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向南木然地站着，没有反应，白屿有些担心，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他再次把人拥入怀中，冰凉的手抚上他的脖颈，把他轻轻地按在自己的肩头，“向南，如果难受，你可以发泄出来，你别这样不说话。” 沉默许久，向南突然说出猝不及防的几个字，“我好累啊……” 这四个字，让白屿的心口猛地一阵抽搐，疼的无法呼吸，他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向南。 寒风大雪中，两个人相互依偎，彼此取暖，不论是从身体上还是心灵上，都得到了一丝慰藉。 司机小陈到达指定位置，慌忙下车准备帮忙开车门，看到老板那一瞬间，他有些惊讶，因为老板只穿了一件衬衣，在雪地里已经快冻僵了，怀里还紧紧抱着一个人，他着急忙慌地打开车门，看着老板扶着那人上了车，又急急地关上车门。 小陈把暖气开到最足，递过去一个保温杯，才小声询问：“老板，我们去哪？” “C县。”白屿打开保温杯递给向南，轻轻地说。 向南摇了摇头，向后靠着，闭上了眼睛。 到达C县人民医院已经凌晨两点十分了，白屿让小陈在停车场等着，自己陪向南去停放尸体的太平间。 通往太平间的走廊很长，感应灯在脚步声下忽明忽暗，让向南觉得这个走廊怎么走也走不完，可是每离太平间近一步，他的心就会痛一下，爸爸的音容笑貌在脑子里来回浮现。 太平间的门口只站着姐姐和姐夫，快到达医院时，姐姐在电话里说，妈妈太过伤心，人昏了过去，不过没有大碍，由大姨看护着，让他放心。 姐姐看到向南走来，冲上去便一把抱住了他，眼泪止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向南，对不起，是我没看好爸，我不知道他有这个心思，我就是去洗他换下来的衣服……他就……向南，你说句话啊，你别吓我……哦，对了，向南，我在爸的枕头下面发现了一封他写给你的信……呜呜呜呜呜……你赶紧看看吧。” 向南没有什么反应，他从始至终反常的可怕，可是他越是这样波澜不惊，心里越是早就排山倒海。 他需要宣泄的出口，他需要狠狠地发泄，可他就是拼命隐忍，隐忍的不露痕迹。 姐夫把信从裤兜里掏出递给向南，他轻轻地打开，稿纸上，爸爸的字写的歪歪扭扭，有大有小，但是可以看出来爸爸在努力写好它，无法想象他是怎么用力地捏住笔杆，怎么吃力地写下这么多字而且还没有被姐姐发现。 向南刚看了一句，眼泪突然就夺眶而出…… 向南： 爸爸这辈子没什么本事，没有给你锦衣玉食，没有给你丰厚家产，人到中年，还病魔缠身，拖累你，甚至拖垮你，是爸爸最不愿意看到的。 当得知你身兼数职，拼命挣钱，还打着欠条借来十万块时，爸爸很心疼，我不愿意看到你这样，不愿意看到你这样累这样的委屈，我也想让我的向南像别人家的小孩一样，无忧无虑，能去远行，能去结交朋友，能去见识不一样的大世界，不用为生活琐碎所烦忧，不用为碎银几两所奔波，可是，这辈子，爸爸是做不到了。 尽管爸爸十分留恋这滚滚红尘，也十分留恋你妈妈，你姐姐，还有你，但是一想到我就算做了手术也不可能恢复如初，身体可能还会越来越糟，到最后生活上不能自理，会给你们添尽麻烦，我就在想，与其花这么多钱就只是为了喘口气活着，不如就此解脱。 我能解脱，你们也能解脱。 向南，爸爸很感谢上天能把你这么乖巧懂事的孩子送来做我的儿子，爸爸很欣慰，也很心满意足，我没有什么遗憾，唯一遗憾的是没有看到你找到可以和你相伴一生的人，不过，爸爸相信，你肯定会找到的。 下辈子吧，下辈子爸爸希望你还能做我的儿子。 爱你的爸爸 一直沉静如水的向南，在看完信的这一刻，终于崩溃了，他发疯似的要往太平间里冲，绝望地喊着：“爸爸人呢？我要见他一面，让我见他一面。” 姐夫一把抱住了向南，泣不成声，“向南，爸……爸的头部受损严重，你还是别看了……” 姐姐大哭着捧住了向南的脸，擦了擦他的眼泪，“向南，你冷静点……” “啊——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手术的钱已经有了啊！我可以还上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向南撕心裂肺地咆哮着。 向南拼命挣钱就是为了让爸爸能好好活下去，结果爸爸却因为花太多的钱自责而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给了向南当头一棒，他的光，他的支撑，他的信念，在爸爸离开这个世界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站在一旁的白屿看着逐渐失去理智的向南，他急了，看不下去了，走上前轻轻推开了向南的姐夫，把向南一把揽入怀里，轻轻地抚着他的后背，“哭吧，哭出来你会好受些，等你情绪稳定些，我陪你去见你爸爸最后一面。” 听到这些话，向南在白屿的怀里越发地崩溃，埋在他的肩头终于失声痛哭，泪水打湿了白屿的衬衫，让他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向南快要让他的心疼死了，如果可以，这些痛，他愿意替向南痛，这样他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征得姐姐和姐夫的同意，白屿陪着冷静下来的向南走进了太平间，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越发地浓重，光线很暗，但是白被单和盖尸体的白布却异常刺眼。 向南慢慢走近，但他最终还是没有勇气掀开那块白布，他希望留在他脑子里和他回忆里的爸爸是高大帅气的，而不是现在这副冰冷残缺的模样。 他牵着爸爸冰凉的手指，慢慢地蹲了下去，把爸爸的手放在了脸上，忽然委屈的眼泪就像断了线，滴滴答答地落个不停，向南哽咽着说：“爸，你一定很疼吧？你辛辛苦苦复建，终于能走路了，第一件事就是想着如何离开我们吗？你怎么这么狠心？我那么努力赚钱，就是为了你和妈妈，你这么走了，你让妈妈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白屿在向南身后默默地蹲了下来，轻轻地拍着向南的背，给予安慰，“说些你爸爸爱听的话吧，不要再埋怨他了，否则他会走的不安心的。” 向南红着眼睛扭头看了看白屿，“他能听到吗？” 白屿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摸了摸向南的头，“试试吧，万一呢？” 向南的头轻轻地抵在爸爸的手上，再次忍不住，痛苦地抽泣，“可是……可是他这样我真的很生气，我不想原谅他的……我好矛盾啊，万一他能听到……听到的全是我的抱怨与责怪，他肯定会很难过……爸爸，希望你去了无病无灾，没有痛苦的天堂，希望你能快快乐乐去做你想做的一切，我不生你的气了，我原谅你了……”
第二十九章 可以一起睡吗？ 向南和白屿出了太平间的门，姐姐便紧张地迎上前，一脸心疼，“向南，现在很晚了，你先回家休息，明天再过来看妈吧。” 见向南魂不守舍，不应声，姐姐拽了拽向南的袖子，继续说道：“那个……就算你不休息，你朋友也要休息啊，人家陪着你跑上跑下，忙活了这么久，欸，我才发现，你们怎么都穿的这么少，快回去，天这么冷，别冻感冒了。” 向南这才从悲痛中反应过来，扭头看了白屿一眼，他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衫，这里的温度也不高，他一定很冷吧，于是哑着嗓子开口：“好。” 车子开到向南家的小区，他却一直坐着没有动。 向南十分纠结，他回去了，车上的这两个人怎么办？人家千里迢迢送自己回来，水都没有喝一口，不然，客气一下邀请去家里睡？不行，他们应该住不惯这老旧小区的，正当向南左右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办时，白屿先打破沉默。 “小陈，你去找家酒店住，回去找公司财务报销，明天我再跟你联系。”白屿清冷的声音在车里响起。 “好的，老板。”小陈说。 “那你……”向南抬头看白屿，犹豫着问。 白屿抬手轻推了一下向南，示意他开车门，“先下车。” 向南乖乖下车，看着车子驶远，他转过身，用浓重的鼻音问：“你要跟我一起？” “不然呢，司机已经走了，大半夜的，你让我去哪？”白屿一把拉过向南向小区走去，缩了缩脖子，“带路啊，快要冻死了。” 这所小区很陈旧，年代已经很久远了，居民楼外边被风化，显得破破烂烂，草丛里偶尔几声猫叫，引得楼梯上的感应灯忽明忽暗，每栋楼的楼层都不高，最高七层，因此没有安装电梯。 楼梯道很窄，扶手和墙壁角落堆积着厚重的灰尘和丝丝絮絮的蜘蛛网，楼梯的台阶是水泥面，由于平时走的人多或是时间长了，被踩得很光滑。 向南没有说话，在前面带着路，白屿跟在后面上了一层又一层，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家不会是在最高层吧？” “嗯，是最高层，才几层你就上不动了？你这体力真差劲。”向南呼吸有些不稳，说话声断断续续。 说话声让灭掉的感应灯再次亮起，转弯处，白屿扭头看了向南一眼，昏暗的灯光下面，他的影子落在墙壁上，脸上的轮廓，鼻子最为立体突出，单看影子，白屿也心生欢喜。 “我看你体力也好不到哪去。”白屿快速上了两个台阶，紧跟在向南身后说。 “到了。”向南掏出钥匙打开了房门，随手打开了廊灯，又向前走了两步打开了客厅里的灯。 虽然小区陈旧，楼道破败不堪，但是向南家里却收拾得有条不紊，干干净净，向南拿出鞋柜的自己的棉拖鞋递给白屿，“这是我的拖鞋，你不嫌弃的话，先穿吧。” “那你呢？”白屿站着没动，盯着拖鞋问。 “先穿凉拖，我去把空调打开，你赶紧换鞋。”向南拿出凉拖，麻利地换好，又拿出鞋柜上的湿巾擦了擦手，看到白屿紧盯着自己，他解释道：“我习惯了。” “我在想，H市你家里的拖鞋被我穿过，你是不是丢掉了？还有我用过你的水杯，你是不是把杯子也扔了？”白屿脱下皮鞋，换上了拖鞋，站起身来继续说道：“这双我穿过之后不会也要丢掉吧？” “……没那么严重。”向南心虚没有去看白屿，径直走到自己的房间打开了空调，然后扭头看跟进来的白屿，“你今晚先睡我的房间，还有……我柜子里有衣服，你要是不嫌弃，明天可以先穿。” “不嫌弃。”白屿边说边靠近了向南，低声说：“你好像突然对我客气了很多。” 向南的心一颤，是吗？很明显吗？他慌张地绕过白屿，边往门口走边说：“已经很晚了，你赶紧休息吧，我去我姐以前的房间睡。” “可以一起睡吗？”白屿的声音不高不低，一字一句地传入向南的耳朵，“我不做别的。”
44 首页 上一页 24 25 26 27 28 29 下一页 尾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