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干什么?”吕西安吓了一跳,他之前可没有看出来,阿尔方斯的力气竟有这么大。 “您刚才答应我的事情,难道转过头就忘记了?——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您都不能拒绝。”阿尔方斯将吕西安放在地板上,“我做了决定:就在现在,就在这里,让我们一起来检验一下您的诚意。” “可这是别人的房子。”吕西安张皇地扫视整间浴室,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难道他指望能在浴室里找到什么救命稻草吗?“这样……未免有些失礼吧……” “如果您不愿意的话,那么我们就去客厅,当着所有人的面。”阿尔方斯的语气不容违拗,“您觉得那样会不会更失礼?” 吕西安用手撑着地板,向后缩了缩,他知道阿尔方斯这次是绝不会退让了,“好吧,好吧,如果您坚持要这样的话……只是别让别人听见。” “那就要看您的自制力了。”阿尔方斯无视了吕西安祈求的目光,俯下身来,他拿起搭在浴桶上的一块毛巾,示意吕西安张开嘴,“或许这东西能帮助您。” 等阿尔方斯终于心满意足地离开后,吕西安再次坐回到了浴桶里,水里的热气已经消散了。他感到疲惫至极,太阳穴下面的血管隐隐发胀,在刚才的将近一个小时里,他一直惊恐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唯恐浴室的门又突然被某个不速之客推开。 他用五分钟又洗了一遍身子,结束了沐浴,用剩下的干净浴巾擦干身子,换上了新的一身衣服,下楼去了客厅。 莱蒙托娃父女,阿列克谢和塔基耶夫中校正围坐在壁炉边上的一张桌子旁打着惠斯特牌,看到吕西安下楼,莱蒙托娃小姐惊喜地叫了一声。 “您回来啦!”她把手里的牌倒扣在牌桌上,朝吕西安挥着手,“昨天晚上的暴风雪可真吓人,我们听说您和德·拉罗舍尔伯爵不见了,都担心的要命呢!幸好你们没出什么事。” “俄国的冬天是致命的,”莱蒙托夫将军也附和道,“您真是吉星高照。” “您一定得把这次冒险的经历和我们讲讲。”阿列克谢也抬起头来,不知怎么的,他的眼神当中好像带着一丝玩味之意,吕西安心虚地扭过头去。 “请问德·拉罗舍尔伯爵没有下来吗?”他朝莱蒙托娃小姐问道。 “他下来过,后来又回房间去了。”莱蒙托娃小姐说,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他看上去状态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希望不是。”吕西安朝四个人点点头,“我们一会再见吧。” 他重新上楼,走到德·拉罗舍尔伯爵的房间门前,敲了敲门。 门里回答他的是一个冷淡的声音,“请进。” 吕西安推开门,他看到德·拉罗舍尔伯爵正背对着他,面朝窗户,坐在一把扶手椅上,手里捧着一本翻开的书。 他关上门,从旁边绕过伯爵,坐在他对面的一把椅子上。 “您有什么事吗?”德·拉罗舍尔伯爵抬起头来,将书放在膝盖上。 吕西安有些难为情,“您刚才……” “刚才我恰好路过您的门口,听到了伊伦伯格先生的几句话,他的语气让我觉得您可能遇到了麻烦。”伯爵说,“您的房门没锁,我就进去了,如果我打扰到了什么的话……” “完全没有!”吕西安立即否认,他在心里骂着阿尔方斯的名字,这可真是个傲慢的混蛋,他竟然连门都不锁! “那就好。”伯爵在椅子上微微挪动了一下,他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淡淡的红晕,接下来——出乎吕西安所料——他突然叹了一口气。 “您是个优秀的青年,为什么一定要和那种人……” 吕西安如遭雷击,张口结舌,他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德·拉罗舍尔伯爵关心的语句并没有让他感到宽慰,反倒让他觉得更加羞耻了。 “我没有什么选择。”吕西安干巴巴地回答,或许这本身就是他的选择,到了这时候,是是非非早已经说不清了。 “您有选择的。”德·拉罗舍尔伯爵站起身来,“您可以选择让他带着他的钱滚蛋。” “没那么简单,”吕西安说,“我需要他。”他不能坐视阿尔方斯撤资,那会彻底把他刚建立起来的产业摧毁的。 “您需要他的钱?”德·拉罗舍尔伯爵高傲地问道,“您做这些,就是为了钱?” “您不明白。”吕西安摇头,“他是个骄傲的人,也许他有一天会对我丧失兴趣而后离开我,但是他绝不能容忍我主动离开他……他会把这个当成一种冒犯的。” “那又怎么样?”德·拉罗舍尔伯爵反问,“如果他要对付您的话,我会保护您的。” “那他就会连您也一起对付了,”吕西安握住伯爵的手,“您不值得为我这样去做。再说了,与其把他变成一个危险的敌人,不如保持和他的盟友关系……他已经答应了,不会再计较这件事情,我们都应该朝前看。”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逾=郤=佂=梨B 吕西安苦笑一声,“如果可以的话,您还是别再问了。” 伯爵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哀伤,“好吧,好吧……不过请您记住,无论任何时候您需要帮助的话,只要告诉我一声。” 吕西安感到自己的鼻子又酸涩起来,“谢谢您。”他听到自己说道,与他做交易的人不少,但这样无条件的赠礼他收到的可不多。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为了缓解尴尬,他指向被德·拉罗舍尔伯爵放在扶手椅上面那本摊开的书。 “您刚才在看什么呢?”他拿起那本书,发现上面的文字都是俄语。 “是普希金的一首诗。”德·拉罗舍尔伯爵将书从吕西安手里接了过来,“我念给您听。” 伯爵用俄语朗诵着,他的声音清亮又抑扬顿挫,还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哀伤;吕西安一个字也听不懂,但那韵律之间自有其魅力,即便听不懂俄语也能朦胧地体会到其中的美感。 “很好听。”他轻轻鼓了鼓掌,“这首诗是什么意思?” “是关于季节的。”德·拉罗舍尔伯爵有些语焉不详,他很快就合上了那本书,明显不愿意多谈。但吕西安已经记住了那首诗标题文字的形状,等他回到房间,就在一张白纸上模仿着形状写下了那个词。 当天的晚餐结束后,吕西安找上了莱蒙托娃小姐,从对方口中,他得知这个词是“春天”的意思。 “那么普希金有没有写过一首以此为名的诗呢?”他追问道。 “他当然写过,事实上,我还会背呢。”莱蒙托娃小姐回答,“需要我给您背一遍吗?” “能用法语吗?”吕西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俄语很美,但我实在是一窍不通。” 莱蒙托娃小姐抿了抿嘴,以掩饰自己的笑意,她转向窗户的方向,外面又飘落起雪花来,雪花在月光下成双成对地打着旋,融入到广阔无垠的白色雪地里。 莱蒙托娃小姐的清脆嗓音响了起来,正如吕西安所希望的那样,这一次她说的是法语: “春天,春天,爱情的季节,你的来临对我是多么沉重——” “在我的心灵里,在我的血液里,引起多么痛苦的陌生——” “一切狂欢和所有的春光,只会将厌倦和愁闷注入我的心——” “请给我狂暴的风雪,还有那幽暗的漫长冬夜!”
第115章 授勋 雪又断断续续地下了一晚上,星期一早上,客人们才谢过主人殷勤的招待,乘雪橇去镇上的火车站乘早班的快车离开。受到大雪的影响,铁轨上结了冰,列车的行驶也变得断断续续,因此等他们回到圣彼得堡,已经是当天的深夜了。 在俄国外交部举行的谈判于星期二重新开始,参加的大人物们刚刚从周末的娱乐当中返回,一个个都精神不振,弗卢朗部长更是眼底青黑,还不住地打着哈欠——他被俄国外交大臣请去了一座拉多加湖边的意大利式别墅,据说同去的还有一打圣彼得堡正当红的交际花,其中至少有三个在当天晚上进到了部长的卧室里。 正如之前所预料的那样,谈判进行的非常顺利:当大人物们纸醉金迷的时候,他们的下属们已经加班加点地解决了双方的绝大部分分歧。于是星期四下午,在外交部的大礼堂里,满面春风的弗卢朗部长和俄国外交大臣一道,在《法俄联合公报》的正式文本上签下了名字,当天晚上的晚报,就发表了这个联合公报。 联合公报的文本,同样被送去了德国大使馆,并用电报传递给正在巴登-巴登的温泉疗养的俾斯麦侯爵,第二天,柏林的德意志帝国外交部也发布公告,宣布德国完全赞同《联合公报》的“协作精神”,并愿意“与法兰西和俄罗斯两个伟大国家一道,维护欧洲的和平与稳定”。 英国,奥匈帝国和意大利,对三国联合宣言发表了官方的抗议,但这只是一个姿态而已,人人都看得出,俄国只是在寻求一个体面的台阶以从保加利亚危机当中抽身,英奥意三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自然也愿意让沙皇保留面子。 整个欧洲欢欣鼓舞:一场欧洲大战的可能性暂时消弭了,或许战争之神终有一天要降临在这片大地上,收割一百万条,一千万条年轻的生命,让从比利时到喀尔巴阡山脉的土地被鲜血浸透,但这至少不会发生在今天,也不会在明天。欧洲还将要和平繁荣下去,直到那命定的日子到来,到那时,“美好年代”的浮华下隐藏着的一切丑恶,都将要迎来最终的清算。 证券市场对此作出了积极的反应,星期五一开盘,伦敦,巴黎,柏林和维也纳的股市就都直冲新高,让早已经做好布局的阿尔方斯再次大赚了一笔。作为代表团的成员,法俄谈判的进展对于随行的银行家们完全不算是秘密。 既然危机已经结束,那么就到了论功行赏,弹冠相庆的时候。联合公报刚刚发表,沙皇陛下就宣布,星期天将要在冬宫举行盛大的授勋仪式,褒奖“为欧洲和平做出杰出贡献的人士”。 整个法国代表团都受到了邀请:所有的代表团成员,都将获颁“功德齐圣徒的圣弗拉基米尔大公勋章”,地位最高的弗卢朗部长和德·拉罗舍尔伯爵都拿到了一等勋章。吕西安得到的,则是一枚二等圣弗拉基米尔大公勋章——这自然是酬赏他居中牵线的功劳。 同样拿到二等勋章的还有阿尔方斯这些银行家,在财政大臣的软磨硬泡之下,他们“勉为其难”地将贷款利率降低了一点五个百分点,作为“法俄友谊的体现”,当然他们这样做完全是出于生意考虑:财政大臣暗示如果他们愿意给予优惠,那么俄国将会对法国资本给予一系列的优惠措施,同时日后的借款也会优先考虑法国银行。 为了长远的利益,法国银行家们终于在利息的问题上松了口,签订了借款的合同,于是沙皇也发给他们二等圣弗拉基米尔大公勋章作为答谢。唯一例外的是罗斯柴尔德夫人,她获得的是颁发给女性的“伟大殉教者圣叶卡捷琳娜勋章”,这枚勋章同样也会在授勋仪式上由沙皇亲自颁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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