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说不定就在楼上。 汹涌猛烈地恨意在胸口翻涌,往事瞬间回溯。 四年前,母亲怀孕八个月的时候,被告知贺廉外遇,情绪波动剧烈导致早产,在产床上大出血,差点没救回来,早产的妹妹救了一个月也还是走了。那段时间是他这辈子也走不出的阴影,整个世界似乎都是血腥的。 那天下午夕阳很艳丽,贺旗感觉沉郁了很多天的心情也稍稍好了些,放学路上给母亲买了她最爱的香槟玫瑰,想让她见着了心里的郁气能散一些。 刚一进门,便觉得屋子里气氛不对,外祖母和外公都来了,人人面色沉重,他扔下书包冲进房里,煞时愣住了。 贺旗脑中一片空白,手上瘫软无力,早已握不住娇艳欲滴的玫瑰。 他愣愣地跪在母亲床边,看着满床满地地献血,和母亲干瘦地腕子上缠着的厚厚一层纱布。 贺旗再也支撑不住,几个月以来越来越脆弱的心理防线最终还是被击溃,他跪倒在母亲床前,紧紧盯着床上昏迷中还痛苦皱眉的瘦小女人。 直到那个面黄肌瘦的女人从昏睡中醒来,枯槁的眼珠像生锈了一样,缓缓转动,最终将空洞的目光落在尚且年幼的贺旗脸上,他才撕心裂肺地哭出声来。 从那以后,心里便落了疤,再也好不了了。 深刻的恨意将胸腔都灼成了黑色。 也许是他的视线太过强烈,贺廉抬头精准的锁定自己的儿子,却只是满不在乎的瞥了眼,便转头与人说笑了。 贺廉大步走出会场,扶着栏杆,手指捏的咯咯响,胸口剧烈起伏着,一股焦虑而暴虐的情绪似乎就要破体而出。 但是可惜,他连个发泄对象都没有。 生日宴进行到很晚才结束,池律有些疲倦地走出会场,按了按刺痛的太阳穴。 他喝了点酒,此时身上微微发热,后背出了一层细汗,被冬日里的冷风一吹,浑身冰刺刺地,有些混沌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池律没和母亲回池家,直接去了蓝湖小区,洗漱完躺在床上,只觉得脑子一股一股地疼,浑身没劲得很。 不知道什么时候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但这一觉他睡得不是很安稳,从闭眼开始一直做着迷幻离奇得梦。 直到后来,突然看到扭曲抽象的空间里背对着自己站着一个男生,那男生抖着肩膀,像是在哭。 池律心脏猛的缩了下,被一股莫名的惶恐充斥着,他想喊那男孩,却发现自己出不了声,浑身酸软,一步也挪不动。 池律越来越害怕,那男孩却似有所感,倏然转过身,脸上挂着大大的笑。 是唐松灵。 他像是听了什么笑话,笑得肩膀颤抖不已。 池律猛得松了口气,原来是在笑。反应过来浑身竟已湿透,但这口气还没松彻底,猛然想到什么。 刚刚唐松灵转过身时,身上穿着的玄色衣服的前襟是湿的。 似乎是泪......或者是血。 池律瞳孔骤缩,再抬眼时他已经不见了。 .......... 天光微亮,池律从梦中挣扎着醒来,心脏快速而猛烈地跳动着,胸口因为剧烈地呼吸而上下起伏。 他大睁着眼睛,眼里的惊惧久久都未退下去,片刻后,才轻轻闭了闭眼,待这股强烈的惊惧缓缓淡去,才动了动身体。 怎么会梦见他? 嘴里干得像要烧起来一样,睡衣早就被汗浸透了。 池律他微微挪动身体,才发觉身上酸痛异常,浑身泛着冷意,鼻腔里呼出的气却烫热的很,他抬手探了探额头。 果然,发烧了。 池律找了包退烧药合着凉水吞了,不大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没过几个小时药效过了,他又被烧醒,迷迷糊糊看了眼手机,午餐时间快到了,乖不得饿得慌。浑身酸软,饭肯定是做不了了,便随手点了份外卖。 唐松灵顶着两个吓人的黑眼圈,骑着小电驴穿着黄马褂穿梭在大街小巷,勤勤恳恳地为自己赚大学生活费。 他只是年纪小,又不是傻子,虽然昨天在那个房间呆的时间也就几分钟而已,但他感觉得出来,妈妈在继父身边过得并不轻松。 那人言语间有很强的命令性,压迫感极强,看着妈妈的眼神很是轻佻。 他不想让妈妈太为难,自己能承担一点算一点。 昨天晚上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着,脑子里一直轮换着几个人的脸。 妈妈憔悴的面容,池律淡漠的侧脸,和那个长相眼熟的继父。 导致早上送外卖打了一路哈欠。 手机界面叮咚一声跳出来一条新的接单信息,将他纷乱的思绪拉回现实。 唐松灵随手接了单,扫了眼送餐地点,有点眼熟,再仔细一看——蓝湖小区1002!这不是池律家吗? 他困了一上午,这会儿突然来了精神。 半小时后,唐松灵站在门外按响门铃。有点好笑,没想到自己居然会以这种方式再来这个地方。 门铃响了好一会儿都不见有人来开,该不会走了吧?唐松灵想了想,打了个电话过去。 没过多久,门便开了。 池律看着早上出现在梦里的人就站在门口,有些发愣,还以为是自己烧糊涂了。 “池律?” “嗯?”池律条件反射应了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在发呆。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唐松灵皱眉看着他烧得通红得眼眶。 “哦,没事。”他侧了侧身:“进来吧。” 顿了下,又上下看了眼唐松灵的装束,好像才反应过来他是送外卖的:“后面还有要送的?” “没有。” “嗯。” 池律应了一声,伸手将他拉进房间。 唐松灵送了一早上外卖,露在外面的手腕早已冻得冰凉,不期然地被池律烫热的掌心包住,条件反射般瑟缩了下,灼热的温度顺着那块皮肤一路烧便全身,他盯着池律的侧脸发了好一阵愣,才发现那张精致的脸泛着病态的潮红,一贯冷然的表情似乎也随着体温温和了不少。 “你发烧了?”怪不得老觉得哪里怪怪的,这人正常情况下断然不会主动去拉别人的手,原来是烧糊涂了。 池律只摇了摇头,没出声。 唐松灵感受着手腕上灼热的温度,惊道:“你怎么烧得这么厉害?吃药了吗?” 池律乖乖点了点头,看着他的眼神都分外柔软。 “那怎么还这么烫?走去医院。”唐松灵有些着急也顾不得等他同意,当机立断道。 不曾想池律不配合,又缓缓摇了摇头:“我没事。” 唐松灵苦口婆心劝了快十分钟,奈何池律还是一样的无动于衷,拗不过他,只能打开外卖让他吃了点东西,接了热水喂他吃下退烧药。 这会儿倒是很配合,让干什么干什么。 许是烧得厉害,没一会儿又困了,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瞌上眼。 唐松灵拿了条毛巾,浸了冰水,敷在池律出了一层薄汗的额头,四五分钟毛巾就被捂热了,只能又去重新浸冰水。 池律一直半梦半醒,眼睛撑着一条缝看唐松灵来来回回的身影,就是不瞌严实。 唐松灵见他这样,有些好笑,问道:“老看我干什么,睡吧,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看你。”池律嗓子沙哑得很,固执得看着唐松灵。 “看我干什么?” “.......看你。” 好吧,看来是烧傻了。 他醒着的时候性子那么冷硬,没想到一生病居然这样温软,眼神软软得扫在唐松灵身上。
第25章 池律发烧 唐松灵心间微动,却明白他只是病了才会这样,有些苦涩地垂下眼帘,不再看那双不聚焦的眸子。 来来回回十几趟,池律额头上的温度才没那么灼人。唐松灵稍微松了口气,怕他昏睡期间有什么事,拿了个小凳子坐在床边一直没出去。 闲着没事干,只能看着池律苍白的脸发呆。 池律的脸部线条和他很不一样,轮廓冷硬得很,醒着的时候总觉得锋利异常,此时因着病气,才略略显得温和一些。 五官自是不用说,大概是唐松灵见过最漂亮的男孩,造物主好像格外偏爱他,什么都是最好的。 除了性格,实在是有点冰冷,不易靠近。 他的声音总是低沉平稳的,似乎很少有什么事能让他有所波动,却莫名的让人觉得安心。 唐松灵乱七八糟得想着,房间里异常安静,刚刚又忙活半天,一歇下来,昨晚睡眠不足的困劲就上来了,这会儿一只手撑着下巴,东倒西歪坐都坐不直。 天色越来越暗,池律睡得迷迷糊糊,还以为天还没亮,摸到手机一看,都晚上六点了。 躺了会儿,才发现烧已经退了,身上也没那么酸软,有了些力气,之前头重脚轻的感觉也不见了。 刚要起身,一偏头看见趴在床边睡熟了的唐松灵。 他脱了外衣,只穿着白色的高领毛衣,趴在床边缩成小小的一团。 池律静静瞧着,只觉得心里某个角落的坚冰在逐渐融成一股股柔水,流遍四肢百骸。 房间暗得很,池律眼角泄露出的点点柔意却格外清晰。 他轻声起身下地,弯腰将唐松灵抱起放在床上,帮他脱了鞋,怕过了病气,在衣柜里拿了个新枕头垫在唐松灵脖子下。 他不知趴床边睡了多久,脸侧被压红了一片,两道深深得压痕十分显眼。 这人怎么睡得这么死? 池律伸出手,在离唐松灵的脸两厘米的时候停了下来,一秒之后,手指轻轻附压在温润的侧脸。 轻轻抚着那块压痕,竟有些轻微的心疼。 想将他留下来,就在这间房子里,就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 自上次唐松灵走了之后,他竟觉得房子有些太空荡了,他也只不过是住了两天而已,怎么会这样? 直到现在,池律不得不承认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这个人。 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何况是对着一个男生。 他不知该如何排遣这种太过陌生的情绪。 许是......自己一个人呆太久了? 池律到底是正在长身体的年轻小伙,发烧来势汹汹,却去的无声无息,浑身轻松。 已经到饭点了,池律趁他还睡着,出买了些菜,待到唐松灵睁眼,刚好能上桌。 池律正准备推门进去,不想还没握上手把,门突然自己打开,紧接着从里面冲出来一个略显慌张的身影。 池律被他撞得一个趔趄,扶着来人肩膀堪堪稳住身形,诧异道:“怎么?做噩梦了吗?” 唐松灵懵了半天不说话,只皱眉望着池律,半晌举起手探上池律微微发凉的额头。 “烧退了?”唐松灵愣愣道。 他一睁眼,天完全黑了,左右一看发烧的不见了,自己却躺在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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