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谢景怀的脾气和表现并不怎么样,以至于谢太太对他尤其关注,生怕他给乔清惹麻烦。 谢景怀撇撇嘴没理她,乔清笑道:“没什么,我们聊天呢。” 谢文献邀请他们留下来吃晚饭,吃饭的时候谢明晨也下来了,自来了这里之后乔清是第一次看到谢明晨走路。姿势倒也正常,没什么僵硬的地方,但是总让人感觉畏畏缩缩的,一点都不舒展大气。他低垂着头走到位置上坐下,只盯着面前的餐盘,谁也不搭理。 乔清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在手掌挡到面前时发现谢明晨的眼神有了变化,他动作一顿,又反复试了试,问谢文献道:“小晨畏光?” “好像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就喜欢黑漆漆地待着,卧室的窗帘都特意换成了遮光的。”谢文献说,“医生说头晕或者头疼的时候也会畏光,倒算不上什么大毛病。” 谢明晨吃饭时也看不出什么异常,筷子握得稳稳当当,也不挑食,吃得又快又好。乔清就坐在他旁边,时不时偏头打量,他总觉得谢明晨嚼东西的样子有些奇怪,但吃饭这活动于人来说是再普通不过的事儿,乔清又说不出哪儿怪,直觉得心里憋得慌。 当时钟的指针指向十点的时候,他们便开始准备了。 “我们要再玩个游戏。”梅明嘉道,“需要景怀也一起参加。” “游戏……?”谢太太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不会是……” “是。”梅明嘉说,“要再玩一遍四角游戏,把小晨之前招来的鬼找出来。” 参与四角游戏的四个人分别是乔清、放青山、谢明晨和谢景怀,梅明嘉提前布阵隐去他和放青山过分强烈的阳气,手持法剑侯在门外,等里面一有异动就冲进去。 房间内,谢景怀不确定道:“明晨还玩得了吗?” “玩得了,他记得的。”乔清说,见谢景怀不安地抿着唇,就知道他是害怕了。虽然谢景怀一直嚷嚷着没有闹鬼这回事儿,但谢明晨的异样他看在眼里,由不得他不信。 乔清从手腕上解下一条红色手绳给他套上,谢景怀低头看了一眼,红绳上还穿着枚古朴的铜钱。 “这是什么?” “保平安的。”乔清说,将红绳紧了紧。抬头便见谢景怀看着他,这小孩儿这会儿是彻底笑不出来了,乔清忍不住笑,说道:“别害怕,不会有事。” “我没害怕。”谢景怀嘴硬道,“你说过我是纯阳命,谁出事也轮不到我出事。” “对。”乔清笑弯了眼,拍拍他的手臂,“是这样,放心,不会有事的。” 所谓四角游戏,就是让四个人站在空旷黑暗封闭的房间里的四个角落,第一个角落的A走到第二个角落,拍拍站在第二个角落的B的肩膀;B也继续往下走拍下一个人C的肩膀……以此类推,走到最后,第四个角落的D的位置将会被C替代,所以D必须向A最开始站的第一个角落走过去,但那里是没人的,此时就需要咳嗽一声并停留五秒,再走向下一个角落拍A的肩膀。但也有可能,D在走到第一个角落时会拍到一个不存在的人的肩膀,也就是说,这个游戏玩着玩着就会多出第五个人来。 头几圈都很正常,四人依次循环往下走。直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咳嗽声许久都没出现,然而脚步声却一直在继续。 登、登、登。 房间内始终有一个人在走,原本应该空缺出来的位置被补齐了。 房间里太黑,谢景怀什么也看不到,他很快意识到那个多出来的人来了,心脏顿时慌乱地噗通乱跳,他想叫乔清,然而张开了嘴却又发不出声音来,极致的恐惧裹挟了他的理智,驱使着他脚步机械地向下一个角落走去,伸手拍上那人的肩膀。 触手冰凉滑腻,像是女生湿漉漉的长发。 “嘻嘻嘻。” 似有若无的轻笑声在空气里飘荡,随之而来的是掐尖了的女声唱起的不知是粤剧还是京剧的戏腔。 “郞在欢心处,妾在断肠时……” “委屈心情有月知,相逢不易分离易……” 咿咿呀呀的婉转唱腔在此时黑暗的环境下显得诡异至极,让谢景怀的脑海里嗡一声炸响,瞬间空白一片,一股凉意顺着脊椎涌了上来,让他身上的寒毛根根竖起,一下子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下一秒,谢景怀就感觉到有人飞快地从他身边跑了过去,突如其来的动静让他慌乱地想要后退,然后便听见了乔清的声音:“是我。” 房间里的灯随即亮了起来,谢景怀不适地拿手臂遮了下眼睛,再睁开时便看见乔清拿了段红绳将谢明晨捆了起来,谢明晨正使劲挣扎,时而尖叫时而哭泣时而疯狂大笑,让站在门边的谢家夫妻吓得面如土色。 屋中的那个女孩儿——同时也是谢景怀摸到的那把头发的主人,是个脸色惨白的长发女鬼,半个脑袋都腐烂了,布满了血浆和驱虫。她的目光如同冷血的蛇类一样阴冷湿滑,梅明嘉反手一把铜钱剑掷了过去,铜钱剑穿肩而过,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女鬼惨叫着想要逃离,室内的白炽灯开始忽明忽暗地闪烁起来,放青山接连几道符纸默念咒语布下囚魂阵。梅明嘉手持法剑一跃而上,飞起一道黄符便堵住了女鬼的去路,同时横剑挥出,口中喝道:“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 凌厉的剑气震得女鬼毫无反抗之力,身上阴气四溢,惨叫连连,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叫着道长。她收敛了阴气,面孔便恢复了生前的状态,竟是个温婉貌美的年轻女子。 “道长,道长放过我,我不是有意的,求求你。” 女人哭得我见犹怜,梅明嘉冷声问道:“你和这家人有仇?” “我、其实——” “撒谎罪加一等。” 女人垂下头,露出纤细的脖颈,“……没有。我只是、自杀完后悔了……我不该为那狗男人折磨自己,一时走了歪路,求求道长放过我,我绝不再犯。”她泪水盈盈地望向梅明嘉,哭得不能自已,“我还年轻,道长,我真的后悔生前那样冲动。求求道长再给我一个机会,我绝对不再害人。我还有年迈的父母和年幼的孩子,我想再去看看他们……求求道长放过我……” 梅明嘉俯视着她,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谢家夫妻看得呆住了,谢太太在听到女人说到父母和孩子的时候不忍地别过了头,谢文献揽过她,等着梅明嘉的行动。 “你要知道,不论是做人还是做鬼,都不能随便害人。” 梅明嘉的语气太过平静,以至于乔清几乎以为他要放过这个女人了,在看见梅明嘉举剑的时候错愕地睁圆了眼。然而梅明嘉的神情并无丝毫松动,斜踏一步举剑便将她的胸口贯穿,女鬼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后便扭曲了身影,逐渐消散在空气中。与此同时,谢明晨也不再挣扎,软软地滑倒在了地上。 在旁边捏着符纸严阵以待的放青山这才略微放松下来,乔清看着梅明嘉神色淡淡地收起法剑,女鬼的一番哭诉并没能引起他的丝毫动容。说实话,这也并不意外,且不说一个决意害人的女鬼说的话能有多少可信度。退一万步说,即便她说的是真的,难道就因为她后悔自杀就能随便害人?就因为杀人未遂后的几句忏悔就能获得谅解?今天如果不是他们来了,谢明晨绝对活不过七天。 见女鬼彻底消散不见,大家俱是松了口气,纷纷围拢到乔清和昏迷的谢明晨旁边。 “乔道长,小晨是不是——”谢太太伸手就要去扶谢明晨,却被乔清挡住了手臂,“不行,还没结束。” 谢文献一愣,着急道:“为什么还没结束,那女鬼不是已经死了吗?” 乔清双手一扯,缠在谢明晨身上的红线瞬间收紧,几乎要勒进肉里。梅明嘉忽然意识到什么,狠狠扣住了他手腕上三寸的地方,曲起手指用力按了下去。 谢明晨猝然睁眼,嘴里发出恐惧且刺耳的吱吱声。
第70章 谢明晨尖声尖叫起来。 他挣扎得厉害, 却不像普通人类一般手脚并用,而是拼命地在地上扭动身体使劲翻滚。声音也不似人声,虽然尖锐, 却和刚才的女声并不同。 “八卦镜。”梅明嘉对放青山说。 乔清将红绳一转, 缠上谢明晨的中指的第二个指节, 用力往反方向掰去。谢明晨痛得大叫, 谢太太急得又要哭, 却也知道不能阻拦, 只抽泣着叫着谢明晨的名字。 “朱砂笔!”乔清冲放青山大喊。 放青山刚用朱砂笔在镜子上画完符, 顺手将笔丢给他,乔清接过笔飞快地在谢明晨额头画上驱鬼符, 随即就见那颜料与皮肤相接的地方像是烧伤了一样冒出白烟。下一秒, 八卦镜带来的金色反光照上他的脸, 谢明晨尖叫出声, 脸上浮现起灰色的短毛来。 那灰毛出现得快, 消下去也快,但随着放青山的念咒声, 灰毛再度浮现了出来。谢明晨的五官也变了,眼睛挤到了一起,狡猾地滴溜溜乱转, 鼻子变尖,向上耸起,整幅五官都像是扭到了一起一样, 神态变得极其怪异。 谢文献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惊叫一声, 手脚发软地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这、这是什么——?!” 乔清的拇指按上谢明晨额头的朱砂符, 谢明晨像是痛极了,哭得涕泗横流, 然而却再没了挣扎的力气,开口求饶道:“仙家饶命,仙家饶命!” 是个沙哑低沉的男声,难听得乔清拧起眉头,更用力地往下按,怒道:“哪里来的耗子精,为什么害人?!” 谢明晨鼻子一耸,绿豆似的眼睛一转,讨好道:“仙家且听我说,我瞅这孩子颇有根骨,是做出马仙的好苗子——” 所谓“出马”,指的是一些动物,例如狐狸、蛇、黄鼠狼等修炼成精而附身人体,从而让他人具有看事治病的能力。而附身在谢明晨身上的就是一只耗子精,俗称灰大仙。 梅明嘉冷笑:“找一个初中的未成年孩子要出马?” 耗子精连连求饶:“我说的都是真的,那女鬼附了他的身子,我是因为担心这小孩出事才——” “满口谎言,罪加一等。”梅明嘉冷声道,冷峻的目光显得锐利而森冷,“下辈子别再投胎——唔,我忘了,”他垂下眼,如同想起什么开心的事,嘴角微微翘起,“你怕是没有下辈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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