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廿看着文件袋黄色的油边，轻声道：“您为什么要帮我？”
许婷沉默了一下，重复道：“为什么呢？这个问题，我也想问。”
程廿困惑地望着这位高贵威严的妇人。
“可能是我看不惯他们赵家那伙人吧。仗着自己有钱有势，把人不当人。”
也许许夫人过去也被赵家、被政治联姻伤害过。程廿不愿揭人伤疤，便不再追问下去。
“这回你欠我一个人情，等我需要的时候，你得还给我。”
“好。”程廿一口答应。
当晚，他们驱车到了邻近的一个市，程廿独自换乘小型私人飞机，跨越大半个中国，在天亮之前，到达了北方繁华的风城。
因为行动迅速，过程中没有受到任何阻拦。
到了风城之后，他用许夫人为他准备的身份证入住了一家小旅馆，那个身份证上的照片跟自己很像，几乎达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旅馆老板娘都没仔细看，就让他住了进去。
他用新号码给熟悉的同事朋友发了条信息报平安，再给唐教授打了个电话。
下午，他进入T大校园，短暂地与唐老见了一面。
老教授见到他，很是高兴，乐呵呵的合不拢嘴。对程廿早上说要来，下午就到了的冲动行为也没有责备，还带他去见了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的院长，然后T大文学院的一位后勤老师帮他处理好了入职和住宿问题，程廿很感激人家的照顾。
拿到属于自己的教职工卡片的那一瞬间，一颗心踏实下来的同时也高高吊了起来。
他用真实身份入了职，就彻底暴露了自己的所在地。
这是早晚会发生的事，从现在开始，他的敌人不只是赵煊，而是所有赵氏集团的势力。他要时刻准备应付他们的强取豪夺，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他要随时防备每一个经过面前的陌生人，他不能独身去任何不熟悉的场所，马路随处可见的车辆，都有可能冲出几个保镖把他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将失去一部分自由，用以抗争换取彻底的自由，他将无声地坚持到赵家人放弃的那一天。 ----
第104章 第 104 章
正值盛夏，北方也热得出奇，程廿临走时准备的两件厚外套也没排上用场，他带来的夏装不太够，想去趟男装店，再去超市采购一些生活用品。然而想到可能随处潜藏的危险，那些射过来的暗箭，就硬生生忍住没出去，退而求其次，在跑腿软件上叫了人帮忙采买。想到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要在生活中顾虑这些，就止不住地唉声叹气。
此时正值大学放暑假，学生离校回家，老师们全身心投入到如火如荼的科研和论文中去，教职工们大部分都在办公室里。唐老腿脚不好，拄拐杖领着程廿一个个办公室走过去，把他介绍给学院的领导和同事们。随后全院开了一个短小的教务工作会，会上正式介绍了程廿，宣告他加入了T大文学院中文系。
程廿与同为博士后的几个年轻学者认识了一下，T大的师资力量充足，博士或者博士后里一半的学者没有担任教学职务。程廿在S大的5年履历已经超过了大部分年轻学者。他是新来的，人生地不熟，抛出大把问题虚心向他们请教，北方人性格外放爽快，都很照顾他。
也有两个女老师问起前段时间的热搜主人公是不是他，程廿应付了两句，并拜托她们保密。除此之外，大部分同事对此都不甚关心。学者理应专注于学术，对明星八卦和娱乐信息有天然的屏蔽功能，程廿觉察之后心里的石头完全落地，再次确认来T大的决定是明智的。
几天熟悉环境之后，他就要开始跟着唐教授一起做学术课题，唐教授目前正在开展一个大型研究项目，要将成果编撰出书。目前项目还处于初期，他手底下两个博士后，还有一个副教授帮忙，依旧忙不过来，程廿理所应当要去打下手。但是当唐教授听说程廿关心职称评定的事儿，就告知他T大评定职称要达到的标准，并推荐他去国外当一年访问学者。
T大的晋升机制与S大不太一样，担任副教授及以上职称必须有国外的博士及以上学历，汉语言文学专业因为其特殊性所以这条标准放宽，只需要至少一段访问学者的履历。反而论文数量方面要求要比S大低一些，只要发布两篇高质量的SCI就行。其他的诸如带过省部级以上的科研项目，从事高校教学5年以上等要求，与S大是一样的，程廿已经具备。
当唐老提出要他出国当访问学者时，程廿还是楞住了。
他跟许婷说自己不出国，要为了热爱的职业固守乡土，结果绕了一圈，还是要出去一趟，这让他感慨世事无常。
让他最痛心的是，等他一年之后回来之后，年龄就达到三十一岁了。然而这又是T大评职称的必备标准，要尽早评上职称，就得尽早出去呆一年。
不少T大的汉语言系老师也很无语这条规定，明明是扎根本土的专业，最好的导师和学术氛围都在国内，非要出国镀个金。本国院校为了满足与国际化接轨的目的，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否则一个响当当的大学教授，出去跟人说压根没出过国，有国外学者来本校交流，结果一两句外文都吐不出来，是很丢脸的。
唐老说：“正好九月学校要送一批访问学者出去，咱们系本来定了小李老师，她突然怀孕去不了了，名额空出来，你顶上，也算不浪费一个名额。 ”
程廿有些无措：“可我刚来风城，职工宿舍还没住热乎呢，马上又要动身去更远的地方，是不是太急了？”
唐老比他还看得开：“这有啥关系，你都是T大中文系的人了，T大又不会跑，等一年后回来，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大年三十了食堂都有人煮饺子。”
与唐老相识多日，程廿愈来愈发现老人爽朗可爱之处，他笑了笑，又说：“要不还是下一批我再去吧，您这儿不是缺人手校对古籍资料吗，我走了谁来帮您？”
唐老长长“哎呀”了一声：“一点小事儿，叫个本科生过来做得跟你一样好，还要特意把你留下来，屈才，屈才！”
程廿只好顺着老人家道：“那我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你的机票生活费学校会出，工资照样付你，多好的事儿。嫌时间太长的话，缩到半年也可以，到时候再看。回来后评职称的事，我给你打招呼，包在老头子身上。”
被大佬罩着的感觉真踏实，程廿第一次有种前路畅通无阻的感动：“那、那好吧，出国访问得准备很多东西，对了，签证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来得及。”唐老敷衍似的念叨，然后打开抽屉翻找起来，从里头掏出一部陈旧的老式手机，按上开机开关，几秒钟之后，响起怀旧气息的音乐，激荡起程廿的童年记忆——还是部诺基亚。
老人家手头在用的是一部最新款的智能手机，却特意从抽屉里把旧手机掏出来，程廿好奇地看着唐老在手机实体按键上熟练按了两下，然后把手机挪到自己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看看，这是我在M国伯努利大学念博士的外孙，S级Alpha，一米八五的帅小伙，又高又壮，就是周围华人少，三十了没找到合适的……”
老旧的手机屏幕显示出一张模糊的照片，上面是海边一个身穿淡蓝色夹克衫，戴黑框眼镜，高高瘦瘦、面庞青涩的青年，许是拍摄的时间久远，青年的长相与唐老的描述不太符合。程廿顿时哭笑不得起来。本来还在奇怪唐老千里迢迢从南方把他要过去，办公室板凳没坐热又把他推到国外的举动，原来老人家还有这种心思。
“我要访问的学校，也是伯努利大学吗？”
唐老哈哈笑道：“猜得真准，去了那边就去找他吧，我提前跟这小子说一声，让他照应照应你。”
程廿大大方方道：“您的孙子这么优秀，我恐怕配不上。”
唐教授不以为然：“面儿都没见到呢，说什么都太早。就算看不对眼儿，交个朋友也是很好的嘛。这小子搁那旮旯念什么金融博士，一天到晚算钱把自己也给算钱眼儿里去了，你去吧，帮我看看他到底在鼓捣什么。”
于是，程廿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定下了出国的行程，这不是他第一次出国，却是第一次独自出国，心里有期待也有紧张。一来他不想违逆老前辈栽培他成长的好意，另外，去了国外，或许能把忧心的一切甩到脑后，他需要一段不紧绷的时间，来疗愈深埋在心底里的伤口，以及与过去作别。
* 程廿打听到屈秦风也在风城，两人约好聚了一次。
他在电话里强烈要求这回自己请客，没有再去屈秦风的庄园别墅里见面。他拒绝了屈秦风之后便不适合再去人家家里。
到了约定好的这天，屈秦风带上屈樱泉，来到程廿定的泰餐厅，这是新同事强烈推荐给他的一家，他提前来过一次，觉得还不错。
女孩好像长高了些，一袭鹅黄色的轻便长裙，棕红色皮靴，皮肤白皙通透，幼态的小脸肉嘟嘟的，看起来珠圆玉润，兼具活力与富态，晶亮的眸子冲程廿眨了眨。打招呼：“程哥哥好啊。”
屈秦风在旁边松了一口气，来之前多番警告妹妹不能乱说话，尤其是不能再把“嫂子”挂在嘴边。
“你好，樱泉，好久不见了。”
“是很久了，好像有……嗯……三四五六个月。”女孩子按着手指数了数，还是没数明白，一甩胳膊，说：“我都十六岁整了，我的老哥哥都三十六了，还是没找到对象，我是他唯一的亲人，我不着急的话还有谁为他着急呢？”
小姑娘可会social了，而且每回都不经意间将话题带到自己想说的内容上。讲话时一本正经，语气夸张，逗得程廿捧腹忍俊不禁：“那你可要睁大眼睛，多为他物色物色。”
“我见识过很多Omega，统统是样子货，中看不中用，没有一个能配得上我哥，除了……”女孩想起哥哥的叮嘱，赶紧刹住嘴边的话，垂头丧气，“都说男人三十一枝花，我要眼睁睁看着他熬成干花了。”
屈秦风责备道：“尽说些虚头巴脑的话，还有点小女孩的样子吗？”
女孩不理会哥哥的奚落，撅了噘嘴，瞪着大眼睛瞅程廿，似乎在无声控诉他看不上自己老哥哥的行为。
程廿有点尴尬地别过眼，招呼他们看菜单：“这家餐馆我吃过，有道的牛腩炖西红柿很不错，你们看看喜欢吃什么？”
屈秦风拿起菜单，点了几个菜，屈樱泉则点了果汁和甜品。
这是家档次普通的餐馆，环境还不错，工作日客人不多，他们的菜很快上齐。屈樱泉端着甜品开始吃起来。屈秦风和程廿边吃边聊，他们聊了很多，理想、未来、青春、生意、情感。程廿简要地把离职这段经历说了，屈秦风很欢迎他能来风城，说要是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去找他，他如果不在风城的话，秦宏集团总部会给予他力所能及的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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