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荆皓铭便福至心灵,他考虑着,要不然带陈言回两个人以前读书的学校里去看一看,说不定可以通过那些熟悉的场景,来刺激陈言的记忆,让他想起来一些事情。 听完荆皓铭的看法和主意,贺鸣也觉得挺有道理的,他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同意了荆皓铭的做法。 两个人商量好之后,便由贺鸣出面去租车行里租了一辆车过来,而后荆皓铭和贺鸣换着开车,带着陈言前往他们当年初中就读的学校。 十多年的时间过去,学校和记忆里的模样相比,可以说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在一些细节之处,还能看得出来记忆里熟悉的轮廓。 荆皓铭感慨地仰头看着粉刷得雪白的围墙,只见墙头之上,一片早春的樱花,袅袅娜娜地盛放着,含羞带怯地探出脸庞。 他自顾自地说道:“我记得好多年前这儿还是那种铁栅栏的围墙,爬着一大片地锦,我不想上晚自习的时候,都是带着陈言从这儿翻出来的。” 说着,荆皓铭又笑嘻嘻地抬手去捏身边陈言嫩生生的脸颊,问他还记不记得这些事情。 陈言慢慢地吃着一根冰棍,睁着眼睛,若有所思地歪了歪头,没说话。 从小到大就没有干过几件出格事情的贺鸣,他听着荆皓铭喋喋不休地讲述着带着陈言为非作歹、偷鸡摸狗的各种行为,忍不住头疼,无可奈何地说道:“你那时候才几岁,怎么可以不好好学习听课呢,陈言都被你带坏了。” “去你的。” 荆皓铭眼睛一瞪,大言不惭地回怼贺鸣:“不爱读书那是人的天性,我就不信你从来没有想过不想学习的事情。” “不好意思,我还真没有想过我不想学习。” 贺鸣脸色淡然,面不改色地说道:“我每天的行程安排都很紧凑,既要兼顾学业还要培养兴趣爱好,以及学习社交礼仪、枪支使用等,我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厌学的事情。” “疯了吧,那不是要累死了?” 荆皓铭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他啧啧称奇,摇了摇头,故作唏嘘地说道:“哼,还好我爸我妈心疼我们,从来不逼我和陈言学这学那的。” “我妈因病去世得很早……至于我的亲生父亲,他并不管我。” 贺鸣笑了笑,神色平静,若无其事地说道:“从我回到贺家的第一天起,就是贺清在管我。” 贺鸣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措辞,才补充说道:“贺清他其实很聪明,就是性格阴晴不定的,我不知道我哪句话说错了就把他惹生气了。” “行吧,那你和你哥关系能这么差也是挺不容易的。”荆皓铭闷笑一声,扭头不再搭理贺鸣。 贺鸣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他安静地抬眼,看着高高兴兴的陈言,心里其实还是挺羡慕他的。 三个人慢悠悠地沿着学校围墙逛了一圈儿,放学之后,在荆皓铭贼心不死的连番撺掇下,贺鸣十分无奈地配合着他,托着陈言从墙头鬼鬼祟祟地翻进学校里去。 本来贺鸣不想干这种臭不要脸的事情,可是陈言觉得好玩儿,兴致勃勃地要跟着荆皓铭当墙头小毛贼,无奈之下,他只得慢条斯理地卷起袖子,黑着脸跟着爬了上来。 率先翻墙进来的荆皓铭,一把接住从墙头跳下来的陈言,乐呵呵地抱住他,在他鼻子上亲了一口,嬉皮笑脸地问他:“陈小狗,好玩儿吧?” 陈言眯着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对此,贺鸣真的是非常无奈了。 他越来越觉得,荆皓铭真实的心理年龄,绝对不超过十五岁。 怎么有人都这么大了,还能干出这种幼稚至极的事情。 虽说已经放学了,可是天色尚早,学校里肯定会有没走的学生或者是巡逻的保安,荆皓铭怕他们三个被人发现,就跟阴沟里的小老鼠似的,熟门熟路地带着陈言专门往记忆里那些犄角旮旯的地方钻。 跟在后面警觉放哨的贺鸣,表情木然,已经被这俩人折磨得没有脾气了。 一面观察着陈言曾经就读过的地方,一面自觉地警惕着周围的动静,贺鸣一心二用,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了。 一直胡闹到快到晚饭的时间,荆皓铭才喜滋滋地带着陈言心满意足地翻墙离开了学校。 贺鸣心力交瘁,站在马路边上,对他们说道:“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除了贺鸣,心智不成熟的荆皓铭和陈言都挺高兴的,三个人找了一家餐馆用过晚饭,便去车库取车,准备先回入住的酒店休息。 回去的路上,是由贺鸣开车,陈言和荆皓铭一起坐在后座的位置,他斜躺在座位上,头颅枕在荆皓铭的腿上,任由荆皓铭替他揉着肚子消食。 估计是陈言最近肠胃有点儿不太好,行驶了没一会儿,他就出现了晕车的情况,忍不住干呕起来。 荆皓铭喂陈言喝了点清水,又往他嘴里塞了一只在水果摊上买的圣女果,耐耐心心地哄他:“忍一忍,乖啊,等回到市里我带你去药店里买点药。” 贺鸣一面开着车,一面对荆皓铭说道:“要不然让陈言到副驾上坐吧,好歹可以缓解一下晕车。” 本来荆皓铭不乐意和陈言分开坐,但是他一看陈言的脸色白成这样,便心疼得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了。 于是贺鸣中途停车,荆皓铭哄着陈言把他安排到了副驾的位置上坐好,贺鸣凑近过来,妥帖细致地替陈言扣好了安全带,这才抽身回去继续驾车。 汽车行驶了一个多小时之后,雾蒙蒙的天空下起了绵绵细雨,滴滴答答地打在车窗玻璃上。 Z市总体地形崎岖,地貌起伏很大,公路宛如缠蛇一般,弯曲盘旋着延伸至黑暗的雨雾深处。 贺鸣神情专注,目不斜视,他放慢了车速,驾驶得愈发小心谨慎起来。 意外就是在这个谁也没有料到的瞬间发生的。 大雨滂沱,倾泻直下,诱发了山壁上小规模的滑坡塌陷,一块巨大的石头,失去底部的支撑,轰隆隆地从陡峭的斜坡上滚落下来。 瞬息之间,贺鸣勃然色变,瞳孔遽然收缩,他猛的踩下刹车,脸色却在瞬间煞白,刹车在这个关键的时刻竟然失灵了! 道路湿滑,兼在惯性的巨力之下,车身撞断护栏,势不可挡地冲向了公路一侧的陡坡,贺鸣浑身肌肉紧绷,用尽全力猛打方向盘,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彻底失去了控制的车辆,从路面上骤然侧翻下去,发出了一连串叫人毛骨悚然的剧烈撞击声。 电光石火之间,贺鸣再无力去改变现状,身体比思维更先一步动了,他下意识地悍然扑身上去,紧紧一把抱住了副驾上满脸惊恐的陈言。 不过短暂的几秒钟的时间,却漫长得犹如一个世纪。 车内的所有东西,都随着车体的翻滚坠落,噼里啪啦地砸在贺鸣的身上,他脸色煞白,用尽一切力量,收紧手臂,牢牢地护住了身下的陈言。 那一瞬间,口舌耳目骤然失灵,疼痛感也消弭无踪,仿佛慢镜头般,整个世界彻底寂静无声,色彩尽褪。 他只来得及看清陈言眼中破碎的惊慌和仓皇。 又是砰的一声巨响—— 滚落的车辆,被陡坡上的一排大树拦腰截住去势,这才侥幸逃过一劫,避免了坠崖车毁人亡的惨剧。 贺鸣甚至于来不及和陈言说句什么,他猝然发出了一声痛苦无比的闷哼,便被从后背上扩散开的一股剧痛所冲击得瞬间失去了声息。 “贺鸣——!你还好吗?陈言在不在你旁边?!” 听到了贺鸣吃痛的声音,后排尚存一息清明的荆皓铭,从冲撞力中回过神来,登时毛骨悚然,脑中天旋地转,他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惊恐万状的厉喝。 在混沌的黑暗雨夜里,荆皓铭什么都看不清楚,可鼻翼之间却嗅到了浓郁无比的血腥之气。 砰砰砰—— 荆皓铭咬紧牙关,几个拼尽全力的肘击,才将破损的车窗玻璃彻底砸开,他艰难地从变形凹陷的车厢里爬出来,在飘摇纷飞的雨丝里,神情惊惶地搜寻着贺鸣和陈言的踪迹。 雨雾弥漫,水滴冷冰冰地拍打在脸上,荆皓铭摇摇欲坠,恶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液体,他甚至于分辨不清楚,自己脸上的到底是血水还是雨水。 他拼尽全力地瞪大了眼睛,在隐约的光线里,惶惶不安地摸索着。 好不容易才摸到了一块柔软冰冷的物体,荆皓铭一下子大喜过望,他哆嗦着身体凑近细细一看,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无比。 只见面目全非、残破变形的车门底下,贺鸣血肉狼藉,腿部被完全地压死在下面,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猩红血水缓缓地漫延开来。 在贺鸣身边,陈言满身是血,气息奄奄,不知到底是哪里受了伤,但勉强还算是安然无恙。 荆皓铭骇然色变,呼吸骤停,他几乎快被眼前的一幕吓疯了,立刻扑了上去,使劲浑身解数去抢救被车门卡住腿部无法动弹的贺鸣。 重若千钧的铁块叫荆皓铭脸色狰狞扭曲,面上条条青筋暴起,他使出了浑身的力气,也没能搬动分毫。 血水蜿蜒流淌,几乎在杂乱的草地上汇聚成了浅浅的溪流。 贺鸣被一阵钻心的剧痛唤回了溃散的神智,他短暂性地恢复了意识,猛的吐出一口血来,颤颤巍巍地说道:“别——管我……先、先救陈言——他可能……撞到头了……” “你他妈给老子闭嘴——!” 荆皓铭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他眼睛血红,神色暴怒,戾气深重:“这种时候你说个狗屁的遗言!” 贺鸣浑浑噩噩的,也没有力气再说句什么,他用尽了全身上下最后一丝力气,把身旁的陈言往荆皓铭的方向推了一把。 一直没什么反应的陈言,猛的一个激灵,从混沌迷茫之中清醒过来。 他偏头一看,眼前就是贺鸣那血肉模糊的惨烈情状,而他自己浑身还沾满了贺鸣的血液,浓郁的血腥气直冲脑海,像是利刃一般,霎时搅碎了所有的神思。 陈言骤时睁大了眼睛,心神俱碎,肝肠寸断,一股强烈的痛意冲入五脏六腑,几乎把他整个人都捣成了碎片。 他的眼泪在顷刻间夺眶而出,竟悲痛欲绝地惨叫了一声:“贺鸣!” 下一刻,陈言就因为承受不住过于猛烈的精神冲击而晕厥了过去。 贺鸣又呕了一口血出来,他痛得耳底剧烈嗡鸣,意识愈发模糊,灵魂都好像逐渐地挣脱了躯壳的束缚,飘飘忽忽地朝着雾气氤氲的高空飞去。 他强忍着身体里膨胀流窜的、撕心裂肺的剧痛,对荆皓铭断断续续地咬牙说道:“快走……去求救——” 话音方落,贺鸣的脸庞委顿在泥水里,再也没有了动静。 荆皓铭浑身剧烈抖动,过于猛烈的痛楚和惶恐几乎让他站不稳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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