进来。 “你一结婚，光这栋楼就得碎多少少男少女的心。” 蒋芸是从创立起就跟着他的老人，单独面对她，裴柠轻松了些。 还能开玩笑：“不是还有蒋组长么。” 蒋芸耸肩：“小卢一早上魂不守舍的，可不是为了我。” “小卢”指的就是刚才的黑框眼镜，上次在超市遇见，裴柠还没想起他的名字来。 他道：“没感情有利于工作。” 蒋芸啧啧感慨：“这么冷漠啊。” 裴柠就笑了下：“在我身上花时间，对他才没好处。” “好了，说正事吧。”他在办公桌后坐下来。 蒋芸也正色了些：“奥博的郭助理发了消息，说周经理今天会亲自来一趟。” 裴柠挑眉：“什么时候？” 蒋芸：“前天。” 也就是他去会所的第二天。 裴柠表情没什么变化，只勾了下唇：“知道了。” 两人又聊了几句工作进展，蒋芸还没离开办公室，吴帆就走了进来。 周博已经到了。 而且来的不止他一个。 会客室离电梯不远，但用到这里的机会其实并不多。 发挥价值最大的就是近一个月了，来的先是盛华的总裁，现在又是奥博的董事长。 推开门的前一刻，裴柠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 会所里灯光偏暗，再加上他是后来的一方，几乎一直在喝酒，所以始终没能仔细地看清周博的脸。 而现在来到阳光下，裴柠目光淡淡一瞥，掠过他眼下的乌青，以及面上竭力隐藏却依旧能看出痕迹的烦躁。 周博是站着的，他和一位发髻高盘的女性，一左一右站在两侧。在他身后还有着一个年轻女人，看打扮，估计就是那位郭助理。 坐在沙发上的是位长者，看年纪大约六十出头，但头发已经白了大半。他两手交叠着，伸平放在了身前的拐杖上。 裴柠率先开口：“周董。” 奥博的董事长，也是周博的父亲。 另一边的女人是周博的姐姐，奥博的副总经理，周词。 一家人到齐了，算是个很正式的态度，但裴柠眼底没有丝毫轻松。 对面，周博斜倚着墙，神色间看不出半点悔意。而周董也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连身都没起。 “裴总监。”是周词走过来，同他握了手。 裴柠不动声色将几人的神情收入眼底，伸手回握。 打过招呼后，周词没有客套或寒暄，直接进入正题：“裴总监，那天晚上的事，董事长已经听说了，这次是周博做的过分了。” 周博皮笑肉不笑：“不好意思啊裴总监，我那天喝多了，和朋友一玩就没轻没重的，你没往心里去吧。” 吴帆瞬间皱起了眉。 这是想大事化小，含糊过去了。 裴柠倒是丝毫不意外。 他微微挑眉：“这样啊，那周经理以后还是注意点为好。” 周博 ：“你说什么？” 裴柠道：“招待温经理都如此，平日里岂不是更没分寸？万一下次真出了什么事，影响的毕竟还是公司。” 他咬重了“温经理”三个字，又故作担忧，周博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周词及时开口，公事公办地往下道：“裴总监，奥博的确认函已经发了，项目继续推进。您那边按原定计划来就好。” 裴柠没接话，表情像是有一点为难。 周词：“有什么顾虑吗？” 裴柠犹豫：“这是周副总的打算吗？之前好像听说，周经理在接触另一家公司，而且那天晚上他们的人也在……当然了，要是贵公司所有都沟通一致，我们自然也没有问题。” 周词像是对此不知情，表情有点惊讶。 视线集中向自己，周博目光再度阴沉了些。 他身后的郭助理连忙解围：“周经理和BHE的范总监是朋友，私交而已，没有谈到合作。” 裴柠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微笑着问周博：“是吗？周经理？” 周博咬肌鼓了又鼓，直到周董不轻不重的咳了一声，才道：“是。” “不满意可以改，但违约就是另一回事了。这点道理，但凡长了脑子都该明白。”裴柠温和道，“我也相信周经理不会的。” “如果真的违约，我们会按约定作出赔偿。”周词道，感受到空气中微妙的气氛，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影响项目最好。” 被裴柠明里暗里刺了好几回，周博有点沉不住气，但碍于周董在场，还是硬扯了个笑出来：“裴总监那天既然来了，就也算朋友。再说奥博和盛华马上就要合作，这次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改天我请裴总监，就算赔罪了。” 裴柠没应，只是惊讶：“要合作了吗？好像还没听傅总提。” 周董始终维持两手拄着拐杖的姿势，闻言，像是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盯着裴柠：“裴总监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言。” 裴柠忽然想起今天早上，傅沉延临出门前说了句：“奥博那边，不愿意就停了。” 当时他还在磨磨蹭蹭地吃早饭，闻言愣了下，但傅沉延已经收拾好出门了。 裴柠蓦地意识到什么。 他跟周博之间，说穿了就是些惯用的刁难。就算看在傅沉延的面子，周董也没必要兴师动众亲自上门，除非… 除非他和盛华的合作没谈下来，那至少要保住自己这头，所以更急着确认和端悦的项目。 毕竟傅沉延那天高调的带他走，在外界眼里，他们已经是一条线上的了。 裴柠的沉默，在周董看来更像是一种默认。 气氛越发僵硬，一旁的周词直接道：“你想解约？” 裴柠沉吟：“周经理确实让我有点没安全感。” 她皱了皱眉，刚要说什么，裴柠突然抬眸：“不过，听说周副总原则很强，应该不会出这种基本的状况吧？” 话题骤然转到自己身上，周词当即怔了一下。 郭助理率先开口，她秀气的脸紧绷着：“裴总监，这不符合规定。” 这一次没用裴柠，吴帆便开口：“郭小姐认为不符合，指的是哪一项规定？裴总监是公开表明意向，并没有私下接触。” 他早看这两人不顺眼透了。 裴柠笑了下。 听出他语带讥讽，周博当即有些怒：“裴柠，你别给脸不要…” “咚”地一声，周董的拐杖敲在地上，阻止了周博接下来的话。 那把苍老喑哑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也好，小词更沉稳些。”他没有看当事人，直接命令道，“等下就核对进度，这个项目今晚之前做完交接。” 周词脸上的讶异渐渐淹没回去，她推了推眼镜：“好的。” 时间差不多，周董缓缓坐了起来。 傅沉延当时没有把话说死，他肯舍下脸面过来已经是极限。他不在乎这个小总监什么反应，只是做给姓傅的看而已。 但裴柠的表现却出乎他的意料。 周董最后打量了对面的人一眼，青年将他送到了门外，面上是得体的微笑：“您慢走。” 不卑不亢，但又会审时度势，争取利益。 看来也不只是生了一张好皮相。 出了大厦，台阶还没下完，周博脸色就已经挂不住了：“妈的，一个给男人玩的东西，真是小瞧他了。” 但这次，周董没有纵容他，而是冷道：“谨言慎行，别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周博嗤了一声，别过脸，不知在想什么。 副驾上，周词透过倒车镜，表情若有所思。
第13章 奥博的人走了，方案继续推进，裴柠边喝水边摆手，示意吴帆召集大家开会。 吴帆垂着脑袋，看起来有些没精打采。 “怎么了？” “没什么。”吴帆撇嘴，“就是觉得他们也太欺负人了。” 裴柠：“人家来道歉的，还被你说成欺负人了？” “那也算道歉！”吴帆撇嘴，“不是我小心眼，你看周博最后那个样子，没准回去了就得记恨我们。” “你错了。”裴柠道。 吴帆一愣。 “他可等不到回去。” 裴柠懒懒散散地倚在窗边，外面乌云一层压着一层，天空逐渐阴了下来。 吴帆咧着嘴笑，想到什么，翘起的嘴角又放下：“您是后续不想再跟他打交道，所以才换成周副总吗？” 裴柠：“差不多吧。” 周词多半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被父亲叫来当传话筒用。 如果周博真的违约了，她说不定还会按合同来赔。 吴帆有点犹豫：“但是听说，周副总这个人，做事很严格，一丁点偏差都会发火。” 周词性格明显偏内敛冷淡，但作为合作对象，怎么都好过周博。 裴柠抻了下肩膀，笑道：“那正好。” * 堰江这场雨来得突然，落在临景山庄的湖面上，砸出轻微的凹陷，又迅速融入其中。 绿植吸饱了水分，颜色更加鲜翠。雨水顺着叶片的脉络淅淅沥沥的滑下来，流经黑色的伞面，最终落到皮鞋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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