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柯曼又将合上的窗户打开了些。 窗台上摆着一盆青刺海棠的盆栽,花瓣是乳白色的,直到根部才露出些娇软的淡紫色,长椭圆形的花瓣成伞状将淡青色的花蕊围拢在中间,那青色的花蕊极其幼嫩,在晚风中被吹得东倒西歪。 柯曼抬手为它挡去冷风,柔软的花瓣滑过粗粝的掌心,带来棉花糖一样的轻柔触感。 他想了想,又把盆栽挪到没风的角落处,才回到床上躺下。 柯曼是军人,他的作息规律到连睡醒的时间都是固定的。这天睁眼时依旧是天刚蒙蒙亮,他仍保持着入睡时正面平躺的姿势,和他同眠的小雄虫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滚了过来,脑袋抵在他肩上呼呼地睡着。柯曼僵硬片刻,又小心地放松了身体。 对于这桩突如其来的婚事,其实柯曼一开始并未放在心上。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和谁结婚,一来他本能的反感雄虫对雌虫所谓的“血脉压制”,二来他也确实从未对谁倾心过。所以当陛下说要给他赐婚的时候他只是怔愣片刻后便低头应承了下来,其实不论和谁结婚都是一样的,乔清与其说是他的雄主,不如说他就是一项任务,一位上司。这任务对象是谁都可以,他只需要听从王室的命令完成任务既可。 只是,如今这项任务似乎确实又有些不同于以往的…… 柯曼的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他本该起床早训了,可是乔清挨着他。他犹豫片刻,到底是没有推开他直接起床。 唔,发现一个这任务和以往的小差别了——可以让他多休息两小时。 早间天气微凉,柯曼听着耳边小王子沉重而匀长的呼吸声,他慢慢放松下来,合上眼继续休息。 克兰起了个大早,到了院子里的训练场却发现一向和他一起早起晨练的父亲还没来。他吹着冷风自己瞎晃悠了两小时,回去时才见柯曼和乔清从楼梯上下来。 克兰从不怀疑父亲的职业素养,他从不赖床,十年如一日地坚持着两小时的早训。难得的晚起只可能是因为乔清。 想到这儿,他又扭头看向他,却发现乔清没有坐轮椅,而是站着。 克兰一愣,问道:“你用了外骨骼装置?” 乔清的腿并非像瘫痪那样全无知觉,只是腿部骨折过以至于力量不足,双腿力气不均,除非依靠拐杖,否则不足以维持日常活动。而外骨骼装置就相当于是外部的矫正器,通过刺激神经达到活动的效果,外边长裤一盖便看不见了。但以往他只有在出席正式场合时才会偶尔用一用,毕竟刺激神经的感觉并不舒服。 “嗯。” 乔清看他一眼,果然,他就算站着也比克兰矮了大半个头,更不用说他拍马也赶不上的肌肉了。 ……哼。 他愤愤地移开眼。 克兰:“?” 他追问:“你要出门?” 乔清:“关你什么事?” 克兰连续吃了几次闭门羹,噎得他无话可说,只得悻悻道:“你今天吃炸药了?” 乔清面无表情:“对,所以你别来烦我。” 克兰:“……” 他偏不要,追着乔清上去,在他身边打转,挑衅似的说:“凭什么听你的,家里还轮不到你做主。” 乔清正要去给二楼转角的露台给花浇水,闻言便顿住脚步,他回过身看着克兰,眉梢一挑:“凭什么听我的?” 他站在台阶上,便和克兰差不多高,笑眯眯地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克兰,我和你父亲明年就要结婚了,到时候你也得叫我一声——” 克兰皱了皱眉,他不想听那些,烦躁地一把抓住乔清乱晃的手。但是他力气太大,乔清在楼梯边上一时没站稳,脚下一拐便往下摔去。 克兰刚好站在下方,下意识地一展双臂便接住了他,像是接住一条在刀尖上行走、不慎跌倒的美人鱼。 克兰从没抱过其他雄虫,没想到雄虫看起来纤细瘦弱,抱起来也是轻飘飘的——这念头一出,就被乔清气急败坏地当胸推了一把,克兰顺着他的力道后退几步,张口结舌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乔清花也不浇了,冷着脸略过他往下走。克兰亦步亦趋地跟上,想要解释:“对不起,我——你、你的腿不要紧吧,我不是有意——” 但是乔清没再理他,正好柯曼做好了早餐,便径自到餐桌边坐下。早餐是简单的两片吐司夹煎肉排,粗糙得连三明治都算不上。柯曼随意惯了,直到乔清拿起面包时才后知后觉地感觉些不对劲。 乔清吃着三明治,感觉柯曼在看他,便抬眼看回去,“将军,怎么了?” 三明治是按着雌虫半天的饭量做的,实在大过了头,挡住了小王子的下半张脸。得两只手拿着,大张着嘴才能咬下,显得有些狼狈。柯曼抿了抿唇,说道:“是我考虑不周,下午我去宫里向陛下要一位厨师回来。” 乔清笑眯眯点头:“好。” 他对着柯曼笑,眼神却还是看都不看克兰。 克兰闷闷地吃完了三明治,出门时看见乔清和他们一起,愣了下道:“你要去西区?”西区是部队总区的简称。 “是啊。” 乔清应他,柯曼向他伸手,扶着他坐上车。 柯曼的车是军用车型,比其他普通的悬浮车都要高。克兰下意识地跟着抬手在底下扶了一下,但乔清的脸很快就被防窥玻璃挡去,再也看不见了。
第82章 西区戒备森严, 出入都设有重重关卡,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人放哨把守。 乔清新奇地四下打量,他跟着柯曼去了办公室。尽管柯曼位列上将, 但办公室里却朴素得像个贫民窟, 除了桌椅书柜以外再无其他。办公椅的两边拱卫着一排旗帜, 天然地带有一种权利中心的压迫感。 柯曼换上了军装, 深蓝色的布料包裹着紧实的肌肉, 宽阔的肩背将制服撑起一股强硬而冷肃的气势。制服的左胸处是一只鹰一样的动物银章, 银章下方是名牌;肩上有数颗六芒星, 代表着军衔等级。 柯曼从柜子里拿出一张工作牌给乔清戴上,乔清低头一看, 上面写着“总指挥处”的字样, 和这间办公室的名字一样。 他问:“有这个牌子就能想去哪里去哪里了?” 听起来兴致勃勃, 像个刚进了游乐园的孩子。 柯曼不由翘了翘嘴角, 应道:“是的, 您想去哪里都可以。” 于是小王子毫无留恋地抓着工作牌走了,柯曼看着他的背影, 直到门合上,他才走回办公桌后坐下。 乔清刚从走过走廊拐角便迎面碰上了一只似乎认识他的雄虫,他手里抱着一叠文件, 看着乔清笑了笑,语气亲昵道:“小乔?今天你和克兰一起来西区了?” 西区等级分明且森严,称呼一贯是名字+军衔, 即便是上级对下级也不会直呼其名。乔清不动声色地看了眼他胸前的名牌——庄元青, 一个耳熟的名字。 他顿住脚步, “我——” 话未说完就见对面的办公室门一开,克兰从里面走了出来。 庄元青走过去, 笑着要说什么。克兰神色淡淡地右撤半步,和他保持着一人间隔的社交距离。 “克兰——克兰少校。”庄元青叫他,脸上也敛了些笑意,“我正和小乔说话呢。” 克兰没看他,问乔清道:“你要去哪儿?” 乔清反问:“这也要和克兰少校汇报?” 克兰张了张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在军队待惯了的态度显得过分强硬,不由有些懊恼,“我不是——我是说,你如果碰到麻烦就随时用光脑联系我,我去接你。” 乔清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军队算是一个小型权利中心,这里的雄虫数量有多少,往往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了雄虫在社会权利结构中的地位。 西区的雄虫数量虽不在少数,但多从事文职和工程师等岗位,军衔也不高,少有的几个高军衔是机甲师。尽管他们在雄虫中算得上出类拔萃,但体能方面还是和雌虫有一定差距,因此他们的训练也是单独进行。 这样的结果在军队中不算意外,毕竟哪怕雄虫再足智多谋,作为军队统领来说,不亲自带领部下上场杀敌就是缺乏说服力,于上于下都是如此。这是由身体素质的客观差异而导致的社会分工的差别,同样的,在学术研究和科技研发方面便是雄虫居多,西区也有雄虫为主和雌虫为辅组成的智囊顾问团,以提供作战战略上的支持。 乔清循着路标四处走着,西区太大,他不知道怎么的就绕进了一个训练场里,里面一堆雌虫正四散开来各自做着格斗训练。 他四下张望了一下,没看见教官在,也懒得原路出去绕场地走远路,索性穿过训练场从出口出去。 大抵是因为他没穿制服,又带着显眼的总指挥处工作牌,雌虫们纷纷对他投以好奇的注视。 在乔清路过某个训练小组的时候,一道不冷不热的声音传来:“雄虫不回家乖乖待着,到西区闲逛来了,当这儿是商场吗。” 乔清回头看他。 是一个年轻的雌虫,长得倒是帅气,轮廓深邃,乱翘的黑发和他本人一样有棱有角,自带着一股野性难驯的气质。 他正避也不避地看着乔清,旁边有同伴拉他:“伊桑——” 乔清倒不觉得有什么,他不在意地笑了笑,说道:“如果所有雄虫都乖乖回家待着了,那么没有抑制剂的雌虫估计到现在都还是被发.情期控制了大脑的野兽吧。” 是的——抑制剂的研发者就是雄虫。社会的发展是物种平衡的结果,雄虫所追求的是发展,而不是靠着信息素去奴役同类。 伊桑一愣,他本只是发句牢骚,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快,关键是自己还想不到反驳的话,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你——” 他似是要上前,生怕伊桑有什么过激举动,吓得其他雌虫纷纷来拉他,一下子便聚集了过来。 乔清歪了下头,他笑起来,弯起的眼睛在阳光下映得明亮又清透。 “我有哪里说错了?” 他笑得温柔,声音也温柔——不然怎么能达到阴阳怪气的效果。然而那只刚才还气势汹汹的雌虫却愣了一下,乔清本以为他是被气得上头了,结果却见他抿紧唇,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要知道,能在小麦色的皮肤上透出红来可不容易。 乔清眨了眨眼,却听场外有人厉声喊道:“都聚在一起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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