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迅站着，没有回应。
程廿咬咬牙：“你背我回去吧。”
装弱，他实在不适应。这一声不像示弱，听起来倒像命令。
赵迅终于走上来，杵在他侧边，一个礼貌的社交距离：“您怎么了？”
“腿疼。”程廿盯着地上那颗草，隐约听到自个儿的脸皮一寸一寸剥落的声音。
有对小情侣腻腻歪歪往他们面前过，看到一站一坐的俩人，感觉有点尴尬，快速地闪了过去，于是他们又沉默了片刻。
“需要去医院吗？”赵迅说，“我马上去开车。”
程廿心里骂这人也太上纲上线了，抬头道：“不用去。”
赵迅一本正经地看着他。
程廿低头，想到即将要对他做出不厚道的事儿，就不敢跟人对视：“只是走累了腿酸而已，我以为坐一下休息会儿就会好的，可是现在越来越疼了，估计就这么走回去，半夜肌肉会疼得很厉害。”程廿越编越流畅，“你要是不介意，背我一下就好，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赵迅皱了皱眉头。程廿心里打气了鼓点子，等待他的反应。心里暗骂第一步就这么不顺，接下来可怎么搞？他似乎已经看到失败的结局在不远处向他挥手招摇了。
下一秒，他面前出现一张宽阔的背脊。
赵迅折起两条修长利落兼具力量感的腿，蹲在程廿身前，把背后交给这个才认识了不到两周的Omega。
不知为何，程廿的鼻子微微泛起酸涩。
“您上来吧。”沉稳、刚硬、持重的嗓音响起。与之并行而来的，是透过信息素贴纸，传递过来渺茫的Alpha信息素，一种混合了皂荚味的松柏气息。
Alpha的腺体，就在他面前一臂之遥的地方。
那是每个Alpha最脆弱的地方，是必须守护的险要之地。覆盖在厚厚的信息素贴纸之下，那底下的私密，只能被他们最亲近的亲人和相伴一生的爱侣触及。可是程廿这个与他无甚交集的陌生人，居然利用一点微末的特权，利用他的迁就和责任感，哄骗一个高傲的Alpha弯腰低头，凭什么？
那一刻，程廿心中强烈想要远离这个Alpha，远离陌生的信息素，远离他不适应的欺骗伎俩；那一刻，放弃这个疯狂计划的念头达到了顶峰。
人家竭尽全力地履职，为自己的安危忧心，不分昼夜地保护他，可他却要恩将仇报，多过分的，要是赵迅知道他此番矫揉造作的举动都是处心积虑，那该多愤恨。
但另一种想法跳了出来，化身成两个旗鼓相当的小人，在他脑子里拉锯。
换一种角度看，赵迅名为保护，实际上就是□□，限制他出行和自由。他的尽职尽责也是对他的雇主负责，他一个受害者，想不痛不痒地反抗几下，还要顾及加害者团体高不高兴，不是太荒谬了吗？
赵家逼他到这份上，他的事业和未来，其实只有很少的空间允许他自由发挥。要是他连这点机会都不争取，错过了时机，结局就是彻底辜负了唐老的期许和院长的一番好意。
关于道德良心和权益自由的颅内拉锯又耽误了两分钟，直到赵迅扭头提醒他：“程先生？”
程廿拉回神志，拍了下脑袋，暂时压下杂念。起来轻轻抚上他宽厚的双肩，靠了下去。
也许是从来没被Omega保护对象这么要求过，程廿感觉赵迅的脊背连同腺体所在的脖颈都有点僵硬。
同时，程廿心里升腾起一股深深的懊恼。
——他应该先问问人家有没有对象的！ ----
第103章 第 103 章
赵迅调整了一下重心，稳稳当当站了起来。
程廿脸颊有点发烫，不知是为了接下来要做的坏事紧张，还是因为靠近Alpha的不适和羞赧。
程廿很轻，背起来一点也不累人，Alpha迈着两条大长腿，绕过公园长椅，往他住的地方走去，速度不紧不慢。程廿在他背后咬了会儿指甲，想说点什么打破尴尬的气氛，脑子偏偏宕机了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您为什么要摸那只狗？”岂料是冷脸人设的保镖先找的话题。
“啊？”程廿怔愣一下，局促道：“你问那只大黑狗吗？我是觉得，那只狗跟你还挺像的。”
“……”
程廿哈哈笑了两声：“你不觉得吗？你和那只狗都有种很……怎么说呢，忠诚、勇武的感觉。”
赵迅轻轻嗯了一声。
程廿反应过来，觉得说人家想狗不太好，找补道：“你不要误会哦，我不是贬低你，我就随口一说。”
“没事。”
“我很喜欢那条狗的，狗很可爱，我觉得你有时候也挺萌……呵呵呵……”程廿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皮子，乱说一气，意识过来后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
“……”
沉默。
程廿脸皮绷了又绷，不说话了。左手扣着自己的右手腕，老老实实呆着不动，眼睛看天上稀疏的星星，听着Alpha频率保持一致的脚步声。
“罗威纳犬护主，但是对不熟悉的人很警惕凶悍，一不小心会被咬。”赵迅突然道，“下次尽量不要靠近这种狗。”
原来他撸狗的时候，赵迅想的事这个。程廿心情复杂地说：“好的，谢谢你提醒。”
公寓就在街角，走到这儿已经能看到窗户透出的灯光。赵迅突然刹了下脚步，盯着那个的方向，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程廿一惊，心中浮起不祥预感：“怎么了？”
赵迅顿了顿：“没事。可能是我的错觉。”
他继续往前走，维持若无其事的外表，似乎真的只是把刚才的异样感当成错觉。
今晚上程廿解决赵迅，同时许夫人的人也会解决暗中盯着的保镖，不得不承认赵迅对危险的直觉很准确，亦或者是自己反常的言行打草惊蛇了。一瞬间程廿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
随着离家门越来越近，程廿的心跳得越来越快，手心微微出汗，甚至能感觉肾上腺素飙高带来的刺激。
赵迅到了地方，微微下蹲，把人放下。路边昏黄的灯光照在两人身上，程廿别过脑袋，迅速掏钥匙打开门，进门后对他说：“那个，最近辛苦你了，进来喝口水再走吧，”
没等对方说话，程廿就三步并做两步，去客厅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怕人走了，连鞋都没换。
赵迅站在门口看了眼他递过来的水，表情凝重，没有立刻接过。程廿的心脏止不住地狂跳，鼻尖沁出细密的汗珠。
“不用了。”赵迅淡淡道。
他果然发现了不对劲，随时都在防备自己。特种兵出生的保镖，不能吃喝来历不明的食物和饮料，尤其是监视对象递来的东西，这是他们的基本常识。
受到拒绝后，程廿的手僵了僵，把水收回去，为了缓解尴尬，他笑了两下，然后打开瓶盖，自己喝了一口下去。
赵迅眼睁睁看着他咽下水，表情没有什么变化。
既然已经把人背了回来，赵迅就要告辞离开了。程廿擦了下嘴，道：“等等，你背我上楼吧，刚才我的腿抽筋了，走不了路。”
两层复式小公寓，十几步楼梯，是个人都能爬上去，这个要求有点过分。程廿做好了他会推辞的准备，但是心中又有种强烈的信念——他不会拒绝自己。
果不其然，赵迅只是收敛了一下眸子，看了两眼自己的鞋。
“……”程廿意识到他是怕他的鞋弄脏了地板，赶紧从鞋柜里找出两只新的一次性鞋套。
赵迅把鞋套套上后，进门，然后转过去蹲下。
程廿暗暗吐出一口气，弯腰趴他的背。Alpha站起来的当口，他把一块喷洒有吸入式药剂的毛巾捂向他口鼻处。
赵迅条件反射般昂了下脑袋，可还是没躲过迎面盖来的毛巾。
高大的Alpha晃了两下身体，眼球颤动起来，意识立刻开始迷蒙，把持不住背上的人，往下倒在了地板上。
程廿手忙脚乱爬起来，心脏都快跳出了嗓子眼，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他做到了，他真的放倒了一个Alpha，以一种他自己都不齿的方式。
以往做过最过分的，就是在校门口和钱伟打架，但那充其量属于不体面，不算坏事。但眼下他的所作所为，罪恶感足以折磨得他整晚整晚睡不着觉。
程廿蹲下.身，颤抖着手指探了下赵迅的鼻息，气息均匀，是吸入药物晕厥过后的正常状况。玄关的黄色的灯光照在Alpha棱角分明的脸上，表情皱得有点难看，脸上还残留着晕过去那一瞬不可置信的神色。
门外大街传来两短一长的汽车喇叭声，那是许夫人给他的暗号，他们也成功了。程廿蹦起来，去房间把提前收拾好的旅行包扯出来。身材高大的保镖几乎堵住了玄关口，他跳了两下，飞奔出门，奔向那辆按喇叭的SUV。
车后门开着，许婷坐在后座，程廿爬上去，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许婷示意司机开车。
SUV驶出这片街区，在一个暮色四合的平淡的晚上。
程廿回头望了一眼暂住了半个月的公寓，里面还藏了个昏迷不醒的Alpha，祈祷晚一点被人发现。
车辆上了城际高速。
“怎么？良心过意不去？”许婷半嘲讽道。
程廿抽了抽鼻子，强做镇定：“我第一次干这种事。那个剂量，真的不会对人体有伤害？”
“把心安回肚子里去，”许婷说，“如果他明天醒不过来，你就要上国家通缉名单了，那样你就安心地被我送出国吧。”
许婷还有心情开玩笑，程廿放心了不少。
“我还挺佩服你的，没把药下在水里，还用这一招麻痹了一下对方。”许婷不吝赞赏。
“略微有警惕心的普通人都不会直接喝下别人递过来的水。”程廿道，“更何况是训练有素的保镖。但是，正因为他们在体格和力量上占尽优势，才不会想到，一个孱弱的Omega会粗暴地捂住他们的口鼻。”
“很好。”许婷伸出手：“你的旧手机呢？”
程廿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旧手机：“已经关机了，卡我以后也不会再用。”
许婷一把接过，二话不说从窗外扔了出去。
“诶！”程廿叫道，“里面有资料还没保存呢。”
“给你上一课，越是没有过分准备的逃离，越容易成功，因为事前不会留下过多蛛丝马迹。那个手机就当做你为了这次逃走付出的代价。”
程廿不说话了，安定地坐了回去。
许婷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这里面是他人名下的银行卡、电话卡、身份证、邮箱地址，还有应急的现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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