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十日,如此庞大的情报网络,竟再带不回半点消息。 国会上整军修法已近提上了日程,作为提议者和唯一有能力落实这四个字的人,林钧宸逐渐开始分身乏术。 情报部、机要局、调查科,包括陈笠在内,几乎所有人都艰难的意识到这个现实——他们找不到参谋长。 没有人出指出来,陈笠每周仍然会去统帅部汇报进展,即使根本毫无进展。 通常,陈笠都只是静静站在一旁,连陈笠自己都知道是发话连篇的东西,又有什么好问的? 林钧宸会一个人沉默的看完所有东西。 短短几页纸,林钧宸有时能看很久。 陈笠不知道眼前一言不发的青年在想些什么。 但是——不能停。讲不上来原因,陈笠读不懂少帅用沉默掩下的心绪,他只是知道必须有什么来维持住这近乎渺茫的可能。 三个月的光阴悄然而逝,重阳节那天,林钧宸罕见的甩掉了警卫,一个人不知所踪。 本以为上回打关州回来,自家小少爷已然改邪归正的喜耀叫苦不迭,带着一干警卫开始了满城找人的充实假期生活。 然而喜耀今天注定又要徒劳了。 关州火车站,刘云天一身便装,身后亦是没有半名随从。 烟囱上吐着一圈圈白烟的车头缓缓入站,一声鸣笛,潮水班的人群随即从各各车厢倾泻而出。 “这边!!”斜靠着吉普车的刘云天站直身子,单手举起帽子朝人群中挥了挥。顺利的把人群中一身军装的青年喊了过来。 “我去,穿这身自个坐火车,你小子胆子够大的。”刘云天徉叹。 林钧宸不以为意:“车上那么多当兵的,不多我一个。” “不对、不对,”刘云天发现了问题:“少尉?向即明?” “重阳节统帅部那么多轮休的,借套军装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学到了,学到了。”刘云天兀自乐着:“反向心理学,喜耀找人八成都不会正眼看穿军装的。”最后总结:“你家警卫可真不容易。” 林钧宸不和他贫,直入正题:“找得到吗?” “那自然,关州的地界还没我找不到的人。”刘云天一拍胸脯,颇有几分自得:“那个向导叫阿肆,上次确实带着你的人去过一处桃林。要不说你的人厉害呢,我这让他带咱俩去可是废了老大的功夫,上回竟然是他主动带你的人去的。” “不过,”刘云天面有不解:“桃林的话,这个点儿也没什么景致可看。” “没办法,讲好了的。” 青年随意的笑着,但不知为何,刘云天却觉得说这话的林钧宸很是落寞。 “你还约了其他人?” 林钧宸摇摇头,眉宇间颇为无奈:“他不来了。” 古人将九定为阳数,两九相重,故称重阳。 战争结束已有时日,没了战时军费这项巨大的财政开支,国民经济一天天的好转起来。时值重阳,武云山也终于不再是荒无人烟。 三三两两的登高人群沿着山间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石阶拾级而上。 刘云天不喜欢爬山,尤其是那些名胜古迹。因为这样的地方,通常都很高。 但林钧宸现在连和他互损都显得兴致恹恹,那刘云天也只能硬着头皮陪着这家伙跋山涉水了。 过程倒远比刘云天想的轻松。不向上而向下,阿肆轻车熟路,仅半个时辰的路程就停住了。 眼前是一处幽谷,有翠竹长茂,隔着青竹,可以听到淙淙水声。 三秋时节,满山的枯枝黄叶中仍有几棵苍松点缀着几抹绿意。 与早春桃花烂漫截然相反的一片天地。 松生空谷,静极的意韵。 林钧宸靠着一棵树坐下。 闭上眼,恍惚仍能看到漫谷的花飞红纵。 尽管没有桃花,刘云天仍看的入迷:“还真是一片世外桃源。” 阿肆笑着摇头:“这位爷您可讲错了,桃花源那是带着多少百姓避开几代战火的地方。这里不曾有如此功德,不过是一片桃林罢了。” 刘云天:“我怎么看那前面有几间竹屋?” “那个啊?上次那个少爷蛮喜这个地方,给我留了一笔钱让我盖的。说以后还带朋友来的。你们不是朋友吗?”阿肆打量着刘云天,大有是朋友怎么这都不知道的嫌弃。 乾平府富堪敌国的地方,盖个竹屋难不成还和我报备?刘云天暗暗腹诽。 “他家家大业大的,这种小事估计都不放在心上。”刘云天俯下半个身,拍了拍林钧宸的肩膀刻意揶揄着:“是吧,有钱人。” 依旧没能激起对方的反击,林钧宸不置一词。 倒是阿肆继续讲着:“这跟有钱没钱没有关系,我当了这么多年向导,有钱人见的多了。独那位少爷和武云山有缘,他也是当真喜欢这个地方。” 刘云天不以为意:“不就是给你了点钱,这就叫喜欢了,那我问你他还回来过没有?” “那倒没有。”阿肆摇摇头老实回答,然后竟是再解释:“那肯是他太忙了,他说过一定会再来的,至少死后愿选此处埋骨。” 阿肆讲不下去了,椅树而坐的青年眉心微皱,沉默的向他投来目光。 脊背发凉,不寒而栗。 “人家那么年轻,乱讲什么身后事?”刘云天打着圆场:“那屋子我们征用了,去弄几个酒菜。” 阿肆连连点头,一溜烟的跑开了。 刘云天上前一步,拽起林钧宸:“这么冷的天气,你也不怕冻着了。走,进屋!!拢归是你乾平府的资产。” 酒菜是刘云天一早就差人备齐的,地主之谊嘛,关州最哪的出手的就是伙食了。 原本以为要风餐露宿,没成想还有个屋子,刘云天暗叹、要不都说林少帅的运势好。 阿肆最终还是被刘云天先差下了山。 按理说阿肆也算能说会道的机灵人,可每每总是能犯上林钧宸的忌讳。 说实在的,刘云天也不晓得阿肆哪里讲的不在点上。 不过是让他们来年开春再来,到时候桃花盛开还可以带给喜欢的人。 但阿肆肯定是哪里讲错了,林钧宸已经快把碗里的白酒当水喝了。 “满上。” “你小子省着点,这可是上好的桑落酒,品酒懂吗?哪有你这样喝的?”饶是如此说,刘云天还是帮他又斟了一满碗。 林钧宸充耳不闻,仰头就灌,喝了七成,洒了三成,一碗酒立时就又见了底。 “再添。” 这不行啊……刘云天下意识护住酒瓶子。这走了个参谋长打击是有点大…… 刘云天斟酌了下语句:“人各有志,不能强求。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讲的就是咱们。” 林钧宸不加理会,绕过桌上的那个小半瓶底,直接开了瓶新的。 “这他娘的是白酒!!”刘云天起身上手就去抢,眼看一整瓶又下去了一半,刘云天急了:“军队里哪有不散的宴席!关州的总参谋长刘玄明我用的也顺手,不也说没就没了!没了就再找一个,能干的人这么多,总会过去的!!” 论武力值刘云天在林钧宸面前完全就不够看,酒瓶都没摸到,就毫无再进之力了。 青年一把挥退刘云天、哑着嗓子嘶吼出声:“他凭什么不要我?他……他明明喜欢我。” 正准备二次向酒瓶发起进攻的刘云天动作一滞:“林钧宸?!” 刘云天不可置信的看向面前的人。 左手持酒的青年用单手紧捂上右眼,林钧宸在哭。 平国的最高决策者、威名赫赫的乾平军统帅宛如一个被抛弃的稚子,泣不成声。 刘云天小心翼翼的问着:“他喜欢你,那你也喜欢他?” 随即他便意识到了这是一句废话,改口问道:“那他怎么会开枪打伤五爷?” “我不知道。”林钧宸声音低哑:“我还承诺过给五伯一个交代……” 他仰头又灌了一口酒:“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怎么交代……” “我想了好久,择元真的和五伯有仇要怎么办……” “你别想太多,五爷不会为难你的。”刘云天低声宽慰。 “想这些有什么用……”林钧宸惨笑:“我根本就找不到他……” “他不要我了……他混蛋……” “对!混蛋!!不要你那是他没眼光!”刘云天手足无措,只能顺着林钧宸安慰:“咱这是什么条件?!再找一个,哥给你找!!” 不成想,林钧宸竟勃然而怒:“滚你娘的!老子不要!老子这辈子就认他一个!” 刘云天郁闷,我他娘的倒里外不是人了……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谁让他狗日的失恋了:“得得得,不换不换,就他。放心,咱们一直找,早晚总是能找到的。” 林钧宸已有醉意,眉头紧蹙的青年眼底笼着一层薄雾,隐约间有龙陷浅水的无奈。 “他身上还有伤……病也没好……他还不去医院……” “我…我…怎么放心……” ----
第104章 除夕 ====== 花终是在年底的那场大雪前落尽了。 冬去春来,便又是一年。 去年除夕,前线阵地里的官兵抱着抢,啃着罐头,朝犬封的阵地一通狂轰滥炸。 火光照亮了半个夜空,被炸懵的犬封并不明白,并不是什么进攻夜袭,对面的官兵们只是拿炮火当烟花,庆祝着新年。 遥想上一个满面烟尘趴在战壕里过的年,乾平府的军官们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去年的年假今年补,大伙都各自回家过年去了,统帅部也就一下了空了起来。 武平不在回家的队列中,他已经没有家了。 像他这般因战火中失去一切的人,在军中还有很多。 廖云峰推门进来的时候,武平正一个人对着照片发呆。 几个小不点要是活到现在,估计也要有自己半个头高了。 每逢佳节倍思亲,然生死茫茫,只能徒增感伤。 “四师今晚联欢,一起去?”廖云峰开口。 武平一愣:“你过年不回豫州?” 廖云峰笑笑:“无根为寇,寨子不过是一个栖身之所,只要弟兄们在一起,哪里过年都一样。走吧,不多你一双筷子。” 军营里的年依旧是热闹的,四师多是廖云峰口中的无根之人,生似浮萍、漂泊无依的一群人聚在篝火下,一盘盘的饺子,一碗碗的酒,加上噼里啪啦炸个不停的爆竹。 不知不觉就被着喜乐的气氛感染同化,渐渐就融入了推杯换盏、谈天说地的氛围中。 武平的新年,第一次有了些许年味。 函州,耐不住袁戟的软磨硬泡,袁清无奈的多备了份红包。平日里连哥都不喊,一过年就长兄如父了?!这是个什么逻辑?!那小子指定是又看上什么好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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