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书房全屋铺着厚实的静音地毯,都没什么大事,历中行直接在地上继续,摁着人手腕弄在里面。等到要站起来才发现闪了腰,肾上腺素消退,“嘶”地直抽冷气,姚江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自己爬起来草草冲洗了一下,去备用医药箱里翻膏药。 早上给他换了一贴,现在膏药还在腰上,就入坑钻洞的没个消停。 “闭嘴闭嘴,后面有人。”历中行目不斜视,用气声打断他。 姚江转过头正大光明看了看后面的人,说,“正好,让你师兄下去替你。” 章呈之脸色泛青,见他回头,沿路走进板房前的那片防雨棚,心不在焉地作势挑拣手套。 “他才刚来,还不熟悉情况,交不了啊。”历中行说着,推门走进办公室,把他按在椅子上坐了,拿自己的保温杯去饮水机重新接了杯热水,放进他手里,“你就别打公报私仇的算盘了,啊。” 姚江喝了一口,摘下安全帽放到一边,看着他笑:“我和他有什么仇?” “我哪知道。”历中行哼了一声,“你来干嘛来了?” “不干嘛。”姚江悠然微笑,“来叫你休息会儿。不养好,下一顿吃不上。” 历中行轻踢他的鞋头,“知道了。上班时间呢姚总,适可而止。”袋状坑的坑口窄于坑底,光线不佳,可供使用的姿势也让腰不太舒服,即便姚江不来,他也确实要上来活动活动的。 姚江在办公室坐了片刻,等双手暖起来,历中行便赶人了,说是不能公费谈恋爱。姚江难得无语,默默调侃自己愈发贬值,临出门往外面望一眼,短暂地关门跟他讨了个吻。 历中行没送他,留下来把H25的出土物图样整理了一下,拿起手套准备再次下地,却被一个郁郁寡欢的身影堵在门口。 “中行……他就是,对吗?” “师兄,我们说好了只谈工作的。在这里和其他人一样叫我吧,免得误会。”历中行的山地靴踏上门框,逼他后退了半步。 “历队,”章呈之脸色由青转白,抱着最后一分希冀恳求,“可以谈谈吗,你听我说几句行吗?我们进去。” 历中行垂睫看了他两秒,撤步回到板房内,章呈之跟在后面,顺手带上门。 “没想到你会找咱们这行以外的人。”章呈之坐下,一副灰头土脸的神情,低着头回忆,“你以前说,能一起下田野最好了,不用一分开就是几个月,而且工作就是聊不完的共同话题,我们可以一起走很远。” “我们没走下去。”历中行靠着办公桌站在那里,随手翻看学生修改完拿过来复核的四壁图,“师兄,往前看吧。” “为什么你那时候那么狠心?难道之前的好都是假的吗?”五年前被分手时,想着自己年长,并且只不过做错了一件小事……他太骄傲了,没有追问和争取。现在章呈之觉得,比起自己真心想要的,自尊和骄傲,实在是微不足道,“14年大夏天我随队去小牛庄,带的驱蚊水不顶用,乡下又买不到别的,差点被野蚊子咬到过敏。你坐火车转大巴再换拖拉机,背着一大包各种牌子的蚊香、驱蚊药,花了十四个小时,晚上十点多才到我的驻地,打着手电筒找我,当晚我们俩一起睡一米五的担架床……你从来没抱怨过。那些都不算数了吗?” 他原本只是想提醒历中行曾经对他的感情,说着说着,自己先红了眼睛。 历中行翻阅画板的手停了停,说:“那时候,我还太年轻,喜欢做这种自我感动的事。”他抬头看章呈之,发现他泛红的眼眶,神情有些复杂,“师兄,你比我大两岁,难道还不明白,过度的奉献长久不了。小牛庄这事,现在想想,托你的队友或者当地老乡进城买那些东西,一去一回,也就四个小时……如果每次都由伴侣亲自跑一趟,我们都会累的。两个人在一起,不是放弃独立,也不是一个人操两份心,而是同心协力、相互包容,让对方和自己都更省心。” 章呈之愣住了。 终于察觉历中行已到而立之年,不再是印象里的青葱学生,他仿佛大梦一场,惊痛这五年的失去。他急切地站起来,想重新抓住:“你说得对。但是你跟他呢?你们现在都在河梁,以后呢?以后你走到天南海北,他也不会花十四个小时去见你!你怎么会跟一个生意人在一起呢?他们这种人,最看重效率,你们怎么能走下去?” 历中行把画板扔到桌面,看他的目光带了怒意:“‘他们这种人’?章呈之,你怎么说也是为人师表,今天跟他只见了一面,怎么就下这种断言!姚江就是姚江,他不是哪种人,不需要你给他归类;我们的将来,也不需要外人操心。” “话说完了,你走吧。”他抓起手套一把揣兜里,抬腿就走。 “中行!”章呈之抓住他的胳膊,恨恨道,“是不是就因为他能干你?你跟他,你在下面是不是!” 历中行都愣了,回想一下,是姚江捏自己腰的时候已经被他看到。 生不起气来,只觉得好笑。怪不得都说男人只用下半身思考。 他答:“是。现在我不是你男朋友,你想跟谁吐槽,我不在乎,你自便。” 他永远不会让姚江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他要小心翼翼守着自己的珍宝,决不允许任何人揣测或想象姚江全然打开的模样。只有他知道。 只有历中行。 “做承受方就低人一等吗?”他平静地问,“章呈之,我从没有为这个轻视你,是你自己看扁了自己。” 章呈之的眼角滑出泪水,不管不顾地抱住他,脸颊抵在他的肩上:“不……我现在知道了……我不会往外说的!中行,我改了……” 历中行双手使劲,抓着他手臂往外推,目光坚硬,定定地看他的眼睛:“呈之,我已经不在乎了。”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咔”一声打开。 姚江站在门口,目光从历中行脸上移到那两只手,说:“回来拿安全帽。” ---- 甭管在上在下,总会被人搞错上下——互攻不易,小历叹气。
第114章 114 给予 114 历中行嗖地缩回手,往姚江刚才坐过的椅子上一看,弯腰拿起安全帽准备给他,抓抓头发说,“我也忘了……” 章呈之苦涩地站在那里。 姚江走进来,看了眼递过来的帽子,没接。温声道:“中行,你先出去。” 章呈之和历中行一起看着他。 “姚江,我已经说清楚了,你别生气……”历中行把悬在半空的安全帽收回来,抱进自己臂弯里,面对面靠近他,用后背挡住第三人的视线,紧迫地轻声解释。 “我听见了。”姚江笑,瞧了瞧他的表情,伸手插进臂弯间,把那只硬壳帽子从人怀里挖出来,自己垂手拎着。 “那有什么话咱们回家……” 没说完,姚江探过来啄了一下他的嘴唇。抬起眼睫,目光像冰淇淋的尖儿,舔上他黝黑的瞳仁,嗓音低缓,“去吧?” 历中行呆住了。 姚江在跟他撒娇吗? 是吗? 他的眼睛融化了,迷迷糊糊往外走。等回过神来,意识到竟被两个不干正事的占了自己办公室,人已经站在外面。 转头一看,门都关了,也不知道是自己带上的,还是里面二位阖上的。 “看到了?” 姚江把安全帽搁到历中行的办公桌上,在桌前坐下,兀自解开手机锁屏。电话簿里的一个联系人页面开着。 章呈之攥着拳,表情冷硬,努力把眼眸里逝水东流的破灭与不甘深深掖进喉管。 “你……” 姚江拿着手机按了拨号,用右手食指一抵左掌心,抬肘向他打了个休止的手势,然后将听筒贴在耳边,不再看他。 电话即刻接通了。 “鲁总,你说。” 他边听边翻了翻历中行扔在桌面上的四壁图,单手调整了一下画板的固定夹,把歪移的图纸回正。 “嗯,可以。” “朱小桓去你那儿应聘……他学的什么专业?” “物流管理……哦,那天姚县没事,劳你挂心了。” “就按姚县说的,一视同仁。该刷就刷,能用就用。”姚江顿了顿,又道,“既然她已经给了意见,鲁总其实不用再跟我打招呼。” “好,谢谢,下次见。” 章呈之被他撂在一边,坐下怕就此丧了气势,不坐又酷似罚站,仿佛学生面见老师,要说硬生生打断姚江,他还不至于没风度到这步田地,犹豫不决间,居然一五一十听姚江讲到了结束。 起初的敌意渐渐变成尴尬,尴尬又催生新一轮愤怒,以至于对方一挂断,便忍无可忍道:“你支开中行到底要说什么!” 姚江这才掀起眼皮,淡淡道:“首先,你该叫领队。” “其次,不要自作多情。”他靠着椅背,直视章呈之,“我什么时候告诉你有话要说?” “你!”章呈之张口却无话可说,脸唰地涨红,在对方的注视下,慢慢、慢慢地,煞白一片。如果不是还保有三十年来养成的良好教养,他甚至想直接上去揪对方衣领。 姚江不是要跟他对峙。他甚至不觉得有劝退的必要,只是不乐意他继续缠着历中行而已。 他并不反对历中行跟前任公开谈一次把事情解决,所以刚刚在门外没有选择立即进来,但既然历中行认为没什么好继续谈了,他来清个场,理所当然。 “遇到一个历中行有多难得,我很清楚。你念念不忘,正常。”姚江站起来,拿起安全帽,拢上大衣,修长手指将腰前一粒扣子拨出系上。 鞋底踏在中空的地板上,房体轻微振动,脚步声施施然靠近。 “现在他的心在谁身上,你也看见了。”经过章呈之身侧时,略一停顿。仿佛雄狮巡视领地时,懒散侧目,“谢谢你,我一定抓好。” 言毕,他绕过对方,开门出去。 历中行不在门外。 他有些纳闷,捉了个回来拿工具的学生问,“你们历队呢?” “刚刚好像看到老板被H25的老师喊下去了。”女生指了指看见人经过的方向,“姚总你还在呐?” 这孩子。搞这行的都这么直?姚江简直没话接,“嗯”了一声,干巴巴没滋没味儿,“跟你老板打个招呼说我走了。” 抓什么抓,一转眼人都跑没影了。 学生扛着铲铲转头跟他挥手:“好嘞好嘞,再见姚总。” 当日,H25出土了一只彩绘陶鸟,残长26厘米,残高12厘米,黑体磨光,双翼伏背,饰以朱砂,目刻两侧,炯炯如凤。 “它缺损的是足部,大部分情况站立的足部因为比身体其他部分更细更突出,并且要承重,更容易损坏,所以推测这应该是只站立的鸟,和良渚玉璧上的立鸟祭坛神器有些相似,这就是东方的文化元素了。”历中行趴在温泉池边,放松地眯着眼睛,枕着一侧脑袋看姚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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