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我和杨烨争执的原因,不就是因为他率先选择了别人吗?我是他唯一的亲人、他的儿子,可他却对我弃如敝屣。而他的男朋友,一个交往不久的陌生人,却轻而易举地让他为之付出一切,甚至发展到上床的地步。 这也罢了,偏偏要选择在家里——还是我们一起睡觉的床上——做爱。这个家,理应有我的一半,而杨烨的男朋友,我甚至还没见过他,就已经开始侵占我的生活空间。 如果那人真的登堂入室,而且看不惯我、劝杨烨把我扔掉,杨烨怕是会毫不犹豫地丢弃我。 遇到事情只会逃避,这就是杨烨的行事风格,实在幼稚得可笑。 当时,是他对我喊“滚出去”,结果现在倒是他主动滚了,滚得干干净净。 从监控来看,杨烨最后一次出现在家里,是我们争执的第二天下午,他收拾了几件衣服、一些重要物品,便拖着一个行李箱,低头走出家门。 此后几天,我再也没能在监控里和现实中看见他。 因此,即便摄像头已经没电了,我也懒得给它换新电池:它的使命估计也就到此为止了。杨烨已经和我决裂,现在根本不回家,它一点用处都没有。 想到我花了这么多钱,却没能拍到杨烨的床照、或者什么把柄,就感觉无比沮丧。 但转念一想,摊牌了也好。杨烨不回来,留我独自生活,这不正是我梦寐以求的吗? 我可以一个人占有整张床,手脚摊开地睡觉;我可以在家大吵大闹,不用遭受杨烨的喝止;我可以光明正大地躺在床上手淫,也没人骂我变态。 没有杨烨和他的物品,这间牢笼般的房子突然变得宽敞起来。 然而,我的喜悦仅仅持续到房东上门,就结束了。房东扯着大嗓门,提醒我一周内缴纳下个月的房租,否则就收回房子。 我接过那张包含这个月水电费的账单,手微微颤抖。 妈蛋!这又破又小的房子,房租居然这么贵! 也许和别的房子相比尚算廉价,但它也不是只领助学金的我可以负担得起的。 这时候我又想起杨烨:这老家伙……不会真的不回来了吧? 他是不是知道会有这么一种情况,巴不得我拿不出钱,然后主动找他下跪道歉? 想都别想。 我只体验了一个星期左右的自由,但它的滋味太甘美,我已经忘不掉。 手机里存有杨烨的电话,但他自出走后毫无音讯,我也不会主动联络他。让我回去找杨烨,请求他赐予我牢笼和管束,只会令我感到愈发痛苦。 只是……房租的问题,该怎么解决呢? 就算要申请住校,那也得等到下个学期,而且住宿费要按照整个学期的费用来缴,不划算,我也拿不出那些钱。 唉,我一个未成年人,居然要为住处发愁。 我陷入本不该属于我这个年龄的孩子该有的无边愁苦中。 啊,对了! 黎修明! 之前有想过要联系他,争取他的帮助。但是这想法实在是异想天开,加之和杨烨起了矛盾,我便把它忘了。 对我来说,黎修明是个大人物,可望而不可即。但如果不搏一搏,又怎么知道他是否愿意帮我?机会是自己争取而来的,没人会主动赠予你机会,只有靠自己,要偷、要抢、要竭尽全力。在恶劣的成长环境中,我深刻意识到这一点。 何况,通过上次的见面,我知道他其实是个和蔼且没有架子的人,不然也不会放下身段、主动参与我的家访。 如果真的要寻求黎修明的帮助,我必须要尽快做准备。房租的期限是一回事,拖得越晚,他越可能把我给忘了。 我向班主任询问黎修明的联系方式,但是他也没有。跑去找学校这边的联络基金会的主任,对方微笑着婉拒了我。看来,只能我自己努力,在线下碰碰运气。 我在新闻上得知,黎修明这几天要在本市参加一个剪彩活动,也就是说,期间他离开这里的可能性很低。从官网查询到黎修明公司在这里的分部的地址,我便趁周六赶过去。 很偏僻的地点,接近郊外,即便是坐地铁,也花费了我一个多小时。 下地铁时,我已累得几乎站不住,因为手上还捧着一束巨大的花,沉甸甸的,是要送给黎修明的谢礼(如果空手而来,岂不是显得我很没有诚意)。 走到目的地,远远便看见那坐落在草坪上的、颇具科技感的高大建筑,像一片连绵的金属山脉,气派又壮观,被高大围墙圈住。我找到入口,朝里张望,思考着应该怎么进去,就被门口的保安发现了。 “小朋友,别挡在这里!”他冲我喊。 我便跌跌撞撞地朝保安室跑去:“您好,我……我是来找人的。” “你找谁?”保安狐疑地看着我。 我自然不可能说是黎修明,报出早就查到的助学金负责人的名字,简要陈述前因后果,说:“我是来表示感谢的。” “有预约吗?”保安油盐不进。 “没、没有……” “那就不能进,回去吧。” 回去?我大老远跑这一趟,还买了这么重的花,可不能毫无收获地回去。 大约是太过着急,我当即掉下几颗眼泪,带着哭腔说:“但是,我走了很远才过来的……” 我都要被自己的演技所折服了。 保安大抵是被我突然的哭声唬住,愣了愣:“你哭什么啊?”又叹了口气:“你要找谁,给我报下名字,我帮你打个电话给部门问问,但是不保证人家愿意见你,啊。” 我破涕为笑:“谢谢!” 他一边对着员工名录按号码,一边数落我:“男孩子要坚强一点,别动不动就哭,多大点事啊。”我忙不迭点头,连声称是。 电话接通了,保安对着话筒说了些什么,然后把电话给我:“你说吧。” 我接过,放到耳边,听见一个女声说:“您好。” “您好,请问您是刘……刘云芳主任吗?” “是的,你有事找我?” 我偷瞄保安,他正盯着我看。 “我是盛宁中学的学生,之前,你们的基金会资助了我,请问,您还记得吗?” 对面停顿了一下:“你叫杨卓?” “对,对。”我大吃一惊:为什么负责人会记得我的名字,而且这么快就想起来? “哦,你好,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我忍不住压低声音,“我想向你们表达感谢,真的很谢谢你们的资助。” “不用谢。”依然是客套的回复。 “我可以进去见一见您吗。”只是电话交流的话,随时可能被掐断,我不放心,“我买了花……” 对面没有犹豫:“好的,你把电话给保安,我让他放你进来。”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居然就这么轻松地放我进去了?简直不可思议。 可能是被我的诚意给打动了吧。 那束花本来是打算给黎修明的,现在变成敲门砖送给负责人,也算是物尽其用。 我在接待室里见到了负责人刘主任,她接过花,眼睛一刻不停地对我上下打量。 “谢谢您让我进来。”我的语气格外诚恳。 “没关系。”她说,“还有别的事吗?” “我……我想见一见黎先生,可以吗?”我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此行真正的目的。 “为什么?” “因为上次他亲自来我家里家访,我真的很感谢他,一直想着……和他亲自道谢。”我低下头,眨着眼睛,作出不好意思但极为渴望的模样,“我知道不太可能,但是,我就只想和他说几句话……” “黎总现在不在公司。而且,他平时也不管这些事。”刘主任盯着我的眼睛。 这样啊…… 虽然也没抱太大的能联络到黎修明的期望,但是被现实明明白白地拒绝,我的心还是漏跳了一拍。 正自失望,就听见她说:“但是……你可以现在在这里写一封信,我帮你转交给黎总。至于他有没有看,就不是我能决定的事情了。” 简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我大喜过望,不住道谢。 接过纸笔后,又开始犹豫。 该写些什么,才能让黎修明愿意帮助我呢? 黎修明是商人,商人就会计较得失和利益交换。如果我要让黎修明为我提供帮助,我必须让他看到我的价值。 我一定是有价值的,不然,他也不会花时间亲自参与一个不起眼的贫困学生的家访。我的价值大约来自于我出色的学习成绩,我必须让他知道,我的价值对他有帮助。 笔尖落在纸上,沙沙有声,凭借写作文那套胡编乱造的技能,一封行文流畅、文笔优美的感谢信书写而成。 在信中,我叙述原生家庭对我的束缚和危害,对黎修明慷慨帮助的无尽谢意。最后,在信的末尾,又抒发将来要报答黎修明的感恩之情,并隐隐抖露我那无耻父亲把我一人丢弃在家、不管不顾的悲惨现状,含混地询问黎修明有何建议。 落款处,我留下了我的联系方式。 把信递给刘主任的时候,我是忐忑的,因为不知这封信是否真的会被黎修明看见。如果它石沉大海,我只能认命地去找杨烨,最坏的结果只是回归现状。反正他也必须接纳我,毕竟我们还是名义上的父子。 不过,我居然真的争取到一个与黎修明联系的机会,激动之余,又觉得事情的发展顺利得有些奇怪。
第19章 === 办公桌前,黎修明右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捏着一张信纸,目光从上往下浏览,脸上的表情由惊讶变成忍俊不禁,最后眉头紧锁。 他诧异于杨卓居然尝试联系他,而且还成功了。 大约是先前自己对助学金的事情表现得太过重视,于是这帮下属察言观色,以为杨卓是个重要的角色,便帮他送了这封信。 虽然也不能说是错的,但是…… 黎修明揉了揉太阳穴,将纸放在桌上,靠着椅背,微阖眼皮。 少顷,黎修明睁开眼,捞过一旁的手机,点进聊天软件,找到那个备注为“亲爱的”的联系人。 “最近怎么样?” 杨烨很快便回复:“挺好的。” 黎修明皱了皱眉,同时不着痕迹地拆穿:“那就好。这些天我太忙,都没怎么关心你。改天去你家找你。” 过了许久,杨烨发来消息。 “不用了,”他终于说实话,“我现在住在你送我的那套房子里。”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我和我儿子吵架了。我觉得我和他应该暂时冷静一下,所以就搬出来了。如果你介意的话,我也可以搬回去。” “别说这种话,房产证是你的名字,我把钥匙给你,就是让你住的。”黎修明宽慰他,“你们为什么吵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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