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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磨磨蹭蹭关上门，姜路耳边却依然回荡着河水冲刷的声音，手机再次振动，不断发出嗡鸣，姜路迟钝地拿起来，看了半天，接通放到耳边， “小路？你干嘛呢。”男人温柔地嗓音触到姜路的情绪开关，霎时间，姜路眼泪夺眶而出。 “我刚才看见个比格犬，和小呆长得一样，”丁杰笑了两声，“还有十分钟就到酒店了，今天可以打很久视频...你那边忙吗？” 姜路用力眨眨眼，把挂在睫毛的眼泪甩掉，轻轻嗯了一声。 丁杰沉默几秒，语气变了，“你怎么了？” “丁姐...”姜路抱着膝盖，把脸埋起来，适应了黑暗后，颤声道，“鸳鸯死了...” 姜路缩成一团，即便小呆怎么舔他的手，都无动于衷，他紧闭双眼，呼吸越发困难，死死抓着胸口的衣料，拧成一团，眼前闪过裹尸袋伸出的手臂，没有血色，没有生机，那个昨日还放声歌唱的女生， 从这个世界上，永远消失了。 他举着手机，像陷入绝境的信徒，祈祷着神迹降临，他恐惧死亡，恐惧一切和死亡有关的事情，因为和死亡的所有，都会将他艰难愈合的伤疤再次撕得血肉模糊。 “小路，你现在在哪儿。”丁杰平静缓和的声音将恐惧冲散，姜路说，“家。” 丁杰出奇的冷静，“听我说小路，别害怕，等我回去，很快。” ...... 姜路守着灯挨到凌晨，就听楼道传来电梯运作的声音，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到了门前，门铃响了，他起身去开，当门板敞开，丁杰还穿着正装，行李都没拿，头发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形象全无，就这样风尘仆仆站在他眼前，姜路紧绷的神经断了，他猛地抱住男人。 丁杰一下一下揉着他的后背，更加用力将人搂入怀中，心疼道，“乖，不怕不怕，我回来了。” 楼道的感应灯熄灭，姜路眼前暗下去，他害怕地倚靠在男人怀里，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脚下发软跌坐在门口，靠在男人肩头，崩溃大哭起来，哭声中夹杂着无尽的痛苦和绝望，撕心裂肺。 他好像掉进了无限循环的噩梦，当他以为自己要爬出魔窟时，命运就要跟他开这个拙劣的玩笑，把生的希望统统掠夺。 丁杰沉重地望着虚空，神色沉重隐忍，他抚摸着姜路，无声地接下姜路所有的情绪，呢喃道，“哭吧，都哭出来就好了。” 姜路泣不成声，声嘶力竭道，“都是我的错！要是我早点发现，鸳鸯就不会死，我妈就不会死，他们都不会死，他们都应该好好活下去的！丁姐，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姜路！”男人捧着他的脸，眼神无声有力，忍着心痛颤声道，“你没有错！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这是他们的选择，他们的人生，该怎么结束，也是他们的权利，所以不是你的错。” “我不想她们死，我想她们活着，都活着，”姜路泪水滑落，渴求地望着丁杰的双眼，“丁姐，我好害怕，我怕身边的人有天都会一声不响地离开。” 姜路越说越崩溃，他抓着丁杰的衣袖，倾身咬住他的唇，泪水的苦涩在舌尖晕染开来，他紧皱着眉头，妄想将丁杰吞进肚子里， 男人嘴角被虎牙划破，血腥味顿时充斥口腔，他尽数咽下，环抱着姜路怕他磕碰。 他见证过太多凄然的死亡，深知无人能逃过死亡，也无法决定他人命运，所以他没办法在死亡面前有很大的情绪波动，也因此，他缺少安抚的能力，缺少人的共情。 但姜路的出现，唤醒了他所有感知，他也感觉到那个倾倒的天秤，正在逐渐平复，也逐渐感受到心脏传来的剧痛... 他这才顿悟，原来他早就把心放在姜路那里，所有情绪都被姜路一人调动。 “小路，”丁杰的手附在姜路脑后，将人按在怀中，嘴角出现一抹鲜红，染红了姜路的肩头，他闭上眼，感受着姜路的痛苦，颤声道，“我起誓...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我都在。” ...... 鸳鸯下葬那天，除了姜路和丁杰，还有秀娟奶奶，莫小颖和刘大哥。 天阴沉沉的，要下雨，秀娟奶奶被搀扶着站在墓碑前，念叨着，“鸳鸯，底下缺什么，就托梦给我。” “还有我，”莫小颖揩掉眼泪，“需要什么就跟姐说，姐肯定办得到。” 刘大哥把花篮放到墓碑前，轻轻擦拭着鸳鸯的遗照，“鸳鸯，好好睡一觉。” 姜路气色极差，自从那晚崩溃后，他的心就豁出个血窟窿，将遗失的痛苦全部袒露在外。 鸳鸯的死，只是勾起伤痛的导火索，真正击垮姜路的，是他对生的执着，是夜夜折磨他的困惑，是命运的幻化无常，是始终不能感同身受的无奈和悲哀。 “鸳鸯，”姜路撬开干涩的嘴唇，拿出两块如意牌，在众人的注视下用石头砸成了碎片，他抓起那堆灰粉，用力一挥——粉末乘着风散落在空中，转眼不见踪迹， 天空依然阴沉，死亡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头顶。 “小路，”丁杰挽起他，“回家吧。” 姜路点点头，握紧男人的手，脚步顿了顿，望向山的另一头，脸上浮现出挣扎的神情。 “怎么了？”丁杰看去，那里只有联绵不断的山脉，但也算是墓园的场地，他猜到那里或许是姜路的母亲，心跟着一紧，轻轻搭在姜路肩膀，把人往怀里带了带。 姜路面白如纸，他收回目光，低垂着头，好半天才木讷地点了点头，走出很远，他又一次望向山的那头，眼神复杂。 他松开丁杰，回身走了两步，又停下，再次回到丁杰身边，无声地叹了口气，“走吧，丁姐。” 回去的路上，下了小雨，雨水在挡风玻璃上积攒流下，丁杰打开雨刷器，不放心看了眼副驾，发现姜路正盯着来回晃动的雨刷器，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丁杰面无表情，扶着方向盘，内里已经搅成一团，他开口，又闭上，想不到更好的安慰方式，于是稀疏平常道，“小路，待会儿想吃什么。” “...”姜路缓慢地眨眨眼，隔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沙哑道，“丁姐，我想睡觉。” 丁杰得到回应，悬着的心也算放下点，他最怕的就是姜路一声不吭，现在有反馈就是好的，他连忙点头，“好，我们回去睡觉。” 姜路沉默很久，忽然露出疲惫的笑，望着丁杰的侧脸，“你那边培训怎么办。” “...”丁杰顿了几秒，“我让师父替我去了，没关系。” 姜路歉疚道，“丁姐，我是不是...” “不是，没有，不会，”男人目视前方，道，“听话，不想这些，”说完他把空调温度升高，姜路没再说话，倚着窗边，昏昏睡去。 等到旁边没了动静，丁杰把车速降低，扭头看去，姜路的嘴角已经干裂结痂，眼圈泛着淡淡的紫黑，像被鬼怪夺取了魂魄样，往日的活力尽数消失。 到了小区门口，丁杰把人叫醒，相互依偎着回到家，小呆也乖乖的，没有再撕咬玩具，安安静静趴在床头，盯着主人入睡。 丁杰收拾好屋子，把上次买的食材拿出来解冻，打算煲汤，正在厨房忙活，突然听见卧室里的哭泣声，他失神差点切到手指，连拖鞋都跑掉一只，推开房门...在昏暗的光线中，被子一半在床上，一半在地上，姜路搂着小呆，听见声音猛地抬头，眼泪就挂在下巴，被夜灯照的亮的刺眼。 “丁姐，”姜路用力擦掉眼泪，闷声道，“我没哭。” 丁杰扶着门框，两人就这样对视许久，他走过去，坐在床边，抱住姜路，“都会过去的。” 姜路猛地吸了吸鼻子，声音在卧室中回荡，他感受着来自男人的温度，这是唯一能唤醒他还期待生活的寄托。 等姜路情绪有所好转，丁杰把煲好的汤端过来，一勺一勺喂给姜路，姜路这两天滴水未进，眨眼间连肉带汤一点不剩，但过了一小时，全部吐出来。 丁杰蹲在马桶边上，拍着姜路的背，神色越发担忧，“去医院吧。” 姜路喉咙剧痛，说不出话，虚弱地摆摆手，拉过男人的手，在他手掌上画了个笑脸，意思是“他没事。” 丁杰合拢掌心，把人扶进卧室，连夜叫了上门输液，姜路在营养液的加持下才勉强熬过今晚，第二天气色好了不少，下午还去楼下花园走了两圈，他们坐在长椅上晒着太阳，看似惬意，但气氛依然低沉。 “丁姐，鸳鸯有没有留下什么。”姜路问。 丁杰坦诚道，“有，她的手机。” 姜路眼中有了些许光彩，“我能...咳咳，我能看吗？” 丁杰再三犹豫，还是答应下来，当晚去到殡仪馆，在遗物收纳柜里拿回鸳鸯的手机，不过被河水泡过，好在还能开机，相册里存着她和爱人的合照，房间的落地窗外，是一片被夕阳染红的海湾。 这就是他们的婚房。 姜路盯着照片出神，他很难想象对生活充满希望的恋人，如今是这样的结局。 见他难受，丁杰想拿回手机，姜路抓着他的手放在腿上，“我没事。” 说完，他点开录音文件，钟镇涛留下的话，被鸳鸯放在这里，这是只属于他们的秘密，姜路看了很久，把手机还给丁杰，靠在他身上，缓缓闭上眼。 “丁姐，”姜路说，“我们总有一天会死，对吗？” 丁杰想了想，“会。” 姜路不知想到什么，嘴角浮现一抹苦涩的笑，低声道，“那能同时死嘛。” 他不想留下丁杰一人，或者成为被留下的那个，但说完，就意识到这个想法太荒唐，他爱的人，应该好好活着才对，于是正要改口， 丁杰：“好。”
第41章 姜路瞪大眼睛，突然反悔看着男人，“不行。” 丁杰释然一笑，“如果是你，有什么不可以...不过，你要长命百岁才行。” 姜路迟钝地点点头，“那你呢。” “我一百三十岁。”丁杰说完，搓了搓膝盖，“是不是不好笑。” 房间安静了几秒，姜路忽然轻笑两声，带着咳意，抚平胸口，朝丁杰靠去。 两人依偎着，用平缓的气息交换着情绪，过了许久，丁杰发觉姜路已经睡去，他将人安置好，守在姜路身边，寸步不离，整整两天，熬得人都瘦了一大圈。 这天上午，姜路还睡着，门铃响了，丁杰刚把菜扔进油锅里，听见声音连忙解开围裙去开门，刘熙和陈峰拎着牛奶和水果，看开门的不是姜路，先是一愣，打了个招呼。 丁杰接过东西，让人在客厅坐下，赶忙沏茶倒水，对二人说，“姜路还没醒，他这几天都...” “丁哥我们知道，”刘熙看了眼禁闭的卧室门，放低音量道，“让他休息吧，我们就不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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