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菲亚·彼罗夫斯卡娅也这么觉得吗?” 刚才德·拉罗舍尔伯爵刚才一直沉默不语,可他第一次开口,就让阿列克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索菲亚·彼罗夫斯卡娅,正是“乱党”之一民意党的成员,几年前炸死亚历山大二世沙皇的那颗炸弹,就是由她掷出的。 阿列克谢冷笑了一声,“我原以为您是个保王党,怎么现在说起话来却像罗伯斯庇尔?” 看到这两个人似乎要吵起来,吕西安连忙出来打圆场,“关于您的新职务,有什么消息吗?” 阿列克谢换了个口气,“陛下给了我三个选择,其一是去莫斯科省当副省长;其二是留在外交界,到奥匈帝国去做大使。” “听起来都很不错嘛。”这两个职务都是数的着的好差事——莫斯科省算是除了首都彼得堡以外最重要的省份,而驻欧洲大国的大使,是升迁外交大臣的必经之路。 “我选的是第三个,”阿列克谢整了整被海风吹乱的头发,“我会出任皇太子的侍从长。” 吕西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想要拥有权力的第一步就是靠近权力,阿列克谢似乎是要抱着皇太子这棵大树不放手了,“那恭喜您了。” “您还记得我之前说过,我们再见的时间可能会比您预想的快吗?”阿列克谢唇边泛起一抹笑容,看了一眼阿尔方斯,“明年夏天我会陪同殿下一起去巴黎参加世界博览会,我很愿意在巴黎和您再见……当然啦,还有你们两位先生。” “在那之后,殿下会去海外旅行,陛下希望一个熟悉的人能够陪在殿下的身边。”阿列克谢接着说道,“我们会前往地中海和东方,最后去符拉迪沃斯托克,殿下会在那里主持西伯利亚大铁路的开工仪式……感谢您和您的同行慷慨贷款,这条铁路的修建就要开始了。” 阿尔方斯淡淡地笑了笑,“那么等您回到彼得堡,恐怕就能升上三等文官,再给您的胸前多挂上一枚勋章,那可就更神气了。” “借您的吉言。”阿列克谢装作完全没听出对方的讽刺之意,朝阿尔方斯微微躬了躬身,又重新对吕西安说话:“我听说法国代表团的归期已经确定了?” “就在三天之后。” “如今的天气比起您来的时候要好多了,想必回去的航程不至于那样颠簸。” 吕西安刚要点头称是,阿尔方斯突然插言道:“吕西安会和我做火车回去。” “什么?”吕西安吓了一大跳,“我不知道……” “我已经做好了安排,包下了几节车厢。”阿尔方斯拍了拍吕西安的肩膀,“铁路公司那边都已经打点好了。” “这不太好吧……”吕西安有些纠结,“代表团的其他人都会乘船。” “可他们没人像您这样晕船。”德·拉罗舍尔伯爵突然开了腔,“我也赞同伊伦伯格先生的意见,您应当做火车回去。” 吕西安晃了晃脑袋,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伯爵真的亲口说出来他“同意阿尔方斯的意见”,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是什么时候了,或许从来没有过? 阿尔方斯诧异地看了看德·拉罗舍尔伯爵,“既然您也这么说……” “我想,您的车厢里可以给我准备一个位置吧?”伯爵的下一句话让阿尔方斯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您不需要陪您的部长一起吗?” “用不着,他能照顾好他自己。”伯爵耸耸肩膀,“况且他很快就不是部长了。”虽然弗卢朗部长在彼得堡取得了非凡的成功,但根据从巴黎传来的消息,他所在的内阁刚刚组建不到三个月,就又到了垮台的边缘,这即使在内阁很难维持六个月的第三共和国里,也算是短命的了。或许等弗卢朗部长回到巴黎时,他会发现他已经丢掉了外交部长的职位。 “既然您这么说了的话……”阿尔方斯很不情愿,但他也没办法直接拒绝伯爵,那就显得太失礼了。 阿列克谢的目光先看看伯爵,又看了看阿尔方斯,最后向吕西安投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吕西安叹了一口气,与晕船相比,与这两个人在车厢里共处几天,恐怕要更恐怖些。
第117章 火车旅行 在法国舰队载着代表团的其余成员离开圣彼得堡的当天晚上,吕西安,阿尔方斯和德·拉罗舍尔伯爵也来到了火车站,阿尔方斯所包租的车厢正停靠在月台上等待他们的到来——这几节车厢孤零零地挂在一台火车头和煤水车的后面,组成了一列专列。 “我还以为会是挂在列车后面的两节单独的车厢呢。”吕西安对阿尔方斯说道。 “那就意味着我们要在中途停站,按照我现在的安排,我们除了必要的加煤或是换车头,过海关以外,到巴黎以前都不需要停车。” “您这么着急,是有什么事情要回巴黎去做吗?”吕西安猜想恐怕是阿尔方斯有生意上的事情要急着回去处理,或许他在交易所又要有一番大动作? “的确,我希望我们能赶在代表团的其他人之前抵达巴黎,”阿尔方斯显得很愉快,“我已经做了安排,各大报馆的记者都会在巴黎北站的站台上等候我们,您可以在路上准备一下您到时候要发表的谈话。” 吕西安愣了片刻,随即他就明白了阿尔方斯的打算,“您是打算让我……”他看了一眼德·拉罗舍尔伯爵,“让我们被当作这次谈判的最大功臣。” “如果你们和弗卢朗部长一道乘船的话,等到你们抵达巴黎时,在报纸上出风头的人就变成他了。”阿尔方斯压低声音,“轮船每小时最多走三十公里,从圣彼得堡到勒阿弗尔港要走五天的航程,从勒阿弗尔到巴黎又要半天……可火车每小时可以走六十公里,沿途不停站的话,我们只要两天三夜的时间就能回到巴黎,您会比他们提前两天接受报纸的采访。” “那么当弗卢朗部长还有其他人抵达的时候,人们已经开始对这消息丧失兴趣了。”吕西安用一种受眷顾的幸运者常有的那种讽刺语气说道,“部长可不会高兴的。” “随他去吧。”德·拉罗舍尔伯爵抿了抿嘴唇,这动作让他的额头上被挤出来了一道皱纹,从他的语气当中可以清楚地听出来,他已经把弗卢朗部长当成是一个政治上的死人了。 他们绕过月台上成堆的行李,走到了自己的车厢旁边——这趟专列供乘客们使用的,是一节卧车外加一节餐车,还有一节车厢是供仆人和列车员们乘坐的。 “可其他人不会怀疑我们乘火车的动机吗?”吕西安又有些不确定了,火车和轮船的运行速度,应当是任何人都能够计算出来的。 “他们都觉得我这样做纯粹是因为您晕船的缘故:来的时候您吐的昏天黑地,这是大家都看见了的……况且,”阿尔方斯扫视了一眼德·拉罗舍尔伯爵,对方额头上的那道皱纹比刚才更深了,“他们都看得出来我们之间的事情,因此只会惊叹我用了这么大的成本来讨您的欢心,不会去想其他的。” 阿尔方斯平日里花花公子的形象,此时倒成了用来遮掩他真实目的的绝妙伪装,这不由得让吕西安心生疑窦:他平日里展现给外界的形象,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又是假呢? “您倒是会算账。”他听到德·拉罗舍尔伯爵咕哝着,踏上了卧车的踏板,看得出伯爵虽然对阿尔方斯的算计行为不以为然,但毕竟算是欠下了一个人情,因此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阿尔方斯所包租的这节卧铺车厢,有六个头等包厢,从前到后按一号到六号编号。吕西安选择了位于中间的三号,阿尔方斯和德·拉罗舍尔伯爵则心照不宣地选择了两边的二号和四号。 “我们没必要挤在一起,”阿尔方斯眯起眼睛,看向拉开四号包厢门的伯爵,“最那头的六号包厢会安静一些。” “那您完全可以住到那里去。”德·拉罗舍尔伯爵说完,就拉上了包厢的门。 阿尔方斯冷笑一声,看向吕西安,“这个人可真别扭。” 你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吕西安同样在心里冷笑,“你们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了。” 他说着就跨进自己的包间,正要关门,门却被阿尔方斯伸出来的一只手顶住了。 “您还有事吗?”吕西安用力打了一个哈欠,“已经快到午夜了,请您原谅,但是我实在是很想睡觉。” “快到午夜?”阿尔方斯掏出怀表,打开表壳,朝吕西安晃了晃,“现在还不到十一点。” “可是我的确……” “您忘记了我们之前所达成的条件吗?”一丝无法克制的微笑浮现在阿尔方斯的嘴角,吕西安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阿尔方斯顺势进入了包厢,“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对不对?” 吕西安吓得全身发抖,“您疯了吗?”这些包厢之间只有薄薄的墙壁作为阻隔,若是按照阿尔方斯平常弄出的动静,隔壁的德·拉罗舍尔伯爵一定能猜得出来一墙之隔的包厢里正在发生些什么,“他……他会听到的……”他不敢想象德·拉罗舍尔伯爵再次见到他时候的目光,那目光会把他从头到脚烧成一块焦炭的。 可阿尔方斯却不依不饶,吕西安脸上惊恐的表情,似乎更加坚定了他的决心,“您这么害怕他听到吗?我倒是希望他听见……这样他就能明白,侥幸碰一次别人的东西,可不意味着他获得了所有权。”他说着拉上了门。 吕西安看着阿尔方斯眼里的火焰,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至少……请您轻一点吧,”他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搂住了阿尔方斯的脖子,“列车员和仆人或许也会听见的……请您谨慎些。” 阿尔方斯脸上的肌肉松了松,他慢慢地点了点头,做了一个手势,示意吕西安躺到铺位上去。 吕西安还没动作,火车就猛然一动,吕西安一下子被晃到了阿尔方斯的怀里。 “这也好。”阿尔方斯朝着吕西安的耳朵轻轻吹着气,吕西安扭过头,看到窗外灯火通明的站台正缓缓地从他们面前远去。 当阿尔方斯终于完事之后,吕西安不顾对方想要留宿的暗示,勒令他回自己的房间去。阿尔方斯一离开,他就将耳朵贴在墙壁上,听着伯爵房间里的声音——除了车轮和钢轨的摩擦声以外,他什么也没听到,这让他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在刚才,他一直害怕忍无可忍的伯爵会一脚把包厢门踢开,再冲着阿尔方斯的屁股踢上一脚,那样他恐怕就别无选择,只能拉开窗户,从飞驰的火车上头朝下跳出去了。 他没有叫仆人来,自己拧开了水龙头,洗漱一番,换上了睡衣,嫌弃地看了一眼被阿尔方斯弄乱的床铺,熄灭了灯,上床睡觉了。 早上醒来时已经快到十点半,他拉开窗帘,用手擦了擦窗户上凝结的水雾。窗外的天地一片银白,二月初的东欧大地依旧没有回春的迹象,列车行驶在白茫茫的荒原之上,窗前时不时地闪过几间农舍,似乎要提醒旅行者他们所穿越的并非是一片荒无人迹的无人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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