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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严峥这个小孩，十分爱哭但从不耽误正事，拖着鼻涕跟叔叔阿姨解释这个是叔叔，医院里的是妈妈，爸爸妈妈要妹妹不要峥峥，呜呜。 严阁唉声叹气地搂着小的，拽着大的，在路人怜悯孩子的眼神里穿过步行街，走到地下停车场入口才算没有目光黏在身上，“行了，别忍着了。”他叹了一口气，说。 大的垂着头呼哧呼哧像是漏气的气球，此刻终于蹲到地上笑起来，小的在叔叔怀里转过来看了李曙宇一眼，眼角还挂着泪，也嘿嘿乐起来。 李曙宇笑到直不起腰，要伸手扶住地面。严阁高高地俯视，年轻人动作之间露出一截劲瘦的腰背，眼睛像是被烫了一下，严阁慌乱地移开眼睛。 李曙宇乐了半天，站起身来脑袋直缺氧，眼前一阵发黑，忍不住就往前跌倒。 严阁连忙伸手过去扶住他，李曙宇很快就稳住身形，他轻轻捏住严阁的衣袖，“对不起严老师，实在是太好笑了。” 浓密的眉毛与睫毛压下，眼睛就像一汪镜面的湖，粼粼闪光，任谁被这双眼睛盯着看，都得被这湖水打湿。 “回家？”严阁生硬地开口，他身上出了汗，湿漉漉地问李曙宇。 “回家！”李曙宇双手插到裤兜里大幅度地点头，“回家吧小峥峥。” “这个点太堵了。”严阁轻踩刹车，调整了一下空调温度，后视镜里严峥正趴在李曙宇身上一动不动，他轻声说：“你不要这样抱着他，把他放到旁边。” 李曙宇为难地抬头看他一眼，严峥幽幽地开口，“叔叔，我还没有睡着。” “你……”严阁一噎，还是忍不住板起脸来树立家长权威：“你一直坐在哥哥身上，哥哥会累的。” 严峥蠕动了一下，“可是我从哥哥身上下去，我会伤心的。” “好吧，好吧。”李曙宇只好搂住他，“但是峥峥，我们要减肥了好不好。” “……哼。”严峥哼唧两声，自己爬到旁边坐好，严阁也松了一口气，“就不该带着这小孩跟你吃饭。” 李曙宇悄悄活动着有点麻木的大腿，闻言笑着回答：“怎么会啊严老师，我和峥峥已经是好朋友啦。” “哼，”严阁哼笑了一声，跟上前面缓缓移动的车，“下次不带他，我单独请你吃饭。” 严峥听了后不爽地吱吱叫唤，李曙宇故意逗他，“那怎么办，你回家找妈妈，不就只剩我和严老师了呀。” 严峥蹬蹬腿，陷入爸爸妈妈和小宇哥哥的逻辑怪圈，啪唧拍到李曙宇的肚皮上不动弹了。 严峥下午哭闹一番，到底在车子的走走停停中摇晃着睡去。李曙宇轻轻扶正他歪歪扭扭的身子，小声说：“严老师，就把我放在咱们小区门口吧，我坐公交车很快的。” 严阁轻转方向盘，没有再拒绝：“好，就小区门口？” 李曙宇点点头。 嘉禾小区公交站附近被私家车停满，严阁只能停在稍远一点的地方。 李曙宇轻手轻脚地关上车门，怕吵醒已经乖乖睡过去的严峥，严阁拉下车窗想说两句话，李曙宇眼尖地发现自己要坐的公交车正在缓缓离站，匆匆忙忙地，他冲严阁挥手，“严老师，明天见！” 说罢提着一兜子东西乒乒乓乓要去追车。 严阁顾不上后座睡着的小侄子，探出头去喊他：“最后一班吗？” 李曙宇脚下迟疑了一下，带着身上的袋子转出一个完美的弧度，摸着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不是哎。” 一天都即将过去，路灯将将亮起，小虫和灰尘正在灯光里交错着飞舞，给一天之中最后的天光更添了一丝朦胧晦暗，城市夏天浑浊的热风吹得李曙宇宽大的衣服鼓起，他伸手按了按，“那我再等会吧。” 严阁叫他过来，说：“你看着严峥，我去给你们买点吃的。” 严阁回来的时候，严峥正趴在窗口贴着李曙宇的耳朵说话，李曙宇头发扎在他手上，严峥就伸手去扒拉。李曙宇毛茸茸的脑袋上方，远远的就是公交车站的顶棚，115正在靠站。 李曙宇回头看了一眼，再转过来表情有点焦急的四处寻找，严阁暗自叹口气，还是快步走过去，把蛋糕递到他手里，叮嘱道：“回去吃。” 李曙宇收拾一下手里的袋子，着急忙慌地跟两个人再见。 严峥爬出半个身子喊：“小宇哥哥再见！”
第七章 等寄完东西回家，天已经彻底黑了。 虽然下午的时间几乎都被堵在路上，李曙宇仍然觉得很开心，他掏出手机，在严阁发来的“到家了。”的消息下回复：我也是！ 吹久了空调让他的腿有些发麻，李曙宇扭动了两下不觉得疼，仍旧在心里欢呼着奔回家里，引得身后扇蒲扇的大爷大妈辨认这是哪个楼道的小年轻。 然而进门差点扎了脚。房间里十分安静，地上仍然一片狼藉，但似乎换了一批。李曙宇借着窗外的灯光一眼就看见自己仅存的小花碗碎片躺在地上。 身旁扣着王阿政十二块钱买来的高级自热饭盒，买来后几个人怪神奇地研究了半天，才知道自热包比饭盒还要贵。 李曙宇撇撇嘴，又退出去上下摸索门口的垃圾袋，瓷器尖利的角瞬间划破了并不结实的塑料袋，他只好将袋子打开，把里面的碎花瓷片掏出来换个袋子单独装。 把屋里属于自己的东西挨个捡起来摆好，李曙宇已经没有做饭的兴致，打开冰箱打算把昨天买的小黄瓜啃掉，黄瓜也不翼而飞。 李曙宇轻车熟路去垃圾桶看，小黄瓜一片一片躺在里面，这是被王阿政切开做面膜了。 王阿政长相普通，小眼睛聚了几分不明显的精明。自打见了李曙宇，莫名其妙添了做面膜的好习惯，又不肯去买，学着网络上贴黄瓜西瓜，还不一定是他自己的。 他女朋友收拾垃圾时对着李曙宇自嘲：“算是良性竞争吧，别跟他一般见识啊小宇。” 李曙宇不太懂什么叫良性竞争，只知道自己现在要么出门发火，要么抓紧躲回自己的小床上，免得浪费了今天一天的好心情。 李曙宇抱着严阁给买的小蛋糕缩回屋里，把袋子安置在小桌板上，李曙宇很小气地想：“坏了都不给你们吃。” 他拿出手机来给爸妈发消息，告诉他们已经把药寄回去，记得去村里的快递点拿。 跟手机大眼瞪小眼了一阵，李曙宇还是败下阵来，点开了工作群里发来的截图。 业主又抱怨了一天：窗外的知了实在太吵，耽误了孩子午睡，耽误了孩子学习，耽误孩子明年升重点初中啊，你们物业到底有没有办法啊。 物业公司年中考核在即，经理已经把谄媚两个字融进骨头里，十分狗腿子地在底下回复：正在准备工具，争取无污染无伤害解决扰民问题。 工作群里不顾员工的哀嚎，直接@全体成员：“明天起，所有员工领工具粘知了。” 李曙宇机械地嚼面包，翻开明天的天气预报，歪倒在枕头上。 手里的面包也擦在床单上，李曙宇手忙脚乱地坐直，在床上拍打了两下，把肉松面包塞进嘴里叼着，跟着其他同事一起回复：收到！【爱心】 到底把严阁给的面包放回冰箱里，主要是怕小房间闷热真的给热坏了，李曙宇把东西往冰箱里塞了塞，想想又觉得自己太小气，又往外拽拽，关上冰箱门瞥到放在一边的小碗碎片，气得重回房间对着空气挥拳。 刚把自己砸在床上打滚，单薄的阻隔板被敲响，王阿政的公鸭嗓子喊起来：“睡觉呢！” 李曙宇小声骂了他一句，在床上翻个身，把手机捞过来一看，压不住声音地喊了一句：“妈呀。” 纠结要不要发的消息不小心发了出去。 严阁哄睡了严峥，坐进懒人沙发里疲惫地望向天花板。 严峥一个人顶得上一个班级烦人，伸手拽过抱枕抱在怀里，又想，如果都是李曙宇这样的学生，严峥一个人能顶得上两个班，不，三个。 正勾着嘴角想，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亮起来，严阁探身拿到手里。 小宇同学：【严老师，明天我们粘知了，你带着严峥下来玩啊。】[企鹅转圈] 这边李曙宇镇压了王阿政，拿过手机看，严阁回复了一个好啊，也跟着企鹅转圈。 李曙宇抱着手机躺回床上，嘿嘿笑了两声，又扭开台灯拍了一张安置在床头的小狗摆件发给严阁，埋进枕头里面睡觉了。 屋里空调开得很足，严阁裹着被子睡得舒适，卧室门悄悄推开个缝，严峥拿着手机鬼鬼祟祟探进头来，“爸爸，好冷。叔叔不会冻死吧？” 他慢慢爬到叔叔床上，盘腿坐在枕头边继续打电话，“我想叫醒他陪我玩，我都等了他半天了。” “叔叔还没有起。” 严峥扑到严阁脸上抠他的眼皮，“叔叔，你哥哥的电话。” “严峥！”严阁从严峥往床上爬的时候就被吵醒，此时装不下去了，十分恼羞成怒地坐起，把人夹在咯吱窝里扔到地毯上，“你是不是又要找揍！” 严峥在地毯上打了个滚，仰面躺下声音很严肃，“叔叔，你哥哥的电话嘛。” 严阁烦躁地扒拉下头发，伸手接过来砸回床上，“把肚子盖上，太凉了。” 严峥小蛇一样悄无声息爬地进严阁的被子里偷听叔叔说话。 “嗯，还没起。” “哼，我的暑假才刚开始，你就把儿子送来了。” “我养两天没问题啊，但是跟着我只能吃饱啊，就凑活。” 严阁静了一会儿，突然翻过身，声音被枕头抢走一半，逃出的那部分低哑无奈，“我受什么情伤啊，我是真的懒……”严峥在迷失在被子里，蠕动间碰到严阁的小腿，严阁把他蹬出去，“不，相什么亲啊？”他否认道，“我至于吗？我谈个恋爱你怎么记得比我还清楚？” “好了好了。”严峥不耐烦地打断那头的喋喋不休，“我今天约了人了，我要出去玩的啊。”沉闷的声音里夹杂了一点当事人都没有意识到的笑意。 “朋友，小孩！八字还没有一撇……” “什么一撇？我没想有一撇。” “我能干什么啊？就算我想有一撇那现在也还没有，你告诉老太太干什么啊？你们两口子孩子小，就跑我这儿过瘾呢吧？” 没控制住嗓音，严峥瘪瘪嘴想装哭，严阁指着他，“憋回去，不然找小宇哥哥玩不带你。” 严峥下括号变成上括号，尖叫一声踩着严阁的大腿跳下去在地毯上打滚。 “嘶。”严阁捂着大腿缩回床上去回答，“这还要感谢你的好儿子啊。” 应该是要感谢的。 在严峥认识李曙宇的更早之前，在忙碌的上个月，严阁无数次隔着车窗，隔着人群见到蔫蔫的李曙宇，也看着他像一株移植到太阳下的嫩苗，一点一点抬起虚弱的枝条，直到他水灵灵地昂起脑袋，长出耳朵，高高竖起机警地四处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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