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玖凛已经没力气哭了,嗓子干涸嘶哑,仅凭着那股拗劲坚持。 江池渊看着他的手,眸色微动。 他还是低估了时玖凛。 他的极限到底在哪? 他想看他彻底崩溃的模样,可每次即将成功时却又会心软一瞬,不舍得让他真正沦落到那个地步。 再挖下去,他的手就真要废了。 江池渊走近,一把抓住时玖凛衣服后领将他从地上提起,压抑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得到爆发:“别挖了!!我跟你说话你是聋了听不到吗?!” 时玖凛梦呓似的喃喃自语:“就差一点了,就差一点了……” 江池渊给了他一个耳光。 时玖凛安静的受着,连一声闷哼也没发出。 江池渊泄了气,松了手,语气抑制不住的发酸:“你们之间的爱可真感人。” 时玖凛没有反驳,随便找了块石头充当工具,继续向下。 他的忍痛能力本就很强。 哪怕伤口最深处已然能隐约窥见森森白骨,哪怕疼到冷汗直出,全身颤栗,他也依旧像感受不到一样。 像一具没有感情的机器。 可江池渊听得到他的悲鸣。 等坑挖的差不多后,时玖凛精疲力尽瘫倒在泥地,可还没缓多久便又跌跌撞撞爬起来,小心翼翼把那个麻袋拖过来,扔到坑里。 手上的伤口和麻袋摩擦时又是一阵深入骨髓的剧痛。 他咬牙,眉头紧缩,将那些挖出来的土再一捧捧洒进坑里。 江池渊只觉着震撼。 为他的倔强,为他的不屈,为他一次又一次站起来的勇气。 明明已经被人作践到了泥里,却依旧能生起一股傲气。 他当然嫉妒啊,他们明明才认识几天,时玖凛就能为了他对自己动手不说,甚至还把自己一双漂亮的手弄成这副鬼样子…… 亲手埋葬自己爱的人,一定很不好受吧? 自己,爱的人。 江池渊反复咀嚼这几个字,胸口一阵钝痛。 好样的。 不过是给了他几天自由,他就能顺着杆子往上爬,连爱人都搞出来了。 江池渊把手中的烟碾在自己掌心,被它那灼热的温度烧了一下,疼痛感瞬间蔓延。 这样的痛,怕是不及时玖凛的百分之一吧? 江池渊失神地想。 他看着那个土坑一点点被混着血与泪的泥土填满,直至耸起一块小土堆。 时玖凛嘴唇翕动,正在无声的说些什么。 睡一觉吧,醒来后再重新来世上走一遭,这次一定要离像他这样的垃圾远一些啊。 要幸福,去爱一个值得的人,别再被辜负了。 愿他平安喜乐,愿他万事顺遂,愿他生在一个能被阳光照到的时代,愿他再也不用经历这一切…… 那么,安息吧。 —— 他满身泥沙,跌跌撞撞站起身,仰头直视太阳。 那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下意识抬手掩住眼睛,光从指缝透出,手指边缘泛着红,血与泥分明。 他这才确切的感受到手上传来的那阵蚀骨剧痛。 好疼啊,像是整张手掌都被人用刀子一寸寸剜掉了一般。 江池渊默默看着他,没有开口。 他只觉得喘不上来气。 他想为自己辩解,说白曦的死跟他没有一点关系,说他什么都不知道,说他也不想让事情发展成这样的。 可说了又有什么用呢? 白曦依旧会死,时玖凛对他的恨也不会因此而消减半分。 更何况,这话不管怎么看都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时玖凛怎么想他,对他而言都不重要的。 不重要的……吗? 他喉结上下滚动,想要上前拥住那个满身泥垢的人,脚却跟长在地上了似的,让他就算是只向前迈动一步都极为困难。 最后的最后,所有情绪都化作一声微不可察的叹息:“走吧,我带你去医院……处理一下手上的伤口。” 时玖凛毫不留情评价:“真虚伪啊。” 江池渊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了一句:“什么?” “我说,你真虚伪啊。”他沾了泥污的脸脏兮兮的,那股狠劲儿却更浓了几分,“别管我了,直接把我锁起来折磨到死不就好了?让伤口发炎,流脓生疮,让我……” 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便被江池渊怒吼的一声“闭嘴”打断。 他眼底满是怒意,那团火焰熄了又亮,亮了又灭。 他大脑乱成一团麻,千言万语汇到嘴边也只是变成了一句冷冰冰的“我什么时候给过你讨价还价的权利”。 时玖凛嗤笑一声,没再说话。 坏事做尽了,还想着靠事后一点点小恩惠就让他对自己感恩戴德吗? 还真是又当又立。 江池渊脸色发黑,只觉得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 他都已经把台阶递到时玖凛脚下了,对方却跟没看见似的动也不动一下。 江池渊面子有些挂不住,想直接给时玖凛一巴掌,又在看到他强压着委屈的眼神时无可奈何的收起了这个念头。 算了。 他避开时玖凛手上密密麻麻的血口,小心翼翼攥住他的手腕,温声道:“别闹脾气了,走吧。” 时玖凛瞳孔骤然收缩,心跳都紧跟着漏了一拍,一时间有种血液倒流的错觉。 原来他的情绪对江池渊而言都只是闹脾气是吗? 怎么不去死啊。 死的人为什么不是他,为什么这种人还要活在这个世界上来恶心他啊?! 可他也只能让这些话烂在肚子里。 他收敛了所有情绪,像是在看着一具和自己毫无关系的尸体那样毫无波澜:“是。” —— 清水冲洗掉嵌在伤口深处的细小石子,原本已经凝固的伤口再度崩裂,血液不断渗出,染红了大片水池。 忍痛能力强,并不代表感受不到痛。 只不过是因为要面子,因为在乎那点什么也不是的可怜自尊,把所有哀嚎都咽进去了而已。 他疼到浑身冰凉,却死死咬住嘴唇不愿意发出一点声响。 也不知是在和谁置气。 江池渊注意到了他的隐忍,挑眉,用力在他伤口处按了一下。 “啊——!!” 时玖凛身体本就因疼痛发软,根本经不起他的刻意折磨,咬紧的牙关终于松开,身体剧烈颤抖。 “现在知道疼了,挖的时候怎么就不知道呢?” 江池渊嘴上仍旧不饶人,手上动作却还是轻了几分。 时玖凛却已然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了。 每一根神经都被痛觉紧紧包裹,他耳边嗡嗡作响,一时间竟宛若失聪。 下一刻,剧烈的失重感席卷他的身体,他眼前一黑,直直向前栽去。 短暂的晕厥过后,他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却发现自己已然摔在了江池渊身上。 那些泥垢自然也一分不差,弄脏了他的衣衫。 江池渊本想扶住他的肩膀让他不至于摔倒在地,却看到对方倒抽一口凉气,痛到五官都扭在了一起。 他这才后知后觉想起,时玖凛胳膊上应该还有道被子弹擦过烧焦的伤口。 他有些茫然。 这具身体,竟然不知不觉间已经残缺成这样了么? 他蹙眉,一言不发想要撩起时玖凛衣服查看他身上那些伤口。 时玖凛却会错了意。 他声音都在发颤:“江池渊,你他妈禽兽啊?我都这样了你还想着……” 他骤然止住了话头。 自己在被打到半死不活只剩一口气的时候,他不也照样会对自己做出那些事吗? 这种程度又算什么。 一个玩具而已,还能指望让别人怜惜? 时玖凛垂眸,主动将衣服向上拉了一些,讽刺道:“就在这吗?需要我把衣服全脱了跪着服侍您吗?” 江池渊终于被他一而再再而三带刺的话给惹怒,攥紧拳头,却只是极重的砸在了墙上。 巨大的声响使时玖凛下意识紧闭双眼,睫毛翕动数次才再次睁开。 “没完没了了是吗,非得逼着我把你这张嘴抽烂才能学会好好说话是吗?!”
第78章 虚伪 时玖凛听出了他话里夹杂着的怒气。 他扯了扯唇角,佯装顺从道:“您不喜欢听的话,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江池渊恨的牙痒,一团气无处使,憋闷在心底格外不好受。 偏偏又拿他半点办法都没有。 他的手上被缠了一圈圈白色纱布,看上去总算是没那么骇人了。 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双眼空洞。 一旦闲下来,在疼痛间隙,他的大脑便会控制不住回想起那张染血的脸。 被烙印在记忆最深处,哪怕是过去很久很久想起来也仍会觉得刺痛的,刻骨铭心的脸。 他不明白自己对曦是什么情感。 愧疚吗? 愧疚自己辜负了他的期待,辜负了那双柔和的双眼。 亦或者感激,感激他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站出来拉了他一把? 好像都不是。 只是当有这么一个人忽然出现,告诉他其实这个世界上还有丝毫善意留存时,他会避免不了的为之动容。 他总觉着,曦的存在是为了告诉他,哪怕是像他这样烂到极致的人也是可以活在阳光下的。 江池渊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看着他出神的模样心底泛起一股狠劲儿。 这么喜欢光是吗? 好。 他在心底默默给时玖凛记了一笔。 他既然能让时玖凛对那个白色房间产生应激,自然也有办法让他做到对光避如蛇蝎。 他倒要看看时玖凛还能掀起多大风浪。 想到这,他将车停到路边的咖啡馆前,怜惜似的捧起他的脸:“要喝些什么吗?” 时玖凛喉结微动,却是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 江池渊只当他是默认,自顾自走下车。 时玖凛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那扇门前,又端着一杯咖啡出现。 他伸手,把杯子递到时玖凛眼前,笑容讽刺:“不着急,毕竟这可能是你近期最后一次出来了呢。” 反正出去也是跟别的Alpha鬼混,不如带上镣铐乖乖待在家里,安安静静做一只供人蹂躏的金丝雀。 时玖凛身体猛的一颤,一把打翻了那杯灼热的液体。 江池渊闪躲不及,那杯咖啡大半都落到了衣服上,晕染出一片痕迹。 江池渊嗤笑一声,缓缓将将纸杯举在时玖凛头上,缓缓将杯中余下的液体浇了下去,脸色发黑。 “伸手。”他低声命令道。 时玖凛打了个哆嗦,没敢回应。 下一秒便被江池渊攥住手腕,听到了极其清脆的“嘎嘣”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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