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下次我们去吃那家。” “嗯。” 饭后,沈焉送他回止园,男人求了好几次,想要进去坐坐,今天也不例外。 止园是温家早年间建的私人园林,里头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颇有讲究,温家人从前不住在这的时候,免费对外开放过一阵子,后来搬进来住了,便停了开放,除温家的一些亲朋故友,旁人也是再难见园林中的无限风光。 沈焉的父亲沈明河虽说和温家也有些交情,但并不深厚,不常往来。 毕竟温重华这个人认才不认钱,打心眼里有点瞧不上沈家这通家的俗气商人。 所以沈焉自然没能有幸跨进过止园。 “下次吧,今天也太迟了,我爸妈都睡了。”温砚不记得自己用这个借口推却过几次,反正他也懒得编新借口。 沈焉也没法说什么,因为他的确有点怵温家人,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些读书人面前,他总觉得自己矮一截。 烦。 “好吧,那你到卧室了给我发个信息。” “好,路上注意安全,沈先生。”温砚解下安全带下车,头也不回的走进了止园。 沈焉坐在车里,看着温砚小跑远去的背影,眼里再度燃起莫名的征服欲:“我就不信了…..拿不下这小子。” 一周后,岚京市的温度急转直下,竟早早的飘起点点雪花,温砚开出书房里的一扇木窗,靠在窗台前听雪。 想起好几天没和贺词联系,便拿出手机给他打了电话。 他和贺词是多年好友,年幼时便一起学习国画和书法。 贺词少时就展现出对于国画的高度热情和天赋,在画画上的成就原本是能和温砚在书法上的成就媲美的。 只可惜,贺词生性纯良,受不了沈焉的背叛和欺骗,始终没能从阴影里走出来,前年开始吃起了治疗药物,因为情绪问题,再加上吃药后手抖的副作用。 贺词已经许久没拿起画笔了,一直躲在乡下养病。 而除了温砚,似乎在岚京已经没有多少人还记得他了。 “吃饭了吗,词词。”电话被接通后,温砚柔声问着。 “吃了,阿砚你别担心,我这两天去湖边玩了一趟,失眠好了很多。”贺词的声音听着苍白又孱弱。 显然并没有他口中说的那样“好很多”。 他不由的想要去打沈焉一顿,可也知道这样的人渣,仅仅只是打他一顿,也太便宜他了。 他并不打算告诉贺词自己已经开始对沈焉实施打击报复,贺词这个人心肠太好。 可他却实在算不上什么心慈手软的人。 “那你好好休息,我过两天来看你。” “好。” 挂断电话后,他依然靠在窗台前,望着窗外久未停息的风雪。 耳边忽而想起小孩的童声:“温哥哥,温哥哥……” 是季韶华的儿子小追。 原本还在发着呆的温砚回过神,转身去书房门前迎:“下雪了,小心地滑……” 他不经意的抬眼,只见朝他奔来的小追身后立着一道身影。 不是季韶华。 而是季知远。 他猛地滞住了脚步,顿在原地。 男人今天换了一身墨色大衣,格纹围巾没换,背着手站在不远处,肩前几片落雪。 在满眼的皑皑雪景里,很是惹眼。 “季…季大哥,你怎么来了。”
第3章 小追在此时扑进温砚的怀中,替男人回答了问题,“我妈妈这几天出差了,黄毛怪送我来上课。” “小屁孩,怎么说话的。”季知远从雪中漫步而来,声音懒懒的,带着一点磁性。 闻声,温砚怀里的小追转身朝着他做了一个鬼脸:“你以前的头发可不就是五颜六色的。”随即跑进了书房。 男人无奈的勾唇,行至温砚跟前:“应该也没有五颜六色吧,我记得也就染过黄色和红色。” “还有绿色,当时还是夏天,你在我家园子里站着,季爷爷说你像是盆栽成精了。”遥远的记忆忽然被唤醒,温砚脱口而出脑海里的画面。 “老爷子损的很。”男人的眼神迅速从温砚身上扫过,收的很快,叫人难以从察觉,跨进门槛径直进了屋子。 温砚见状也跟了上去。 小追很乖的站在案桌前,铺好了宣纸:“温哥哥,我今天早点写完可以和云胡多玩几分钟吗。” “可以啊。”温砚语气温和的走近案桌,伸手将桌上的墨锭夹在拇指和中指间,食指抵住顶端,动作娴熟的研起磨来。 而季知远则在纱帘隔断外将身上的落雪依依处理干净,而后靠在红木椅上,悠哉的品起桌上热腾的茶。 入口清冽芬芳,是极品的雪顶含翠。 桌案前的一大一小,安静的练起字来,偶尔传来几声温砚水润的嗓音:“起笔讲究一个空中落笔呀,小追,哥哥再教你一遍……” 没有关上的木窗外,是一派的雪景风光,落雪无声,只偶尔传来几阵寒风的喧嚣。 大约过了快一个小时,桌案前的小追松下了笔,犹如是浑身的细胞也松懈下来:“太难了,温哥哥,我要去和云胡玩了。” 温砚低眸看着半熟宣上男孩练的那面字,比起刚来的时候,已然是进步不少:“去吧,你把云胡抱进屋子里来玩,外头太冷了。” “好。”小追犹如一股烟溜出了屋子。 温砚从桌案边走出来,方才授课,他不敢走神去看隔层纱帘外的季知远。 只见彼时的男人正站在贴满字作的白墙前欣赏着,眼神最终落在一副行楷上:“形而上者为之道,形而下者为之技。” “只可惜,大多数人都是后者。”温砚停在他身后,也看着自己几年前写的这副字,眸色之中带上几分沉郁,“譬如我。” 身后传来略带自嘲意味的话语,季知远转过眸来寻着声音的出处。 此时,小追抱着云胡进了屋子:“温哥哥……我把云胡抱进来了。” 小孩怀里的云胡一见着温砚,便从怀中逃出来,敏捷的钻到温砚的裤脚前“喵喵喵”的叫了几声。 温砚蹲下身来,伸手抚上云胡的小黑脑袋:“云胡。” 小黑猫像是听得懂一般,睁着两只又圆又大还水灵的眼睛盯着他,奶声奶气的又“喵”了一声。 身后站着的男人沉默许久,忽然念出一句:“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蹲在地上背对着季知远的温砚,瞳孔微微一缩,回首望向男人。 这句诗,念的叫他心乱。 只见男人正眼角含笑的盯着云胡,也蹲下来伸手摸了摸云胡身上泛着光泽的毛:“这个名字,取得真好听。” 原来他只是对着小猫念。 “随口取得。”温砚低着眉,摸着小黑脑袋的手并没有因为男人也伸过来的手而避让半分,甚至,撸猫的幅度还变大了一些,指尖有意无意的触到一点男人的手指皮肤。 鼻间又窜进身边人的玉龙香。 即使混合着烟草味,也还是很好闻。 小追也跑上来贴着云胡。 云胡受不了这样的营业强度,骂骂咧咧的“喵”着,晃着脑袋甩掉众人的手,跑的干脆。 小追见状,跟着云胡又跑出了书房。 “时候也不早了,温老师下午有课吧。”季知远缓缓站起身,收回自己撸猫的右手,自然垂落随即掩在身后,有些许僵硬的张了张五指。 温砚点点头:“对,现在过去刚刚好。” “我也有,顺路带你一起过去吧。” 季知远主动这样提,倒是让他有些意外,抿着唇摆手:“没关系,已经有人来接我了,估计现在已经在园外了。” “这样。”说话的间隙,季知远又将伸张的五指缩了回去,“那我…就先送小追回去了。” “好。”温砚勾唇,笑容浅浅,脸上那对梨涡显现。 却莫名勾人心魄。 他的美似乎就美在这,就像是一个方方正正待在田字格里的汉字,明明是端正自持的,可不管他做什么,哪怕只是礼貌的弯弯唇,你都被他深深吸引,他越是矜贵庄重,你就越是期待着能拉着他从条条框框里跃出来,越是奢望着能够同他站在一起。 越是想要看看,他不在格子里的样子。 季知远偏过眸去,快步迈出书房唤着小追:“小屁孩,你得回家写功课了,别玩了。” 随后,不知道在园子的哪个雪堆里拎出了小孩,一路拎着出了止园。 温砚也一同出了园子。 园子的正门前,一如往常的停着沈焉的那辆黑色保时捷。 男人半靠在车门上,大概是等了挺久,手和耳朵都被冻得通红。 他盯着园门盼了这么久,却是盼到了一个拎着小孩的男人。 这个人还是季知远。 难怪他说门口这辆库里南是谁的呢。 沈焉往前走了几步,双手环胸,挑着眉:“哟,季教授几年没见,孩子都这么大了。” 原本就没玩尽兴心情不好的小追,直接开麦:“什么眼神啊,捐了吧。”说完,径直便从沈焉面前略过,钻进了车里。 沈焉面上挂不住,正欲发作,刚从园里出来的温砚却忽地叫住他:“沈大哥,等很久了吧。” 沈大哥。 这个称呼一出,二人的面色中皆闪过异样。 沈焉当然是又惊又喜,至于季知远嘛,惊是惊了,喜不喜的就不知道了。 “没有多久,等你那不是应该的嘛。”沈焉挺直了腰板,语调都拔高了。 眼里满是挑衅和骄傲地瞟向季知远。 刚刚跨出园子的温砚并没有机会见着此时的季知远是什么表情,什么反应。 因为男人似乎连眼神都没给沈焉丢下一个,便头也不回的上了车。 温砚站在门槛前,望着库里南绝尘而去的尾烟,眼底掩上一层落寞。 “终于等到你改口了,我就说嘛,温老师不是这么铁石心肠的人。”沈焉眯着眼对他笑。 沈焉长得不差,一双深邃的桃花眼,确实是看狗都深情,眼角下的一点泪痣生的也是恰到好处。 所以有时候,温砚也能理解为什么贺词会掉进沈焉的坑里。 但并不理解为什么能掉的这么深。 “上车吧,好冷。”他的语气平淡,和方才喊“沈大哥”的时候,形成鲜明的对比。 沈焉搓着自己被冻红的手,点头小跑过去开车门,狗腿的很:“知道砚砚你怕冷,暖气我一直开着呢。” 砚砚? 温砚毕竟不是科班出身,实在忍不住表情僵了僵:“你叫我什么?” “你不是也不叫我沈先生了吗?我想着……我也可以换个称呼了吧。你不喜欢?” “不喜欢。”温砚坐进副驾,表达的干脆。 “那我也还是要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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