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是早就选好的,一直没送出去,杨一帆有这样的习惯,想送人的东西他都随身放在书包里,比如之前给林砚带的巧克力。 他送的也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因为平时就爱画画,他给安迪的是一本自己画的漫画,那个笔记本有两百多页,是他很久之前就开始画的,晚上没事儿或者不想学习的时候他就开始画,有时候一天能画两三张,有时候就只能画半张,看发挥。 漫画的主角还都是他们小学玩得好的那些人,三四个人组成的探险小团体,探险地方也就是学校,其中里面还有林砚,送安迪这个也是因为他们很多事情都发生在小学,都过去好多年了,想起来都觉得好。 送走安迪以后杨一帆没立即回教室,也可能因为安迪走了他突然觉得难过,分别就是这样,尽管大家都知道我们还是好朋友,无论你在哪里我们说起话来都跟以前一样,可是离别这件事本身就是让人难过,当初林砚走后他缓了好几个月还是没缓过来,做个什么事儿想起林砚都会发发楞,跟没魂儿了一样。 他绕着学校走了两圈,手里那杯饮料里面的冰块儿都化完了,杯子外面渗出来小水珠。 学校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就连班主任刚才也骑着电动车从对面呼啸而过,杨一帆吸吸鼻子,回教室准备收拾东西回家。 林砚今天早上把他送到学校后就又走了,没来学校,说着他妈回来了还是怎么,杨一帆不知道前因后果,但是看林砚反应,估计也是不太清楚,总之林砚走时脸色不太好看。 回到教室,杨一帆推门就看到自己位置上有个挺拔的人影,拿着笔在自己刚才做完的试卷上勾勾画画。 杨一帆心中惊喜,班里没其他人,一点儿也不顾忌,连走带跑过去,直接上手环住林砚的脖子,“你咋来了?” 林砚被他猛地从背后来这么一下子,上半身往前倾了倾,两只手快速扶住桌子,稳住两个人的身体。 “放假接你回去,”林砚手中的笔还没放下,顺着把刚才勾出来的题目点给杨一帆看,“这题不是讲过吗,怎么又做错了。” 他说这话也没有责怪的意思,只不过在这种事情上他的语气显得格外认真,杨一帆瞥过去,发现就是他刚才眼瞎做错的题,伸手捂住,“没做错,是我选错了。” 林砚把桌子上的几支笔全部装进文具袋里,开始帮人收拾书包,“那也是做错了。” 杨一帆绕着桌子转了一圈,俩人一起收拾。 “咋样,家里没事儿吧?” 杨一帆问,他记挂这件事儿一上午了。 林砚眼睛都没抬起来,回他:“没事,”他稍作停顿,继续说,“我妈回家,刚走没多久。” 杨一帆还没问出来他就接着说:“他明天走。” 书包收拾好,拉拉链的时候从里面掉出来个信封,牛皮纸袋装好的,两个人都有些惊讶,林砚看杨一帆一眼,杨一帆边弯腰去捡边解释:“不是情书,我真不知道谁塞的。” 杨一帆打开信封,还真是一封信,看到上面的字迹杨一帆就知道是谁给的,他想了想,估计就是他去厕所那会儿安迪塞进来的。 杨一帆这才想起来跟林砚说,安迪出国了。 林砚跟顾安迪没有什么交情,唯一的交情还是杨一帆在中间维系着,他记得那是个腼腆的男生,每次见人都不敢看人眼睛,但谁也没能想到就是这样的男生,有次奥数比赛他比林砚还高了两分,杨一帆的压力可重了,身边两尊数学天才,幸好他之后认识了马腾。 林砚看眼信封,没有探究隐私的想法,“先回去吧,回去看。” 杨一帆也是这样想的,想着想着就笑了,偷偷塞信这行为的确是安迪能干出来的事情。 从学校回家的路上,杨一帆戳戳林砚,“他们有没有说难听的话?” 林砚蹬车的速度不快,中午的阳光有点儿晒,但是因为才五月份,照在身上还好,林砚在前面眯下眼睛,“别担心。” 其实他想再问些别的,比如林砚以后怎么办。 “我上午跟他们说了,”林砚淡淡的嗓音响在初夏的风里,“都没事了。” 上午是一家三口不知时隔多久的同时见面的时候,上次好像是两年前的春节,他们外婆家过了一个相当不愉快的年,那天也是林砚的父母吵了一架后各自离开了,又是林砚自己待在那里。 这次见面三个人也没有急赤白脸,林砚靠在客厅的柜子上,另外两个人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坐在餐桌前面。 吵过那么多次架,再见面根本吵不起来,彼此都有了新的生活,懒得再吵,多年的疲惫积累到现在全部都化为灰尘,他们都想着早点儿结束这种生活,林砚更不用说了,很久以前就跟他们不亲近了,杨恩林当初那句话说得没错。 全是他们大人作的。 林砚妈妈也没坐多久,最后听不下去林峥说的话,起身紧紧抱了抱林砚,擦了下眼睛后就走了。 那道门的声音不算大,但是林砚还是没忍住抖了一下。 他跟妈妈两个人有感情的,只不过她的婚姻太失败,很多东西都在婚姻里面消磨掉了,要说她爱林砚吗,无疑是爱的,不然不会为了林砚跟林峥维持这么多年的婚姻关系,不然也不会跟林砚站一起让他去了外婆家而不是在大洋另一边的美国,也不会在去年奋力跟林峥争执恨不得放弃共同财产就只为了让林砚回来读书,原因也很简单,就因为林砚一句“我不想出国”。 她之前问过林砚要不要跟自己一起去挪威,答案也在意料之中,林砚没有同意。她说妈妈是爱你的,只不过更爱自己,那天她回国抽空回了趟北江,林砚骑着自行车去见她,两个人坐在江边吹风,林砚在她面前点了支烟,没抽,最后是她抽的,她抿着烟笑了,摸了他的脑袋说:“臭小子别学大人抽烟。” 林砚不抽烟,这只是他的解压方式,看着猩红色一点一点燃烧到最后。 那个面色温和说话很温柔的妈妈还是离他越来越远,但是在那天他想,好像妈妈本该就是这副样子,坐在江边抽烟,笑骂着让他好好努力,这世界上没人靠得住,除了自己。 她当然是爱林砚的,只不过她更爱自己了。 林砚不恨她,当初那点儿怨气现在也显得很苍白。父母跟孩子的关系,也只是血缘在维持着,他们偶然之间成为了父子和母子,血缘纽带过于脆弱。 要说林砚有多么埋怨林峥,也不好说,没什么好埋怨的,一点儿期待都没有也谈不上埋怨。 林峥这人按照杨恩林的话来说,就是对外谦谦有礼,对内脾气太躁,对家人不够宽容也不够理解,典型的把坏脾气留到家里,似乎是有很多父亲的通病。 最后家里就剩下林砚跟林峥两个人,他们更没什么好说的,林峥还坚持让他出国,林砚也没有退让的意思,眼瞅着说不通又要闹起来,林峥颓气地坐回沙发,说爸爸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着让你以后的路好走一点。 可能是我用错了方式。 他最后说。 林砚靠在柜子上,盯着墙壁上的浅色涂鸦,那是杨一帆小时候拿着蜡笔画的,他俩擦了好长时间都没擦掉,正好这一幕还被林峥看到了,没有俩小孩儿意料之中的发怒,林峥乐呵呵地让杨一帆把剩下的画完,说省得叔叔再买墙纸了,那段时间他总是喊杨一帆小画家,问那幅画什么时候能画完。 就算他这样说,杨一帆也不敢画的,因为他见过林峥打林砚的样子。 那半副涂鸦一直留到现在,这么久了颜色变得更淡,林砚盯着墙壁那块儿,对他爸说:“你走吧。” 没有多余的话。 林峥用纸巾擦擦额头上的汗,那时候林砚才知道原来他戴了假发,摘掉的时候露出剃光的头。 林峥说他的头发白得多,后来一气之下就全剃了,剃完开始后悔,这才买了假发。 林砚动动嘴唇,最后转开视线,沉默。 父子两个人也没了交流,林峥说他今天下午出发去上海,凌晨的飞机。 林砚又站了有十分钟的时间,打破这阵安静,拿着钥匙往外走,说该去接杨一帆了。 杨恩林五一休假,没有跟往常那样开着车往外跑,在林砚走后他去送了林峥,多年的老伙计,先是一起吃了顿饭,最后送了林峥小礼物,手工做成的蒲扇,蒲扇柄部缀了平安福和香囊,上面绣的有字。 一个是“健健康康”,另一个是“平平安安”。 林峥拿在手里,左右看几眼,小心包起来放到包里,抬眼问:“这不像是买的。” 今天要开车,杨恩林没喊酒,喝了一口茶,赖笑的样子跟年轻时一模一样,“咋不是买的,我可是出了钱的。” “行,买的,”林峥叹气,用茶代酒,“麻烦你了老杨。” 杨恩林摇头,“不用说这个,小砚这小孩儿我喜欢得紧。” 林峥手有些颤,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推过去,杨恩林刚想发作他就出言打断:“老杨你听我说。” 杨恩林放下茶杯。 “这里面的钱,是我跟他妈替他攒下来的基金,不管他以后想走什么路,都算我跟他妈帮他出了份力,老杨,你替他保管着。” 杨恩林不干,“我又不是他爸,这钱我不帮忙管,你们是父子,这辈子总还能再见面,等过几年都能和解了。” 林峥再次推过去,带了丝苦笑:“他应该不会想见我,也不会要这个钱。” 杨恩林:“我给他就能要了?你也太不了解你儿子了。” 林峥摸着那张卡,“你比我会做父亲,你有法子让他收的,”他瘸腿的眼镜框还架在鼻梁上,这些天也没来得及去修,看上去有些滑稽,“当我拜托你了,因为我信任你。” 这卡里的数目不会小,杨恩林迟疑也有道理,只是听到林峥说的话,想起林砚那孩子,心里串着味儿,五味杂陈,很不好受。 五月的第一天,天气晴朗,就连风都吹得暖洋洋,河边的柳絮飞起来,被风卷上天。 林砚骑着自行车,后座上是搂着他腰的杨一帆,天上飞机拖着白线过去,杨一帆指着问什么,林砚笑了下,摇摇头,在说什么听不到,飞机轰隆声音逐渐变小,杨恩林跟林峥碰了下茶杯,只留下清脆的一记响。
第51章 今年的夏天来得格外早,往年这个时候天气根本没热起来,今年五一假期一过,天气跟赶趟儿似的燥了起来,杨一帆三四月的春天没有流鼻血,天气热起来后流了鼻血,那会儿他正趴在林砚书桌上看错题,鼻血下来的时候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还是林砚眼疾手快抽出纸巾捂住他的鼻子,拽着他的脖子后仰。 杨一帆大气也不敢喘,顺着林砚的力道往洗手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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