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手依旧温暖,只是手上的皮肤却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细腻。原来不管怎么精心保养,也挡不住时光流逝刻下的印记。 “我不会怪你的,妈妈。”阳明伸手,贴上了母亲的手背。 “之前,是妈妈对你太严厉了。以后,我们好好的,还像以前一样,好不好?”母亲的手指在阳明手上摩挲着,抚摸着他细长的指节。 这是她如明珠一般的儿子,只要迷途知返,她们以后,一定还能像以前一样。 “嗯嗯。”窗外的风景一闪而逝,阳明看了一会儿便没了精神。阳明偏过头,看着母亲头上的银丝,不自觉的就想起小时候,母亲带着自己的时候了。 “妈妈,以后我会好好陪着你的。” “好孩子”母亲的笑容就在阳明的眼前,她眼角的细纹好像比以前深了一些,长了一些。这些,阳明都从来没有听见母亲说起过。 “我们以后,是不是回不来这里了?”看着飞驰而过的车,和身后越来越远的背影。阳明知道,自己和母亲这一次离开之后,母亲便会卖掉这里的房子。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都心知肚明。 “以后,会有新的开始的。”阳母轻轻拍了拍自己儿子的手,“向前看,知道吗?” 阳明不做声,他知道,在妈妈的眼里,总觉得是这里的人带坏了自己。她总会以为,或许给自己换个地方,自己就不会再想起以前的事情,就会像一个正常的男孩儿一样。 阳明知道母亲内心有多么渴望自己能够像一个普通男孩儿一样。所以她不留余地的想要除掉阳明心中,那些不好的记忆。尤其是,萧屹。 只是,阳明自己心中太清楚了,自己的性取向,并不会因为环境而改变。 他这辈子,只怕都很难让母亲满意了。 “其实,我是这样了,改不了了。”阳明试探性的跟母亲开口,他自己的事情,他自己最清楚。 “你还太年轻,还没谈过恋爱,怎么就知道自己改不了了?”阳母的声音轻微,却也引得前座的司机稍微偏了偏头。 “我就是知道”母子之间,只要一涉及到这个话题,争吵便是必然的结局。 在告别了高中之后,阳明迎来了自己的大学生活。他在各个学院之间穿梭来回,认识了许多不同的人。 再之后,阳明开始在周围的学校里到处逛,却还是没有找到那个他想找的人。 原来,有些事真的已经过去了。 “今天妈妈的朋友想见见你,明明,你能早点回家吗?”正上着课,阳明接到了母亲发过来的微信。 “好的,知道了。”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击,阳明记得,很久以前母亲拒绝自己北上的理由之一,就是他们在这里举目无亲,怕阳明过得不好。 等到阳明推开家门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家里多了一位穿着干练职业装的阿姨在等着他。两人在客厅里随意的坐着,就像是多年未见的朋友一样。 “明明回来了,快来见过谢阿姨。”母亲一眼便看到了回家的阳明,赶紧招呼他过来。 “阿姨好”阳明给这位素未谋面的阿姨道了声好。 “妈妈,我先回房间写作业去了”阳明不想耽误母亲和朋友之间的叙旧,况且他的作业也的确是不少。 “不忙,你先别回房间,阿姨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一下你。”母亲一把抢过,似乎有些着急。 “好”阳明坐在沙发上,安静的看着妈妈和谢阿姨。 阳明看着母亲沏好了一壶热腾腾的茶,又看着她步态优雅的离开了客厅,偌大的厅堂里,只留下了自己和阿姨两人。 对于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即使是多年以后,阳明依然记得非常清楚。他先是按照对方的要求,画了一幅画,然后对面的阿姨便开始煞有介事的分析起了自己的心理,这时候,阳明就算再不清醒,也直到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在礼貌客气的送走了这位阿姨之后,关于自己的性取向,阳明只给了母亲一句话:“我没有病,妈妈。” 身为人子,阳明自然能够感受到母亲对自己的关心和爱护。但自己已经成年了,有些事情,是天性使然,绝非人力可以逆转。 后来,母亲也便不再做主给阳明找所谓的医生,指望能够把她的宝贝儿子身上唯一的缺点矫正。 步入大学之后的第一个圣诞节,到处都弥漫着喜悦的味道,而在这其中夹杂着的,是少男少女们青春萌动的心。自从高中之后,这是阳明所经历的,最孤单的圣诞节了。 看着路边摆着爱心求爱的情侣,阳明只觉得自己鼻头一酸,然后便走开了。 他很难过,但他知道现在还不是哭泣的时候。接下来,他还有无数个一个人的节日要过。或许,不远的将来,他会找到那个消失不见的人,他们也会有这样的一天。但更多的可能,是自己以后便是一个人继续走下去。 朝闻道,夕死可矣。 对于爱情,阳明并不再奢求更多。 他见过这世间爱情的模样,这就够了。 或许,本就不该奢求太多。 北方初冬的寒风吹得脸有些疼,阳明戴上了帽子和手套,朝着图书馆走去。 “今天没安排?”在图书馆的台阶上,阳明却被人给拦住了去路。 “没有”阳明看着眼前的高中同学兼大学同学,高大而英俊,但面上,却总有掩饰不住的忧伤。 “那咱俩去喝一杯?”林峰伸手,拍了拍阳明的肩膀。 “我,不喝酒的。”阳明轻轻侧身,躲过了林峰的手。 “喝咖啡,旁边有一家小咖啡馆,走吧。” “咖啡喝多了晚上会睡不着觉的。”阳明看着林峰,脑海中那些曾经一起的场景,便一幕幕出现在他的眼前。而想的更多的,就是那个已经消失不见了的人。 这些天,他只能不断克制住自己,不去想他。只是,有些时候、有些人,却总是能够把那个已经消失不见的人又重新带到他的脑海中来。 阳明宁愿不去想他,这样,起码晚上还能勉强睡得着。 “你今天就算不喝咖啡,也是睡不着的。”林峰目光如炬,一眼便能看出阳明的心结所在。 “走吧,反正咱们俩,都是一样的。”林峰伸手,揽过阳明的肩膀。 这一次,阳明没有拒绝。 喝一点咖啡,最起码,给了一个晚上睡不着觉的理由。 “你还想他,是不是?” 林峰熟练的给自己和阳明各点了一杯咖啡,只是,都很苦。 “梦里很多时候会有他,但是我不敢想他。”对于这样的事情,阳明没有撒谎。 阳明的梦里,经常会有萧屹的身影,而在梦中,他就那样站在自己身边,温柔的看着自己。 等到梦醒之后,摸着已经有些湿的枕头,阳明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是被谁揪在了一起一样,疼得让他在床上蜷缩着,久久不能恢复。 他只好,努力不去想他。 只是,这世上的很多事情,并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 “我已经,很久没有再见过他了。”林峰抿了一口咖啡,喃喃的说着。 在18岁盛夏的季节里,林峰见到了一身黑衣的萧屹。在那之后,他找遍了这个城市里几乎所有他可能会去的学校,却都没有找到他的踪迹。 那个美丽倔强的男孩儿,就像是蒸发了一样,突然失去了他的所有消息。林峰找遍了所有的高中同学,却都没有找到他的踪迹。 或许,眼前这个男孩儿,会有他的消息。 “我也是”阳明的眼眸中,透露出淡淡的哀伤。而这一点点的哀伤,落在林峰的眼里,却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或许,他再也找不到他的踪影了。 就像一觉之后不再醒来的奶奶一样,永远的离他远去了。 “那,干一杯?”林峰望着阳明,苦笑一声。 “好吧,干一杯。” “敬我们共同的回忆”林峰和阳明,一饮而尽。 “小明,有件事,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林峰晃着咖啡,觉得终究这玩意儿还是比酒差了一截儿。 “不当讲的话,那就不要讲。”阳明看着林峰,笑了。 “你现在,真的越来越像他了。”看着眼前的小孩笑起来,林峰突然有些恍惚,也跟着笑了。 “你们分开,其实有我的原因。”一杯苦咖啡一饮而尽之后,林峰像是积攒了坦白的勇气,将心里想说的话,都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我知道的”阳明看着林峰,神色平静。 “你知道?”林峰一脸的错愕。 “嗯,窗帘后面摇动的身影,和你房间的位置,其实并不难猜。”那一天,阳明在感受到萧屹用力护住自己的一双手臂之后,顺着光源的方向,便已经猜出来了,到底是谁。 “我真的,很抱歉。”林峰的脸上,都是羞愧。一向义盖云天的自己,居然成了出卖兄弟的那一个。 只是,他那时候也只不过是年轻罢了。他,也只不过是有一点点不甘心而已。 “那一天,我真的很嫉妒你。所有的好东西,都是你的。你什么都有了,而我,却什么都不如你。”往事历历在目,每一日,林峰都像是在承受万箭穿心之痛一样。 嫉妒,一天一天的增长,直到失控。之后,便是无可挽回的懊悔。 “我不怪你,那时候,我们都年轻。”阳明伸手握住了林峰的手背,“如果易地而处,我觉得我也很难做的比你更好。” 少年,总是会犯错。 至少,阳明不打算一棍子打死。 “真的?” “真的”阳明潇洒一笑,“我们还是朋友。” “哈哈”林峰笑了,笑的很真诚。 “笑什么?” “笑我自己,明明输的一败涂地,却还不认账。”林峰觉得自己此刻,才算是真正悟了爱情的道。 “峰哥,这没有输赢。这只是,两个人对彼此的感觉,友情并不比爱情来的低微。”阳明的眼睛清澈见底,有着超乎世俗的通透。 “嗯”林峰笑着答应了。 今天,他才觉得自己真正的放下了。
第一百一十章 久别胜新婚 “然后呢?”萧屹握住阳明的手,轻轻抚摸着他手上掌纹。原本应该是最熟悉的两个人,现在,却对彼此多了些陌生的感觉。 所幸,时日还长,他们,还可以再慢慢熟悉起来。 “什么后来?”阳明窝在沙发上,枕在萧屹的怀里,伸手抚摸着萧屹的脸颊,一双长腿无处安放。 但就是这样窄小的空间,却给了他无尽的安全感。如果可以,时间就这样一直定格下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就是,你后来的事情。这些年,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我都想知道。”萧屹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儿,任由他的手在自己脸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触到身边人的真实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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