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碎的小兵是该收拾,但眼下更要紧的是霍今鸿这小子……不愧是土匪窝里生出来的种,吃个饭都能给人开瓢,这算是刚露出点野性,不加紧管教等闹出大事就来不及了! 伤个炊事员对霍岩山来说不是大事,但连个兵都算不上的小子在自家宅院随手伤人,不让他吃点苦头不好给下面交代。 霍岩山当着满院子勤务兵的面把霍今鸿绑起来栓在树上,而后亲自拿马鞭把他抽成了个血人。 王二东那几个刚开始幸灾乐祸地看热闹,看着看着都不吱声了。鞭子扬起来条条带着血花,实甸甸一声爆开来像抽在自己身上一样,光听就害疼。反倒是霍今鸿咬牙面无表情地盯着地面,仿佛那血不是自己的。 ——他皮粗肉糙,耐打,也不怕痛,只要不逼他认错这鞭子挨多少下都成。 霍岩山确实没打算逼他认错,严刑之下认的错约等于放屁,对待硬骨头打就完事了。 一顿鞭子赏完他把霍今鸿绑到院子中央:“你就在这儿跪着,跪一晚上反思反思,等天亮自己去找军医上药。” . 霍岩山走了一个多钟头白项英才听到消息赶过来。这时候院子里的人都散了,只剩霍今鸿孤零零地跪着,满身血渍干成快糊在被抽烂的衣服上。 王二东见了白项英不敢多话,避重就轻交代两句就跑开了。 白项英走到霍今鸿跟前蹲下:“怎么了,怎么就突然惹司令光火了?” “白副官……”霍今鸿“铁骨铮铮”地忍到现在,听见白项英的声音却忍不住想哭,伤口也一抽一抽跟着痛起来。 “我没有惹司令生气,是他们先欺负我。” “听说你把小刘打成了脑震荡,你啊……再委屈也不能就这么动手啊。” “是他不好,他活该!” “你这伤,这么晾着怎么行,是司令叫你跪着的?” 白项英过来不是为了讨论刘根全该不该打,只是想看看霍今鸿怎么样,毕竟是霍岩山叫他“多看着些”的人,惹出事来自己多少有点责任。如今见对方哭哭啼啼完全是个孩子模样,他心一软,觉得司令不应该下此狠手。 “哥哥,我腿疼……”霍今鸿察觉到一丝同情的气息,立刻抓住机会开始撒娇。 倒也不是有什么目的,就是下意识的卖惨——身上实在是很疼,能讨点安慰也是好的。 自从得到白项英的默许可以叫“哥哥”后,他有意无意的在两人独处之时用“哥哥”代替“白副官”。白项英不太在意称呼,但此刻听对方颤巍巍的这么叫一声,心中不知怎么的有点酸楚。 这声充满讨好意味的“哥哥”,分明是在向自己求助。可他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厉害”,他只是名副官,霍岩山的一条狗,他帮不了他什么。 “你忍忍,我去找司令说个情。” 白项英叹了口气。他只能先这么安抚着,但至于能不能说下这个情则是未知。 “没关系的,哥哥,横竖跪到明天早上就结束了。” “明天早上?” “嗯……司令说跪到明天早上自己去找军医上药。” 白项英听了这话更加忧心了。霍岩山一生气就爱叫人罚跪,并且通常是打完了再跪。他自己就没少受折磨,何况霍今鸿还是个小孩子。 “我这就去劝司令,你先想想怎么认错吧。” “哥哥,真的不是我的错,是刘根全他们说,说你……” “说我?” “没,没什么……”霍今鸿想起小兵们说的话,然而放到自己嘴里依旧是说不出口。 “今鸿,他们到底怎么欺负你了?” 两名勤务兵站在门后偷偷摸摸往外看,见白项英蹲在地上一副好言安慰的模样,忍不住又是交头接耳的一顿讥笑。 白项英与霍今鸿离那两人讲话的地方少说有十六七米远,前者无所察觉,后者却是听见了动静,当即伸长脖子一记爆喝:“操你马的再说一遍!?” 门后传来“哐当”一声,是小兵被吓得后退两步撞到一起。 白项英也被吓得不轻,站起来张望半天才看清楚霍今鸿刚才那一嗓子是在呵斥谁。 “说什么了?我怎么没听见?” “他骂你!” “骂我?” 霍今鸿憋足劲隔空骂娘,像蓄满了的水坝突然决堤似的。白项英实在是没听见半点声音,只得把小兵叫到跟前问:“你们刚刚说什么?” 小兵矢口否认:“什么都没说啊!” “逼养的!”霍今鸿大叫,“再放屁老子让你头开花……” “今鸿!”白项英听得心惊肉跳,赶紧低喝一声打断他,“别吵了……你听见他说什么?” “他说大兔子在教小兔子哄老子!”
第13章 12 你想怎么试? 那两名勤务兵原本还想抵赖,没想到霍今鸿一字不落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惊吓之余不想承认也得承认了。 白项英没说什么,暗暗记下两人的长相便叫他们退下了。霍今鸿却仍是气得说不出话来,既然说开了,他决心跟对方问个明白。 “白副官,他们说司令喜欢你是因为你陪他睡觉,真的吗?” “司令的私事,你何必多问呢?” “我不是在问司令的事,我是问……” “司令对我谈不上喜欢。”相较于霍今鸿的义愤填膺,白项英的表情却是一如既往的冷淡,仿佛两人在说的事与自己无关,“我只是一名副官,做得好赏脸,做得不好就要挨罚,跟你一样。” “所以你不是,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今鸿,我问你,刚才你是怎么听到那两人说话的?” “就是这么听到的……” 霍今鸿看出白项英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识相又笨拙地住了嘴。 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他想知道白副官是不是想那帮小兵说的那样,可又不知道小兵说的具体是什么样。 十三四岁的年纪,其实对性的认识还很模糊。他见多了被土匪强抢上山睡腻了又当用人使的姑娘,也知道有钱就可以买到专门陪人睡觉以此为生的妓女,可白副官跟这些有什么关系呢? 小兵们说他最会在床上讨司令的欢心,可他既不是司令抢来的拐来的,又不是只能靠卖身挣钱的妓女。小兵们说他有别人学不来的“本事”,可究竟是什么样的本事,霍今鸿不知道,也想象不来。 他只知道院子里的人,在说起这些的时候总是尖声尖气地笑,当面恭恭敬敬的语气转身就变得轻佻和不屑。 这一定都是很不好的话,这样的话不应该用在白副官身上,白副官也不应该是这样的人。他这么希望着,于是慌不择言地向对方求证,尽管并不知道“这样的人”何罪之有。 “这么远的距离,你能听见他们说话?”白项英接着问,眼里毫无波澜。 霍今鸿告诉他:“我天生耳朵就好。” “好到这么远能听到别人在耳朵边上讲话?” “这算什么,我光听声音就能知道树杈上停的是麻雀还是山鸦。” “听鸟叫声?” “不,听树和风的声音。” . 白项英去找霍岩山说情,把小兵的原话传给他,以及霍今鸿的耳朵好像听东西特别灵。 “司令,小孩子听不了这些,您要是真的想栽培他就该……” “你是在教我做事?” “不敢。”白项英抖了一下,目光垂向地面。 没想到霍岩山怒气这么旺,这是连自己都要一并遭到牵连了,早知道不该赶在火头上来求这个情。 霍岩山确实很恼火,恼的不是白项英多嘴,而是家里这些勤务兵居然嘴碎到这般地步,连自己的私事都敢评头论足。 他们调侃霍今鸿是小兔子,因为是无中生有所以霍岩山不甚在意。可他们调侃白项英,白项英他都用了这么多年了,现在还搁这叽叽歪歪是什么意思? 这到底算是在调侃白项英还是在调侃他霍岩山!? “回去过了?” “是。” “他怎么样?” “在反省……”白项英本来想顺势说霍今鸿身上那些伤应该尽快处理一下,但对方现在有要迁怒于他的征兆,他就不敢说了。 多说就是错,本来在床上挨捅已是九死一生,床下再当出气筒那日子真就没法过了。 “我看你挺关心他。”霍岩山知道他对自己的“判决”颇有微词,“到底是小孩子听不了还是你听不了?” “我……”白项英愣了一下,“我习惯了。” “习惯被叫兔子了?” “怎么叫都没有差别,司令认为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 “说话是真好听……”霍岩山冷笑着用手拍打他的面颊,拇指从下嘴唇内侧擦过,“听不了就叫他们别说第二次,这种事不需要我来替你立规矩吧?” “是,司令。” “走,去看看小兔崽子的耳朵到底有多灵。” . 霍岩山带着两名侍卫回到院子里。霍今鸿龇牙咧嘴地跪着,满脸血污和破烂的衣服使那小小的身子看上去甚是凄惨。 霍岩山抽完一顿鞭子气已消了大半,见此情形就动了恻隐之心:“反省得怎么样?” 霍今鸿记着当众挨鞭子的耻辱,心里憋着口气不大情愿服软,然而看到紧随其后的白项英又老实了。 “我错了。” 霍岩山并不打算深究这句话里有多少真心实意的成分,虽然就目前来看对方态度还算诚恳。 “听白副官说你耳朵很好?” 霍今鸿望向白项英,后者低着头没有在看他,他只好“自力更生”地回霍岩山的话:“是。” “怎么个好法?” “就是……挺好。” 霍今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知道自己耳朵好,从很多地方都能知道,比方说小时候他隔了几面墙能听见瞿金江跟兄弟们抱怨省政府克扣他的军饷,比方说夜里他能听见野猫蹲在鸡笼子附近,用脚爪刨铁丝网下的土,还比方说他能不靠叫声分辨停在树上的是哪种鸟,因为树枝晃动和风吹过的声音都不一样。 只要他愿意,就能听到很多别人注意不到的声音。这些天他还试着从隔壁传来的各种脚步声中分辨出白项英的,因为自从上个月去过一次白项英的房间,他发现霍岩山住的地方虽然跟勤务兵的院子东西隔开,但实际上离得并不算远。夜里睡觉的时候他经常能听到一些不属于自个儿院里的动静,若是仔细听上一听没准能搜索出一些白项英的行动轨迹。 不过这属于是窥探隐私的行为,不好作为一项长处拿到台面上来讲——并且实施起来也有一定的困难。因为一旦当回事认真听起来,那能听到的声音实在是太多太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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