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是漉湿的,藏在光影之下,微亮的瞳仁如实倒映出自己此刻的神情,是惊异和疑惑。 “你想太多了吧?”慕越试图摆脱这种不知缘由的暧昧氛围,像个大哥哥一样伸手揉他的脑袋,说,“要担心这些的明明是我才对。” 却摸了个空,陆端宁微侧过头躲开了,低声说了一句:“你才不担心。” 慕越有点尴尬地收回手,攥了攥手指。他才反应过来没有男生愿意被人碰脑袋,陆端宁当然也一样。 楼上某间社团教室似乎也到结束的时间了,纷沓的脚步声朝楼下走来。 陆端宁抬眼看过去,然后握住慕越的手腕走到三楼走廊深处一个光线昏沉的角落,说:“等他们先走。” 慕越说“好”,他的手指却仍紧扣着不放。 骨节明晰,能看清苍白手背上鼓起的筋络。 慕越挣了一下,没挣开,抬头才发现陆端宁正垂眼看着他。 慕越说:“你先松开——” “你刚刚是想摸我的头吗?”陆端宁问。 慕越飞快眨了眨眼睛,心想不行吗?大哥你现在是很金贵,但我刚刚不是没摸到吗?这也要计较是不是太小心眼—— 捏住他腕骨突然松开了一点,下滑到手背。 灯光昏黄,陆端宁微低下头,额发柔顺下垂,慕越看不清他的眼睛,只有浓密的眼睫毛微垂,晃着灿金色的光。 陆端宁握住他的手,牵至自己发顶。 他已经长大了,比慕越高出小半个头,从前温驯柔软的气质也悄无声息地没了痕迹。 即使回到以前,他们都还是孩子的时候,慕越喜欢飞跑过去,将陆端宁扑倒在柔软的地毯上,伸手揉乱他整齐的黑发。 陆端宁会烦得皱起眉,无奈地抬眼看着他,就算从没说过重话,也不代表他喜欢。 他从没有做过类似这样的举动。 慕越的眼睛惊诧地睁大了一圈,手指下意识收紧,抓住了他的一绺黑发。 是软的,摸起来又有点凉。
第18章 “摸够了吗?”陆端宁问。 慕越猛然回神,“噌”地收回手,指腹仍残留着冰凉的触感,他攥紧手指,迟疑了半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陆端宁却没有要与他闲聊的意思,侧头听楼道纷乱的脚步声已经停了,便对他说:“走吧。” 昏黄的灯光笼罩周身,仿佛一捧月光,在他皮肤上淋出沐雪般的光泽。 慕越瞧着他这副不动声色的模样,心里缓缓升起一股怪异之感,像是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节奏里。 陆端宁转身,慕越盯着他黑色发尾下一截雪白的后颈,忽地上前,手指插进他柔顺的黑发间,从头捋到了尾。 这次不是被动的温柔抚摸,动作凌乱得像是一只坏心眼的猫咪玩弄毛线团。 “慕越。”终于是他熟悉的语气。陆端宁回头看他,没顾得上理顺被他揉乱的黑毛,无奈地问,“你怎么还跟从前一样?” “人是不会变的。”慕越理智气壮地说,错身经过时故意纠正他,“现在要叫学长。” 陆端宁问:“不会变吗?” 慕越说:“叫学长。” 这回陆端宁不说话了,只当作没听见。 他们是年龄差在一岁以内的同龄人,但每次见面总是慕越大一岁的那天,陆端宁不理解他非要做哥哥的执着,也从来不顺从。 因为慕越确实没有做哥哥的样子,他大多数时候都显得懵懂而任性,总要更小一些的陆端宁照看他,叮嘱他不可以吃隔夜的食物,不可以随便给陌生人开门,不可以一不顺意就发脾气乱砸东西。 “我是说过打人不是表达友好的方式,但是亲我也不行。”被卡在6岁尾巴的陆端宁捂着脸颊,“慕越,不可以随便亲别人。” 慕越回到宿舍,室友从浴室里出来,他擦着头发看了慕越一眼,过了两秒,又看他一眼。 慕越问:“看什么?” “你今天干什么去了?这么高兴?” 慕越一愣,刻意往下扯了扯上扬的唇角,状似寻常地开口:“参加社团活动啊。” “你们那个手作社?”室友果然被转移了注意,碎碎念道,“我靠你看到没,妲己今天又在群里骂你,我们都不敢吱声,你不知道他小心眼吗?少惹他一点会怎么样?” “我怎么不知道?”慕越翻了翻手机,只有想添加他为联系人的好友申请,反应过来,“你们果然背着我有小群。” 室友一愣,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连忙找补说:“没骂没骂,我看错了,不是他是别人。” “哪个别人?”慕越审视他,“拿过来给我看看。” 室友吱吱唔唔不敢给他看,慕越也没有强硬要求,追问了几句后,勉强放过他。 室友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慕越转身,也偷偷松了口气。 我今天很高兴吗? 他拂开蒙上层雾气的镜子,凝视自己此刻的表情。 他有点记不清自己今天都说什么,应该大多都是一些没有意义的闲话,记住与记不住都没有区别,如同蜻蜓点尾,掠过平静的水面,最后只剩下一点单纯的不理解。 不理解陆端宁富足到拥有一切的人生,为什么有那么一瞬间会流露出仿佛被遗弃的表情;也不理解时隔十几年,他原来还能记得自己,甚至主动提起。 慕越问过他,在他明明被自己气到走人的第二年。陆端宁突然出现,背着书包跟在爸爸身后,像一条文静的小尾巴。 慕越扒着门,惊喜地瞪大眼睛,小尾巴则别开头,不太自在地甩了甩。 “你不生气了吗?为什么还想和我做朋友?”慕越问他。 “我不想。”陆端宁越过他走到前面,明目张胆地说人坏话,“是你太笨了,我不过来看着很容易死掉,万一你不见了谁来赔我一个——” 赔他一个什么?慕越没听见,他当时跳起来,从后面勒住了陆端宁的脖子挂在他身上:“你才笨,鹿的脑子只有一点点。” “鹿的脑袋是不如猪大。”陆端宁平静地回击,站定按住他的手腕,“下来,慕越你沉得像猪一样。” 他以为自己会和陆端宁永远断联,最后形同陌路……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还能拾回失落的宝石。 是,他假装从未认识过陆端宁,在外人面前诋毁他,乐得见云姣作弄他,像一个嫉妒他家世才能容貌与名气的胆小鬼。 但陆端宁在他心里,从始至终都是像宝石一样珍贵的存在。 手机“嘟”的响了一声,是刚通过好友申请的手作社新生和他打招呼。 慕越蓦地想起一件事,把未看完的申请翻了个遍,申请理由大都写的是年级专业加姓名,中间夹杂着一些吸引眼球的搞怪发言。 从头翻到尾,没有陆端宁。 慕越重新回想了一遍,确认分开时陆端宁除了一句“再见”,就没有多余的诸如要不要交换联系方式的话了。 他回到社团群,从群成员里找到陆端宁,试图主动加他,然而还是失败了—— 陆端宁关闭了通过群聊添加他为好友的方式。 搞什么? 慕越忍不住想,原来我还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他的好友门槛怎么比摸他头的门槛还高?
第19章 慕越收到一条消息,云姣发过来的,让他速来舞蹈室陪自己排练,再不出现她就撂挑子不干了。 慕越困得不行,不想伺候,转头就把这条消息发给了孟漪。 她招惹来的麻烦精让她自己解决。 孟漪是个普通人,果然应付不来云姣这种资深大小姐,只能在她对自己冷眉冷眼的时候躲出舞蹈室,偷偷问慕越,大小姐有没有什么弱点,或者秋天的第一杯奶茶能温暖她几秒? 慕越强忍着睡意对她说。 【慕越:一秒也不管用】 【孟漪:[大哭]】 【慕越:一般来说,人最要命的两个缺点,一个是恋爱脑,一个是讨好型人格】 孟漪充满期待地问。 【孟漪:云姣她有哪个?】 【慕越:她哪个都没有,所以她无坚不摧,不可战胜】 孟漪后来又说了什么慕越就不记得了,手机“啪嗒”一声掉到地上,他裹着毯子,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冗长的一部电影慢慢放完,室内一片寂静,投影溢出的些微光亮照在他身上,将他的侧脸染得雪白。 再睁眼时已是深夜,慕越被朦胧的知觉唤醒,撑着沙发坐了起来,忽然注意到餐厅那边,冰箱门是开着的。 冷藏层里亮着微光,旁边是一道静默的影子。 他背对慕越,不回头也知道:“醒了?” 慕越一愣,还未完全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冰箱门“砰”的合上,齐临走过来,清俊的面容看不出什么神情,只问:“慕越,我走了几个月了?” 慕越想了想:“快三个月?” “快三个月了,”齐临凉飕飕地问,“维生素、钙片和冰箱里的胃药,你一个也不记得吃?” 慕越眨了眨眼睛,佯装没听见,张开手臂说:“我好想你,齐临哥哥抱一下。” “撒娇不管用。”齐临没好气地说,却稳稳地把他接在怀里。 很多人不知道,但齐临在慕越这里最初的印象,一直是附中类似于校霸一样的存在。 因为妈妈做小三抢人老公的传闻,连带着慕越在附中的名声也很差。欺负一个名声很差的人算不上以多欺少,叫替天行道。 于是,慕越天天被人换着法儿地天降正义。 当然,他也完全不是没有脱离这种处境的机会,有几个中二帮派试图收编他。 毕竟慕越长得是真漂亮,很多人揍他都不舍得打脸。 “考虑考虑呗,混混和婊子还挺般配的。”他们这么说,“你跟着我,我会保护你。” “你们是傻逼吧,我以后在哪不好说,你们以后肯定是捡垃圾的料,最好别来找我借钱。”慕越回答。 因为不识抬举,他又被堵在墙跟揍了一顿。 这帮人揍人不算,还掏他书包,拿走了慕越夹在书里的两百块钱资料费。 长得漂亮、名声差、不服从还胆敢蔑视他们,慕越在附中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有时候他都分不清过来收保护费的人又是打哪儿来的。 不过慕越也不在乎,他没钱,现在还倒欠学校二百,不如少点开场白直接动手。人数小于等于三他就揍回去,大于三他就抱着书包躲墙角等他们骂骂咧咧地揍完。 很少会有不长眼的家伙冲出来帮他,大多数时候是两拨人赶一趟了,隔着一条巷子开始对骂。 那一天,慕越蒙着脑袋等他们的拳打脚踢结束,很无聊地想没文化就是可怕,骂人都没几个词,狐狸精婊子荡妇来来回回地用,荡你祖宗啊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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