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廷小声解释：“别用您自己的号码报警。”
程廿道：“你的意思是……”
叶廷掏出自己的手机：“这件事极其敏感，报案一定要匿名才行。”
叶廷的顾虑是对的，凶手是背景雄厚的政界精英，万一他追查到报警人暗中施加报复怎么办？幸亏叶廷想到了这一节，不然程廿说不定真会惹祸上身。
程廿忙道：“那岂不是把你暴露了。”
叶廷眨了眨眼：“我有个号码一直是匿名的。”
程廿问：“你怎么会有这种号码？”
叶廷挑了下眉：“工作需要。”
商场如战场，有些不能见光的博弈的确需要匿名号码来运作，叶廷会有也很正常。程廿看着叶廷自信地按下拨号键，走到角落，对着话筒简要描述了地点事件。半分钟后从容地走回来，摁熄屏幕：“已经报案了，接线员说马上安排警力到这里，程先生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谢谢你，”程廿把面罩摘下来还给前台，“麻烦送我回去吧。”
驱车回住所路上，程廿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医院里的一幕幕，不禁联想到赵煊。官宦世家、商界财阀……掌握社会资源的一群精英们一辈子活在金钱与优越铸成的城堡里，由此，他们的内心、性格、思想、行为与普罗大众产生鸿沟。与那个男人相比，赵煊算得上克制好脾气，时常花钱买礼物，让他住在赵家的房子里，十年来没有一次对他动过手，当然床笫上的那点“情趣”不包括在内。赵煊与那个乖戾的男人还是有根本不同的。甚至，跟那个男人一比，连赵极棋之流都面目可爱了起来。
叶廷见程廿心有余悸，关切询问道：“您还是不舒服吗？”
程廿没有力气回话，罗医生道：“只要远离源头，情况不再恶化，之后好好休息，不要多想，体质就会慢慢平复下来。叶助，我听医生说那家伙姓贺？”
叶廷点点头：“就是全国人民都知道的那个，他是贺家的独生子。在整个灵江省一手遮天。”
罗医生发出惊叹的啧啧声。
程廿思索了片刻，缓慢明白过来，继而遍体生寒。
罗医生啐了句脏话，说：“难怪这么横呢。”
“其实，贺家跟赵氏交情还不浅。”叶廷冷笑一声，“不过是跟二房那边，生意场上还联合起来给赵总使绊子。程老师，我也是不想让贺家和赵总的关系更复杂，才尽量低调处理的，您别见怪。”
程廿小声道：“我理解了。”
叶廷道：“我想起来了，那人还是混世二大爷的酒友。
程廿抬起了头：“赵极棋……跟他很熟吗？”
“交情是有的，到底有多深就不太清楚了。二大爷刚从国外回来，这几年应该关系也淡了吧。”叶廷又道，“如果以后您跟他们碰上了，千万离远点。”
“嗯。”就算叶廷不说，程廿也不想、亦不敢凑到那群怪物面前。
“今天真倒霉，本是为了您的健康来检查，不想遇到个大灾星，搞得一身狼狈，回去后赵总又要心疼了。”
程廿尴尬地笑了笑，将视线转向窗外，市中心裁剪得当的梧桐树，是谁将它们塑造成了如今的模样？如果他怀了赵煊的孩子，那个女子会不会就是他的明天？说实话，程廿并不期待能与赵煊生下孩子，若生来只是个B级或者更次，为什么要让他降生受罪？为什么让他在这优胜劣汰的世界里遭受忽视和冷遇？
可母性是极为强大的，怀孕的Omega会产生强裂的愿望和决绝的勇气保住腹中胎儿，哪怕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媒体报道中诸如发生地震时Omega母亲保护孩子的案例数不胜数，受到歌颂怜悯。被拖行到医院的女子虽然憎恨那个男人，却死命保住他们的孩子，因为那孩子是她孕育出的生命，是她在成为母亲之后唯一的救赎。
程廿捂住了脸，劝自己至少赵煊带他去医院是为了调理身体，可Omega发q期没有给予陪伴，事后又是哪门子的关心补偿呢？
浑浑噩噩中，程廿已从医院回到了家里，打开门进了房间，他看到赵煊正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上，灯光打在半边身体和脸庞上，明暗勾勒出深邃立体的轮廓，宽大的手掌托着一本英文版的《瓦尔登湖》。
赵煊身穿高龄黑色毛衣，富有弹性的羊绒面料贴身，裹得那令人艳羡身材显露无疑，胸前正中微微凹陷，两边胸肌鼓起的幅度也挑不出一点毛病。
画面安详美好得过分，那一刻，程廿产生了无尽的不真实感。
“回来了？”赵煊掀起眼皮看了看他，发觉他脸色不太好，丢下书本，起身凑近程廿耳边蹭了蹭，由于心绪而变成酸涩的信息素气味让赵煊皱起了眉头，他柔声问道：“怎么了？” ----
第20章 chapter20
“没事，在医院遇到闹事的了。”程廿疲惫道。
赵煊挑眉：“哦？那家医院环境这么差，以后不去了。”
“嗯。”
赵煊对程廿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没有多大兴趣，他的性格就是这样，重结果而轻视导致这个结果的过程。医院不好，换一个就是了，不需要去了解他为何不好，他的Omega又是收到了什么委屈。要达成的目标是以后类似的不愉快不再发生，他从不在追究过去不值得的事上浪费时间。
当然，快一个月没见了，他们有更多旖旎的话题好聊。
程廿注意到房间里的衣柜门开着，明显有被人翻动的痕迹，床上零散着一堆衣物。
赵煊看了看床上，解释道：“我看柜子里的衣服都放得太齐整了，拿出来看了两眼，有一些连标签都没拆，身上倒穿得这么寒碜。”
短短几句话搞得程廿面红耳赤：“这些牌子太招摇了，我不敢穿到学校。只有周末有时候会穿。”其实周末也没有穿过，他周末不是加班，就是窝在家里看书。除了去楼下超市采购一些物资，几乎没有出门的机会。
赵煊没说什么，安抚似的摸了两把他的肩背，透过劣质的布料，掌心的温度一点也没有改变。赵煊回身坐在沙发上，对他说：“过来。”
程廿抿抿嘴，脸上挂着不好意思的腼腆，身体却很诚实，主动凑上去坐在对方修长紧实的两腿上。回想起医院里的那一幕他仍心有余悸，此刻只想做一个寻常的Omega寻求他的Alpha保护。
程廿小心翼翼道：“你不生我的气了？”
赵煊似乎对他连番表现很满意：“只要你乖一点，别去见别的Alpha，我们能一直好好的。”
上回不欢而散是因为程廿接近了Jacqueline和屈秦风，但高阶Alpha的能力、修养、谈吐、相貌都是顶级的存在，恍若一堆普通石头里灼灼闪耀的宝石。谁能不被他们吸引？赵煊的意思是要让程廿的目光只属于他一个人，对诱惑视若无睹，只要不再发生类似的插曲，他们就不会闹矛盾，就会一直“好好的”。
殊不知问题的关键是十年来赵煊坚持不给出标记。婚姻是现代社会广泛公正的法理契约，而标记，则是AO世界中最深刻的生命羁绊和心灵连接。给出标记的Alpha，将再也无法被别的Omega吸引，而获得标记的Omega，在此基础上更是将自己一生的爱恋和生育权尽数奉献出去。
赵煊到底有没有考虑到，让一个未被标记的Omega不去关注旁的优异又俊逸的Alpha是极端违反人性的过程。
完全知晓矛盾源头的程廿，却没有任何能力拒绝不合理的要求。此时此刻，Alpha深邃的瞳仁像一汪富有魔力的潭水，程廿顷刻间就被缥缈的信息素诱惑了。
“好，我答应。”
赵煊终于舒展开笑颜，他看了看椅子里刚放下的公文包，说：“这么快就回去上班了？你的发q期还没结束吧。”
程廿道：“已经没事了，我的时间比普通人要短两天。”按理说，在一起十年之久，赵煊该知道这点才对。可惜，赵煊陪伴他度过发q期的次数屈指可数，反倒是程廿将赵煊易感期的喜好摸得一清二楚，每次都提前准备好多东西，以求他能较为舒适地度过那五六天。
“你的职业不需要这么拼命，身体是自己的。你在职场上奋力追求的东西，我都能给你。”
程廿的心脏有些窒闷。
很早之前，赵煊便提过类似的话题——金钱、职称、项目、名声……凭赵氏集团在灵昌市甚至灵江省的地位，只要赵煊放句话，程廿就能轻松得到旁人追求一生的东西。可程廿反对，求学路上他从赵氏得到了想象得到的、不能想象到的支持，可求职路上他拒绝了赵氏的一切帮助，连读博的专业和入职的高校都是他自己选择的。四年前赵煊对他的掌控不像十年前那样严厉，见面的次数也在匀速下降中，因此程廿才脱离赵煊的掌控，谋求到今天的工作，有了自己打拼的一份事业。
“你已经给我够多了，”程廿缓慢地解开赵煊的衬衫纽扣，指尖在鼓囊囊的胸肌表面一路向上，最后从耳侧经过鬓角按上他高高的眉骨，“有些东西总得靠自己。”
赵煊感受到那从胸口蔓延而上的撩拨，程廿看着一本正经，实际很会察言观色，在自己心情好的时候也会施展些“取悦”的小手段。
赵煊动了动下颚，做为回应，也将手放在他柔软的腰腹上抚摸着，懒洋洋地说：“无时无刻陪着我，不是你的最高的价值吗？”
这话说着像调侃，但他似乎忘了，这几年他们不常见面。若程廿是为了他而活，那他不在的时候，程廿难道独守着这套房子日复一日地等待吗？这样的生活已经不是用“恐怖”形容得了的了，想到此处，程廿顿时陷入无尽的伤感。
“我有一个长假期。我带你去度假好不好。就去……”赵煊攥住程廿动来动去的手，看了看沙发扶手上的书，“就去瓦尔登湖。”
程廿微微一愣，然后问：“什么时候？”
“随时可以去。”
程廿眉眼下垂，无可奈何道：“可我这边刚请过假，不能再请了。”
赵煊轻轻皱了一下眉，程廿知道他每个微表情的含义，每次眉间出现鼓起就说明他对自己的回复其实是不满意的，他听赵煊说：“最近我很忙，你发q期那天正好有个很重要的合作要谈。才没时间陪你的。”
“嗯。我懂。”程廿善解人意地笑说。
赵煊为什么要说发q期的事？难道他以为，自己不陪他去旅行是因为还在生气吗？这么解释一嘴，隐藏的含义莫不是——瞧，我都说了不是故意的，这下你得跟我去了吧。
认识了十多年，程廿自信将赵煊的脾性摸透，于是每一句不经心的话里，都能咂摸出点深层含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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