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媒体经常对他们这样的小孩大肆宣扬,将长治镇描绘成一个人间地狱。 左离自己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他已然习惯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并且憧憬着有朝一日他和一群同伴也能像盛、闫那样成为这黑色地界的无冕之王。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个时代,上位的机会就是用命博的。 一直以来,左离对自己的人生都是这样规划的。 今晚,他、小权、阿枢、光子。四个在城南已小有名气的小混混打算城南弄在一把枪。 他们还只有十一二岁,但已然晓得枪杀人比刀要好使的多。 左离忘了去想,他们是否惹得起有枪的人。 再熟悉不过的小巷,他们四个在这里抢过钱、打过闷棍、喝酒谈天说地到天明。 曾经站在角落的那个废纸箱上,举着酒瓶大喊一定要在长治闯出一片天地的光子躺在大片大片的血里。 暴怒,反抗,无济于事。 对面的人只动了动手指,子弹贯穿身体的剧痛将他们死死拽倒在地上。 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在这样寂静的夜里听的刺耳。 剧痛、不甘、绝望间,这个只有十一岁的孩子恍然意识到,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己、自己的伙伴可能也只是累累白骨下几幅豪不起眼的枯骨。 青石小巷的路口,一名身着长衫的青年停下脚步。 “都是孩子,收手吧。” 如霜月色附在路口处那名青年的身上,竟隐隐有一股凌厉杀伐之意。 但长治镇可不是个见义勇为的好地方,尤其是对于这样一个身量单薄的青年。 持枪的汉子戏谑嘲弄:“你是哪个?敢管朝天社的事?” 青年不答,只是淡然道:“盛熠正在全力在洗白朝天社,阁下今晚犯下四条人命,是想在三日后贵社的大会上给盛老板一个杀鸡儆猴的机会? ” “是他们动手在前。”不再去问对方的身份,男人在解释。男子眼中已有忌惮,必然是自己惹不起的人。 “你送那个两个伤重的去医院,剩下的交给我,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大汉匆匆离开,左离眼中依旧满是惊恐与骇然,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少年低哑的声音带着哽咽:“你你…是什么人?” 面前的人缓缓蹲下身子,温和笑着:“不用怕,我是医生。” 所谓缘分就是——好不容易顺路来趟长治镇,那家糕点店却没开门。不成想顺手捡一个小孩,却是那家糕点店的少东家。 所以在左老师傅老泪纵横的千恩万谢,腿上缠满绷带的左离激动的讲出:“救命之恩感激不尽,大哥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小弟万死不辞!!”后,青年一本正经的点了头。 左离心底一怵,一个刚经历过生死的十一岁的少年,怎么可能马上又有拿起刀的勇气? 但他所信奉的江湖不允许他退,救命之恩以死相报,他喊了人大哥,就要替人厮杀拼命。 “既然怕,为什么还要拼?”面前之人似是看穿了他的心绪。 “我只会这些。”外公给他起名离,希望他能从这是非泥泞之地脱身。然而如何脱身? “桂花糕会做吗?” 左离下意识点头,却有立刻反驳:“我不想像外公一样一辈子被人欺负!!” “可我就是为糕点来的,我需要在老师傅这里放个专员。”青年笑的狡黠:“是你自己讲的万死不辞。” 左离被噎住,‘可是’了两三遍却接不去下别的话。 “不反对的话就这样了,先帮我装三包,带走。” 没办法了……全是自个信誓旦旦的话,左离只得去做。 直到左离把打包好的东西递给青年,左老爷子才艰难的从巨大的惊喜中回过神来——小离以后不打架了。 老爷子殷切的拦下青年:“小哥这么晚了,长治镇晚上乱的很,就在我们这过夜吧!!” “不麻烦了,还有事。”青年婉言拒绝。 离开前,青年拍了拍左离的肩,似在安慰:“再等两三年,长治的天、就快晴了。” 有那么一些事情,哪怕拼尽全力,结局仍是无波无澜。 然后只能去习惯,习惯一个人。 没有那人岁月里,日子依旧过着。 林钧宸依旧是林钧宸,那个战场上无往不利的神话,那个政界风生水起的新秀,那个交际场所游刃有余的乾平府少帅。 时间好像已近过了很久, 久到由军转政的廖云峰,已然在政坛上覆雨翻云。 久到原来的附庸各州的部队都撤掉了番号,划分成了分布全国的九大军区。 久到蒋谦这些军长都成长为了军中独当一面的存在。 久到在□□通过的那天晚上,包季左这个不善饮酒的司法部长,对着林钧宸连干了三杯白酒。‘改变需要时间,总长的理想,绝不会只是理想’,蓦然回想起这句话的包季左在酒席上模糊了双眼恸哭失声,引得一众官员面面相觑。 忘掉一个人要多久,林钧宸不曾想过。 至少阖上眼,他仍能踏进那间病房,病床上的青年眉眼带笑,温和的应下了重阳那日的武云之行。 时间只定格在了那一天,那个曾一本正经的问过自己‘文某可曾食言’的青年失了约,彻彻底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咚咚的敲门声将将林钧宸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 廖云峰推开半掩的房门缓步而入。 “少帅,今晨的报纸,阎牧为首的一殿十三帮联合公开声明,想在长治镇和政府和平协商。” “协商什么?” 廖云峰递过报纸,一直不差的复述起阎牧的声明:“一切接可协商。” 随即一笑:“穷途末路了啊。” 漫不经心的玩弄着钢笔,林钧宸的兴致并不高:“西南军区两个整编旅压到了长治边上,他们自然要急。” “那我们是否回应阎牧?” “自然,能谈总是好的。” “只是有一点,”廖云峰顿了顿:“阎牧他们特别提了希望少帅你能亲自出面。当然,他们没敢说绝对,只是说希望。” “长治镇……”林钧宸依旧低着头玩弄着笔似有所思。 “答应他们,空一周的日程出来。” 廖云峰颔首:“我去安排。” ----
第106章 再见 ====== 长治镇,百顺大厦门前人山人海盛况空前。 大楼前,成排的记者将镜头齐齐对准了车队最前方的高级黑色福特轿车。 副驾驶位置上的彭承泽拉开车门一跃而下。 彭承泽恭敬的拉开后门,踏出车门的青年很是配合的看向镜头淡淡扬起笑意,霎时镁光闪烁。 ‘林议长应各大□□势力之约,现身长治镇。’毫无疑问将会成为明日各大报社的头版头条。 吕哲是一个小报社的报员,在这种场面小报社是没人权的。 被挤在一排记者的最边边上,吕哲恨不能仰天长啸,拍车吗?!! 吕哲只能自找出路,另寻位置,试图至少把侧面拍的更有气质一点。 记者们的正对面,公路另一侧,是一排荷枪实弹的军警。 警戒线后市民百姓人头攒动,所有人都在奋力的往前挤,场面很是火热,群情激奋的百姓你推我桑都,都想亲眼一睹年轻议长的风采。 吕哲这个极偏的镜头的一角、车队侧前方不起眼的小巷子口游离与人群之外的青年就显得格外异乎寻常。 身为记者的吕哲不难看出,这个位置,正是正门那群同行的拍摄死角。 卫队很快清开前方的记者群,林钧宸不继续在门口停留,径直步入大楼。 待拍完林议长的吕哲将焦点再次转回那个巷子,空荡荡的巷口里已然没了人迹。 国家在一步步建立自己的秩序,战时的混乱早已无处可寻。 曾经在平国叱咤风云录□□大佬们,再也找不回昔日的风光。 在这个贩毒坐牢、杀人偿命的新秩序中,黑色势力的生存空间一点点的消失,最后穷途末路。 聪明一点的,早早洗白转了商。 笨一点的,武力反抗,被军方肃清到渣都不剩。 剩下的,就都在这栋楼里了。 全国上下的成规模成气候的□□势力聚齐在长治镇,想要抱团取暖同政府一谈价码。 而镇外是仪涵军区的两个野战旅,由陆军老牌将领武平亲自坐镇指挥。 这次谈判的主题已经再明确不过了——怎么投降。 左孟华和彭承泽都打着十二个分的警惕,这片全国仅剩的黑色地带,能谈自然好,不能谈他们也不介意用大炮给抹平了。 这样的单刀赴会,霸气归霸气,但狰的压力也很大啊!!! 他们可是要百分之百保证少帅毫发无伤的。 “放心,人都是惜命的。玉碎瓦全这种事不是这些色厉内荏的家伙干的来的。”似是看出了左孟华的紧张,林钧宸淡淡安慰。 “是。” “有空着的人手没有?” “一组都空着。” “去城里帮我买份糕点。” 左孟华点点头:“我马上去办。” 大厅内领头的人叫阎牧,大名鼎鼎□□第一帮派‘阎王殿’的堂主。 位置上的众人纷纷起身,阎牧满面笑容:“林议长,我等恭候多时了。” “不急。”林钧宸拉出椅子径直坐下:“卖国者不赦,杀人如麻者不赦,为恶一方者不赦。这是底线。剩下的,我们有一周时间讨论出一个结果。” 政府代表依次入座,将事先拟好的条款发予众人。 谈判不是高层谈判,各帮派中的中层乃至底层干部都被允许参予。 一场‘协商’,协商的各个大佬都快疯了。都是道上混的,哪个手上是干净的?! 那三个不赦下去,全场半数以上的头目都要翻水。 彭承泽已经完全切换到看戏状态了。 阎牧等人现在正在完美的诠释着什么叫——敢怒不敢言,以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逆来顺受官逼也不敢反。 因为——反抗会死。 头目们没有底气,能达到特赦条件的中底层大有人在,那些人想活下去。 更何况总有一丝侥幸。毕竟没人知道政府手中有多少证据,到底谁会被置于死地。 少帅说的没错,这群视人命如草芥的家伙,对自己的命倒是格外珍惜。 彭承泽悄咪咪的从侧门遛了出去,再呆下去,他可能会笑出声。 门外,左孟华正抱着一袋糕点吃的欢实。 “这不是给少帅带的?!!”彭承泽诧异。 “少帅那份车上放着呢。”左孟华仍是再吃:“这玩意上次仪州事变回军的时候我就帮少帅带过,还挺好吃的。尝尝?”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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