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景这段时间的睡眠质量极差,要么半夜动不动就被惊醒,要么就是白天睡着怎么都喊不起来,鹿野带他出去玩也是找个理由让他加大运动量,不然看着他这昼夜颠倒的样子,总怕他哪天直接晕在鹿野面前。 今天倒是有效,一回来人就睡着了,鹿野也不敢动他,想抱又不敢碰,只能把手轻轻搭在郁景枕头边,默默把人的身形圈在自己的领地内。 郁景是真的睡着了,今天很累,来回走动社交,连笑都脸僵了,他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梦里那些声音也没来打扰,只是晚上那几口西瓜和温水把他从沉水中折腾醒了。 眼皮很重,郁景慢慢从床尾爬下去,连灯也没开,人类的夜视能力让他勉强能看清房间里的东西,只是骤然醒来加上起床,小脑的平衡力不是很好,他走向洗手间的时候一个踉跄,把旁边桌子上的水杯“嘭”的一声砸碎在了地上。 深夜极为安静,这一声破碎也极其震撼,震的人心跳猛然加速起来,郁景还在半梦半醒间扶着桌子,愣愣的站在原地屏住呼吸,好像只要他不动,刚刚的杯子就没有碎一样。 可郁景马上就听到了悉悉索索的被子拉扯声,和脚步声,那是脚掌碰触地板的声音,没有拖鞋的咔哒声,鹿野一眼就看到了碎掉的玻璃和站在原地双眼迷茫,手足无措的郁景。 他站在那,像是做了坏事被老师训导面壁思过的小男孩,鹿野的心都化了,确定人没事后,他放缓脚步伸出手,先是握了握郁景冰凉的手,没吓到人又慢慢把人抱进了怀里,到这时才松了口气,带着从梦中刚刚醒来的迷糊与心惊:“没事吧,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摔倒了,还好没受伤。” 鹿野嘴里说着吓死他了,手上却一下一下轻拍着郁景的背,他牢牢的抱着他,郁景靠着他的胸膛,听到了他乱掉如擂鼓的心跳声。 这一刻,他们只是两个如同其他情侣下意识会担心对方的正常人。 郁景在和好之后难得主动亲昵,他抬起来头吻了吻鹿野下巴:“我没事,你先回去睡,我去上厕所。” 鹿野迷糊着也凑过去贴了贴郁景的脸:“回来的时候小心点,别踩到玻璃,这里我明天收拾。” 郁景抱了抱他,侧脸贴着鹿野低下头的脖颈,胸膛贴着胸膛,心脏一起蹦跳,手臂紧紧抱了一下鹿野宽厚的背,像是久别重逢就像是就此分别。 鹿野混沌的脑子好像察觉到什么,他想说些什么,郁景又亲了亲他的耳朵:“你先回去,我要忍不住了。”鹿野只能先放开他:“好,我床上等你。” 鹿野睡眠质量一直很好,晚上有时候会定个半小时的音乐助眠,但他一般从来没听到过第二首歌的开头,于是哪怕再说了这么多话,心脏也才刚刚稳定下来后,鹿野迷迷糊糊的回去没几分钟便又睡着了。 梦里不知身是客,恍惚一瞬已百年,鹿野眼也没睁往旁边一捞,空荡荡的连被子都凉透了,鹿野猛然惊醒,彻底惊醒了,这比刚刚半夜被巨响强制醒来还要精神,他看了一眼手机,凌晨两点十分,郁景已经进了浴室五分钟了。 五分钟,整整五分钟了,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时间,鹿野这一刻一秒也等不下去了,他直接冲到洗手间门口,抬手轻轻敲了敲门:“郁景,郁景?” 门内无人应答,鹿野去拧把手推门却被挡了回来,浴室被人从内反锁了,鹿野的声音一下就高了起来:“郁景!” 依旧无人应答。 鹿野也顾不上什么隐私不隐私的问题了,他首先想到的是郁景这段时间苍白的脸色,难安的睡眠,会不会是低血糖晕倒在了洗手间,可杯子摔碎他都能醒来,没道理一个活生生的人晕倒没有任何声响,鹿野在每一下撞门的冲击力中考虑的都是郁景需要帮助的可能性。 可他从未想过,那扇门,那扇普普通通,被他三四次就撞开的门后,是郁景跪在浴缸边,他的手腕就在开了一半的水龙头下,里面甚至放了浴巾吸声,水流冲着泛白的伤口,变成了红色的血。 鹿野从未在水里见过如此鲜艳的红,他简直不能想象那道割开郁景手腕的伤口要有多深,鹿野一下就软倒在了门口,可随即就是跪爬着过去撕开郁景的睡衣绑住了他的上臂,然后又抽了他的毛巾按在伤口上,随后站也站不起来,又跪着捡回手机拨打了急救。 而鹿野在做这一切的时候,郁景歪头靠在肩膀上,从始至终只抬着眼皮恹恹的看了一眼,就和刚刚不肯回应鹿野呼唤一般,未曾对鹿野的行为做出任何反应。 他在大量失血的眩晕中想,鹿野怎么在害怕,他在害怕些什么,该惊慌失措的人从来都不该是他。 日光夜景37 鹿野一路随着救护车陪着郁景:“没事的,没事的,到医院就好了,别怕,别怕。”说着安慰人的话,可其实鹿野的牙齿都在打颤,他把郁景从水里抱出来的时候,那张薄薄的毛巾很快就透出了血色,鹿野看见那抹红色的时候,眼前都在犯黑,他从来没想过郁景身体里会流出这么多血。 医护人员上来急救的时候,鹿野都没敢放手,“先生,在不松手的话,我们也救不了他!”失了魂的鹿野被电触一般松了禁锢,让救护人员把郁景放在了安全担架上,甚至还打上了一针急救。 鹿野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紧跟着下楼,又跌跌撞撞爬上救护车的,“患者血型?”“O型。”万能血型。急救打了个电话给血库,然后扭头嘱咐:“多和他说话,别让他睡着!” 鹿野刚刚抓着人不松手,此刻却是碰都不敢碰郁景一下,他紧紧抓着担架:“郁景,郁景,你别睡,我,明天就是七夕了,我准备了好多礼物,你的合同也解了,我给你定了花,买了房,还准备了好多好多东西。” 他没有分寸,口不择言,倒是惹得急救多看了几眼他,实在是看不出来这位穿着睡衣,半身是血半身是水湿答答的狼狈帅哥,住着个公寓竟然还是个隐藏富豪。 鹿野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好,说了“喜欢。”说了“爱你。”说了“我在准备求婚。”还有“我以为我们已经和好了,你要是怨我,我再道歉,再追你好不好,你别欺负自己了,你可以打我骂我,可你别欺负自己啊。”鹿野的眼泪终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落满了郁景的手背。 他实在忍不住了,整个胸腔都在发痛,他不明白这世界怎么了,怎么谁都来欺负郁景,就连郁景都在欺负他自己。 “我爱你,我爱你,你别对我这么残忍,你不要欺负我喜欢的人好不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别这样行不行。” “我爱你,我爱你啊。”急救看着这个也快撅过去的样子,不得不出声打断了他:“这位家属,情绪平静一些,这种时候你情绪要是不稳定影响的是患者,他已经是,”急救见识的多了,不小心还是故意哪怕看不出来,也在这了了几句话中猜了个大概。 “这种事大多跟抑郁脱不开关系,你现在要哄着他,不能再给他压力了,我让你跟他说说话清醒一点,你就吸引他的注意力,别让他昏睡就行,多余的慎言吧。” 鹿野的心赤裸裸的剥开又胡乱的塞了回去,他开始和他聊电影,美食,聊未来,却不在聊自己的恐慌与无力,就这样一直聊到郁景被推进急救室。 鹿野站在红色的急救灯下,像是信徒跪在教堂,他身上的水迹没有任何干的痕迹,那是鹿野一路上被吓出的冷汗,他祈求着郁景平安。 天光大亮的时候,郁景已经被转移到病房了,小高作为他的助力被急招到医院,鹿野花了钱找陪护陪着小高上上下下的缴费,拿药,他就一心一意的陪在郁景的身边。 郁景失血过多,身体疲累,他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鹿野连衣服都没换,一双眼死死盯着歪在枕头上的郁景,哪怕身边嘈杂还是压低声量:“他,没,没事了吧。” 护士见他连说话都结巴了,好心的安慰他:“现在没事了,就是割的有点深,主治给联系了心理科医生,等身体好点就先去面个诊。” 鹿野点头,可他却依旧对要去心理科这件事不太明白:“他,他一直是一个很坚强的人,怎么会突然,这么突然,”那两个字他说不出口。 护士长叹了口气,以为他只是病人的兄弟家属:“你们这些家里人太不上心了,没有突如其来的情绪崩溃,所有的崩塌一定都有无数的积累,坚强也不见得就是没事,那些说不出口的事可能不是过去了,只是压住了,你看看,这不就压出事了,你之后护理可得上点心,千万别埋怨他。” 鹿野被这些话压的喉咙发紧,一个外人都比他这个日日夜夜都在郁景身边的人看的透彻,他狼狈点头,为自己的没长心与不被信任而难过,又觉得自己没资格难过。 小高交完费回到独立病房的时候,郁景还在睡,“我让护工去买饭了,郁老师还在睡?”鹿野忙了一夜,这会有人来盯着郁景才有时间去换件衣服:“嗯,药里加了安定,他得多睡一会儿。” 小高把所有缴费的单子和药放在桌子上,有些焦虑也有些无错,以至于口不择言起来:“我就说郁老师有些不对劲,本来不去上班我还寻思能在家好好修整修整,怎么再见面就到医院来了。” 郁景的状态太差了,他本来就不胖,这段没见的时间里更是瘦的惊人,脚腕的骨头伶仃,原本黑色的长发发尾发黄,失血的脸惨白的发灰,躺在一张单人床上看着都能在塞一个人上去。 小高都不敢看他的伤口,坐在床边只敢拿棉签沾点水碰碰郁景干到起皮的唇:“怎么就这样了?”好好的一个人此刻虚弱的连他都感到心疼。 鹿野也整整一夜滴水未沾,他从床另一边坐着,握着输液管暖液,郁景人瘦手细,就连血管都是青青一条,输了两个小时的液体,血管都鼓了起来。 “医生说他醒了先去看看心理科。”小高毫不意外叹了口气:“早该去看看了。”鹿野真的很不明白,他身边都是没什么烦恼,又或者有人兜底的人,这样的人生顺风顺水,所有的苦难他只能从电视报纸上了解:“你们怎么都觉得他是心理有问题,我了解过抑郁症,他们痛苦的时候会吃不下去饭,会流泪,会痛苦,会自残,可这些症状郁景都没有,我和他在一起这段时间,他连吃饭都是定时定点的,他没有这些症状。” 小高只问了一句:“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弄出动静的人可能是在求救。” 鹿野瞬间哑口无言,他被点开了关窍,那些还会吵还会闹还会去医院的人,都还想活下去,他们已经是积极主动的表达自己的情绪,表达自己的困境,希望能有人救他一次。 而郁景不一样,他在寻找死亡。 小高根本没看见鹿野平静表面下情绪的摇摇欲坠:“前段时间,我看郁老师在看评论区,他好像很喜欢那些人在评论下对他的鼓励,可是有天看完后他就在也没打开过了,”小高为自己窥探别人的隐私有些愧疚:“我,我就去看了看那些评论,大多数都挺正常的,唯一有些不太好的是,有个人把因为郁老师想到了自己的同学,他那个同学是挺惨的,这会不会是触动到了郁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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