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先生第一次来吗?”那经理从吕西安和伯爵的身上嗅到了贵族和百万富翁的气息,“先生们想要玩点什么?”他殷勤地朝两位客人鞠躬,“我们什么都有啊。” “我们来见七号房的客人。”德·拉罗舍尔伯爵掏出一张类似于邀请函的东西,凑到那经理的面前,那经理浑身抖动了一下,当他再次抬起头来时,他显得比刚才更加恭敬了。 “是七号房那位大人的客人……”他咕哝道,随即打了一个响指,叫来后面待命的一位保安,“塞尔日,您带这两位先生进去,去七号房,明白吗?” 那个保安向吕西安和伯爵鞠了一躬,另外两个人连忙拉开包着皮革衬垫的大门。 夜总会的大厅里弥漫着烟草燃烧产生的烟气,混杂着香水的味道和人身上的汗臭味,令吕西安打了个喷嚏。 他们沿着大厅四周的回廊走着,圆形的大厅里挤满了穿着黑色外套的男人,他们看起来就像是一群黑乌鸦。一些身穿着艳丽服饰的女人在他们当中穿行着,她们有的捧着放满饮料的托盘,而更多的则是拿着象牙烟嘴,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朝着四周的男人卖弄风情。她们从客人们的身边穿过,时不时地用她们的玉手轻轻拂过身旁人的脊背,当对方转过头来时,再向他抛去一个暧昧的眼神。 在大厅的中央是一座设施完备的舞台,一队舞女穿着花花绿绿的羽毛长裙,像是一群五颜六色的野鸭子似的,她们为客人们表演康康舞,当她们朝台下的客人展开自己的裙摆时,观众们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他们绕到舞台后面,从一扇小门进入了一处类似于室内花园的地方,这里摆放了十几张桌子,客人们围坐在桌子边喝着酒,距离门口最近的一桌坐了几个军官,他们军服的领口敞开着,每个人的腿上都坐着一个漂亮“女郎”——如果光线再亮一些的话,这些“女郎”们嘴唇上方的胡茬和脖子上的喉结就更加明显了。 花园的一角有一扇小铁门,门口同样有两个保安把守,德·拉罗舍尔伯爵再次出示了那份邀请函,他们方才闪过身,放吕西安一行人进去。 铁门里面是一处小小的西班牙式流水庭院,庭院的中央是一座大理石的喷泉,清凉的泉水从美人鱼雕像的嘴里流出来,在水池里溅起水花。 一个腰足有吕西安两倍粗的男人坐在池边,他背对着入口的方向,下半身裹着一条浴巾,两只脚放在冰凉的水池里。他用自己的右胳膊搂着一个一丝不挂的金发女郎,同时不停地将身子朝左边倾斜,让另一个同样不着寸缕的黑发美人给他喂着杯子里的白兰地酒。 吕西安看着那人的背影和头发稀疏的后脑勺,他感到自己或许在某处见过这个人。 身边传来德·拉罗舍尔伯爵一声尴尬的清咳,“殿下,我把德·布里西埃男爵带来了。” 那胖子站起身来,腰上的浴巾从他的身上滑落到水池当中。 “我们又见面了,男爵先生。”不列颠的王储伯蒂亲王丝毫不显得尴尬,反倒哈哈大笑起来,“这一次,我们可算是‘坦诚相见’了。”
第74章 讨价还价 吕西安尽力不让自己的注意力被面前亲王雄伟的下半身所吸引,他微微将头朝左边转去,弯下腰,“殿下,很高兴见到您。” 伯蒂亲王打了一个手势,那两个服侍他的女郎连忙从水池边的小茶几上拿起一条新的浴巾,将它小心翼翼地缠绕在亲王的腰间,这一次她们将浴巾缠的很紧,因此亲王肚子上的肥肉也被下方的浴巾勒的更加向外突出了。 亲王甩了甩肚子上的肥膘,赤着脚走到池边摆放着的一张躺椅上坐下,“这地方还是当年埃洛维公爵给自己准备的,他是拿破仑三世皇帝的宠臣,封了陆军元帅,1860年我和母亲访问巴黎的时候他就站在拿破仑的侄子身边,那时候他可表现的一本正经。” “这家夜总会他入股了三成,条件就是给他准备一处私密的场所,这个狡猾的老东西!”他从旁边的雪茄盒子里掏出一根雪茄,示意旁边的金发女郎给他点上,“十五年前普鲁士人刚刚撤军,他就迫不及待地再来玩乐,结果他没在色当死在普鲁士人的榴霰弹下,却在战争结束后犯马上风死在女人的肚皮上。”亲王脸上满是羡慕之情,“他倒是有福分,我也想有朝一日能在自己情妇的怀里咽气哪!” “那恐怕会闹出不小的丑闻吧。”吕西安冷淡地回答,他在心里猜测着亲王打的算盘,他是要来施压让自己叫停这份武器交易的吗? “是啊,丑闻。”亲王吸了一口点燃的雪茄,烟雾从他的嘴里冒出来,吕西安厌恶地屏住呼吸,“那些记者们就像是苍蝇,只要闻到一点味道就蜂拥上来,真是让人讨厌。”他挥手让环绕着自己的烟雾散开,就像是在驱赶他所说的那些苍蝇似的,“我们都不想闹出什么丑闻来,是不是?这样大家的脸上都不好看。” “您说的很对,”吕西安听出了亲王话里的意思,“如果能不闹出什么丑闻来,我们大家都能得益。” 亲王朝着那两位服侍他的女郎摆了摆手,“出去吧,姑娘们,门口的人会把今晚的钱给你们。”他在那个金发女郎的臀部轻轻拍了一下,“我们下次再会。” “您能这么想就好。”等到庭院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的时候,亲王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么我也就不和您绕圈子了,我今天要告诉您:不列颠绝不能允许任何欧洲武器落入马赫迪叛匪的手里。” “这是您的意思,还是贵国政府的意思?” “这二者有区别吗?”在吕西安的记忆里,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平素平易近人的伯蒂亲王表现的如此高傲,“我就是不列颠。” “您说话的语气活像查理一世,他的那种态度可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吕西安被亲王的这种命令的语气弄的有些恼火,实在是忍不住用语言刺他一下的冲动,“我还以为贵国是个君主立宪制国家呢。” “君主立宪制,有人关注的重点是‘立宪’,有人关注的重点则是‘君主’,您猜我属于哪一种?”亲王不慌不忙地又吸了一口烟,“不过在这一点上,这二者的意思是一样的——无论是我,我母亲,内阁,议会还是英国人民,都要求彻底铲除马赫迪叛匪,任何人都不应当在这件事情上和我们为敌。” “大英帝国竟然会因为非洲的一群叛匪而如此伤神?这些马赫迪人能给你们造成多大的麻烦呢?” “苏丹不过是一片世界边缘的荒地罢了,毫无价值也毫无威胁。”伯蒂亲王把烟灰弹在地面上,“但那里发生的一切都很重要——自从戈登将军不幸在那里死在马赫迪叛匪的手下之后……那可是个传奇人物,‘中国的戈登’,躲过了远东的枪林弹雨,却在非洲的小阴沟里翻了船。” 查理·戈登作为英国殖民史上的传奇人物,当他1859年来到中国时只是个陆军中尉,1863年就成为了大清朝廷西式军队“洋枪队”的指挥,而当太平天国战争结束,他离开中国时,已经是大清皇帝钦赐的正一品提督了。在那之后,他又在苏丹担任了十余年的总督,官至陆军上将,这样的一个人死在马赫迪起义军的手里,自然引起了轩然大波。 “戈登将军被围困在喀土穆是在1884年的3月,可你们直到那年的11月才派出援军,如果你们早一些做决定的话,他也就不会死了。”吕西安提醒亲王。 “当时我母亲少见的指责了格莱斯顿首相,他的内阁也因此垮台了。”亲王回答,“时任的自由党内阁犯了一个大错,如今的保守党内阁当然要避免重蹈覆辙了。让马赫迪王国拥有一支西式军队或许在军事上并不构成什么威胁,但是在政治上是绝对无法接受的,因此我们即便要付出完全不成比例的代价,也要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 “这可有些不够理智。” “政治本身就不是什么讲逻辑的领域。” “那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吕西安问道。 “别绕圈子了,男爵先生。”亲王笑了起来,“我和您打开天窗说亮话,也期待您能回报我以同样的真诚——我们知道您和马赫迪分子的代表签下了合同,事实上那张合同现在就在我们手里。” “这话是什么意思?”吕西安不敢相信亲王话里暗示的含义。 “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您还期待那位自称曼苏尔先生的人给您付这笔军火的尾款的话,恐怕您是等不着了。”亲王脸上的笑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尤为残忍。 吕西安看向德·拉罗舍尔伯爵,伯爵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在我看来,您已经解决了问题。”吕西安如今打足了十二分的精神,他原本以为亲王只是个脑满肠肥的花花公子,可如今看起来这不过是他的伪装而已,王储对于政治的插手甚至比他的母亲还要深入,“如果我拿不到尾款,那么这批武器就不会发货,您和英国人民也就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了。” “的确。”亲王承认,“除了一件事以外——您收了马赫迪人八万英镑的定金。” “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吕西安决定接着装傻。 “您知道的,那位曼苏尔先生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而您亲笔签字的那张合同就是证据,您收了他们八万英镑,等同于两百万法郎,我要求您把这笔钱交出来。” “您这话听上去活像个强盗!” “如果我不要求您把钱交出来,您不也打算把这笔钱私吞吗?”亲王粗鲁地打了个响指,“咱们谁也别指责谁了。” “倘若我不愿意呢?”吕西安感到自己的鲜血直往太阳穴涌去,“您难道也要像对付那个埃及人一样对付我吗?在法兰西共和国的首都干掉一位国民议会的议员?” “吕西安!”德·拉罗舍尔伯爵警告地低声叫了一声,吕西安惊讶地回头看向伯爵,这还是他记忆里伯爵第一次称呼他的教名。 “谁说过什么打打杀杀的事情啦?”亲王摊开自己的双手,“我今天请您来就是要和您真诚的谈谈,看看我们能不能达成什么共识。就像您刚才说的那样,在法兰西的首都干掉一位议员将会十分困难。” 他停顿了一下,朝着吕西安眨了眨眼,“但也不是不可能。” “殿下,也请您冷静一点。”德·拉罗舍尔伯爵站在了吕西安和亲王之间,“我相信吕西安绝没有对您不敬的意思。” 这是伯爵第二次喊他的教名,吕西安在心里计着数。 “男爵先生自可以对我不敬,我一点也不在乎。”亲王耸了耸肩膀,显得毫不在意,“只要他把那笔钱交出来,他愿意怎么说我都行。” “倘若真的有这笔钱的话,也是我和马赫迪人之间的事情,和您或是英国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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