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谁妲己!”陈答凶他,又皱眉问,“你知道我在说谁吗?” “陆端宁,他的社团申请表发给我了。” “你不早说?” “我又没想到他真会来。”慕越抬头,无辜道。 粘土小猪的步骤简单,慕越很快捏完了,左看右看不太像样子,他塞给陈答:“帮我精加工一下。” 陈答瞪他一眼,一边认命地给他的猪整形,一边低声说:“刚刚你也见过了,这届新生挺闹腾的,有人带头就嘚啵个没完,但是今天陆端宁进来那一下,满场寂静鸦雀无声——” 慕越好笑地说:“你对他的滤镜这么厚?人家也才大一好不好。” “跟大一有什么关系?他看起来就不好接近,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看有几个人一直在偷偷看他,可是没有一个敢坐到他旁边。”陈答瞥了眼慕越,微妙地补充说,“不像有些人,谁来了都能调戏两句。” “你骂谁呢?” 陈答没理他,接着说:“发给他的材料他也没怎么动,不像是爱做手工啊,你说他来这儿干嘛的?” “你也没下去教他啊。”慕越漫不经心地说,“不允许人家纯萌新但是心怀热爱吗?快点下去回应一下。” 陈答反问:“你怎么不去回应一下?就知道使唤我。” 粘土小猪终于整容完毕,小小一只躺在手心,嘴角弯着憨态可掬的笑脸。慕越打量它片刻,手心一握,起身就要走。 陈答叫住他:“你干嘛?” “听副社长的话,”慕越摆了摆手说,“回应热爱。” 粉色的小猪轻飘飘地落在桌面上,陆端宁抬眼,看到慕越拉开椅子,在自己旁边坐下。 他笑眯眯地问:“送你一个入社小礼物,喜欢吗?” 陆端宁没有接,反问慕越:“你为什么总觉得我很喜欢猪?” 慕越眨了眨眼睛,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问,从小和小猪形影不离的难道不是他自己吗? 慕越理所当然地替他安排了喜好,肯定地说:“因为你就是很喜欢啊。” “不喜欢。”陆端宁却说。 最开始的小猪公仔是他幼年时期的安抚玩具,正好是一只小猪,也只有那一只小猪,他不会再像依赖它那样依赖别的小猪了。 可是慕越显然不懂,捏着那只小猪蹦跶到陆端宁手旁,支着脑袋,笑意如春水般从明亮的眼瞳里满出来:“不喜欢那怎么办?你不要它了?” 陆端宁微微一怔,不自觉地错开了视线。 像是某一年,他的小猪被扔进壁炉里烧成了灰,再与慕越见面的那个晚上。 慕越掀开被子钻进来,抱住了他的腰。 开始记事后,妈妈就不再像以前那样亲近他,陆端宁也没有和别人一起睡过,拘谨到耳尖都红了,规规矩矩地平躺着不敢动。可是慕越毫无察觉,体温热乎乎的,毛绒绒的脑袋几乎要埋进他的颈窝里,让他愈发无所适从。 “为什么要陪我睡?”陆端宁问。 “你不是没有小猪就睡不着觉吗?”慕越闭着眼睛打哈欠,声音懒洋洋的,“我比你大几个月,我是哥哥,慕越哥哥给你做几天小猪好不好?” 陆端宁:“……” 他的呼吸软软地扫过脖颈,脑袋沉甸甸地压在肩头,陆端宁稍微转动一点弧度,脸颊就会贴上慕越温热的额头。 他一直没有说话,等紧抱住自己的那个人呼吸逐渐平缓,才转过头,盯着那张满是稚气的小脸。 近在咫尺,让他不知该如何拒绝。 趁着夜色已深,无人注意。陆端宁悄悄抬手,戳了一下他柔软的脸颊。 小臂被什么东西碰了碰,软绵绵的,陆端宁不看也知道,是那只工艺蹩脚的粘土小猪。 慕越捏着小猪,眉眼是笑着的,语气却像在警告:“干嘛不说话?送你的猪,到底要不要?” 到底要不要? 陆端宁抬眸,望着他近在咫尺的笑脸,说:“我要。”
第17章 口袋里手机响了一声,慕越拿出来看,是齐临给他发来一条视频。 一只年纪不大的小梅花鹿,鹿角还未长全,与下班的行人一起走在街道上。行人都停下来看它,它却浑然不觉,步伐轻快,完全没有迷失在钢筋水泥的森林里时该有的惊慌失措。 【慕越:它从哪儿跑出来的?】 【齐临:不清楚,附近的动物园吧】 【慕越:真悠闲啊,像散步一样,完全不怕人,你在附近拍到的吗?】 过了几分钟,齐临才回复—— 【齐临:刚刚在,有人报警,已经被抓走了】 陈答的“吉祥物”评价完全没给错,明明是做社长的人,慕越此刻却心安理得地在他讲解步骤的时候,自己趴在桌子上玩手机。 陆端宁的目光不经意往那儿瞥了一眼,注意到屏幕上方的备注“齐临”时微微停顿几秒,很快又收回了。 他抬起眼,陈答在用仙人掌做示范讲解粘土和一些工具的用途,他跟着挑出黄和蓝,混色成浅绿色,用压力板搓圆,塑料小刀划出纹理。 手肘被人撞了一下,笔直的一条竖线划歪了。 陆端宁移开小刀,侧头看向慕越。 慕越还没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好事,将手机移过去,视频进度条拉到小鹿回头望向镜头的那一秒。 它的眼睛是湿的,瞳仁黑而亮,像被水浸过,在昏暗的路灯下亮得让人心头微颤。 陆端宁看了眼屏幕,不明所以地问:“怎么了?” “像不像你?” 陆端宁又看了一眼那只小鹿,困惑从他漆黑的眼瞳里一晃而过,他说:“我是人。” 慕越很轻地笑了一声,回答道:“我知道啊,眼神很像你。” “眼神也不像。” “眼神这种东西你又看不到,你怎么知道不像?” “……” 像这样无聊又没有意义的对话,在他们年幼的时候经常发生。 陆端宁被他拽进这无聊的问答里,最后仙人掌也没做成,桌面上是随意揉搓的椭圆形状,其中大部分还是慕越闲着没事偷偷捏的。 他的小动作被陈答发现,飞来好几记眼刀,慕越纯当没看见,继续乱造粘土,最后剩下一堆散落的零件,还未成型就已经风干了。 社团活动时间结束,陆端宁刚要起身,突然看到桌角那只粉色小猪,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将它放进口袋里。 一道影子浅浅地打在桌面上。 陆端宁抬眼,是一个留着浅褐色披肩发的女生。她看起来有些紧张,局促地低下头:“那个,我很喜欢你演的《黑山羊》,看过很多遍……我可以和你合个影吗?” 陆端宁不经意看向前方,慕越和陈答站在一起聊天,还没有走。他收回视线,点头说:“好。” 慕越和陈答是最后走的,他们要负责锁门,眼睁睁看着陆端宁和一个女生合完影之后,很快就被其他人团团围住。 陈答捅慕越一下:“看那边,那个学妹是不是挺可爱的?” 慕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敷衍地说“是”。 陈答又问:“你说像陆端宁这种已经退圈了的,能自由谈恋爱了吗?” “你关心这个干嘛?”慕越瞥他一眼,怀疑地问,“担心学妹跟陆端宁表白,还是你也想和陆端宁表白?” 陈答是个一戳就炸的气球性格,闻言差点把慕越推下讲台。 “你轻点。”慕越揉着肩抱怨,“一言不合就动手,恼羞成怒是吧?” “慕越你给我闭嘴,”陈答瞪他,“你小心我把你和陆端宁聊一晚上的事告诉齐临。” “聊个天而已,被你说得好像我背着他和人偷情一样,嘴又不是性.器官。” “谁说不是。” 慕越沉默了两秒,不可思议地问:“妲己,你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黄色废料吗?” 陈答则吼他:“别再!叫我!妲己!” 他们俩吵吵闹闹的时候,下面的免费合影队伍已经散了,只剩陆端宁颀长的身影走至前门。他没有离开,回头望向慕越,很明显一副在等人的模样。 陈答又捅了慕越一下:“喂,是不是找你的?” 找我?慕越不明所以地看过去。 陆端宁问:“走吗?” 还真是。 可是走哪去?你退宿出校我回宿舍,咱们俩也不顺路啊。 慕越指了指自己,一头雾水地问:“你想和我一起走?” 陆端宁点头。 走就走吧,慕越刚要过去,突然发觉陆端宁的视线错开一点,在看别的方向,然后抬腿走了过去。 慕越一愣,跟着回头,才看到黑板上仍留着自己写在上面的“慕越”两个字和一串手机号,刷拉一下,被陆端宁擦干净了。 慕越对陈答说:“你看看人家,下次自觉一点。” 陈答的白眼快要翻到天上:“是,狗爪子写的也要我帮忙擦。” “不用,”陆端宁回头说,“已经擦掉了。” 慕越觉得这话听起来有些怪异,可是陆端宁神情一本正经,仍是那张看起来有些不近人情的帅脸,对他说:“走吧。” 慕越跟上:“哦,好。” 手工社的社团活动已经结束了,但有些社团还没有,未关拢的门缝还透着光,楼道里算不上清净,传来不同方向混杂着的音乐声,很是吵闹。 陆端宁一路都很安静,跟在慕越身后半步的位置,像一道沉默的黑色影子。 慕越看不懂他的意图,只是想一个下个楼而已? 这该不会是陆端宁表达友谊的方式吧? 他越想越觉得别扭,走到三楼,主动停下脚步,犹豫片刻后问:“陆端宁,你是……有话想跟我说?” 陆端宁站定,垂眼看着他,反问道:“说什么?” 慕越眨了眨眼睛,心说我怎么知道你要说什么? “没有的话我——” “其实,我一直以为你已经把我忘了。”陆端宁突然开口。 慕越倏地一顿。 “不记得我是谁,不在乎我在哪里,也不想我们能不能再见面。” 他说话的语气其实很平静,和他漆黑的眼眸一样,平静得像无风的湖泊,慕越却无端听出点委屈。 “谁会不记得你啊,”慕越否认,“你现在那么火,我每个学校都有你的后援会。” 这是真的,后援会成员活跃在他待过的每个班里,然后在他大言不惭发表一些对陆端宁不友善评论的时候,把他视为头号眼中钉。 他不会对陆端宁说后面那些,陆端宁显然也不在意,只问:“那你呢,你记得我吗?” 在他近乎逼问的凝视下,慕越只能说:“记得。” “在乎我吗?” “在……乎。” 空气好像变得有点怪异,慕越抬眼,再一次看到了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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