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离的时间值得上一句“很久不见”,但他们之间没有叙旧的必要。温霁面无表情地坐进了车里,关上车门后第一件事就是扭头看向窗外,打定了主意要将程柏森当作一团空气。 不曾想空气学会了说话:“让我看看你的手。”
第19章 19 ===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温霁望着街景微微出神,手指悄然蜷起又松开,喉咙比误吞了鱼刺还要难受。 高靖柯反而是反应最大的那个人,他听见程柏森说话后猛然回过头,脸上的表情比调色盘还要精彩纷呈。 一时无人出声,车厢里的空气安静得仿若凝固,程柏森置身其中却似乎对此浑然不知,他漫不经心地垂着眼,目光平静地落在了温霁的身上。 温霁的肩膀颤了颤,这人分明是听见了,却在装作若无其事。但好奇心这种东西如同洪水猛兽,一旦来了便极难从中逃脱,程柏森看见温霁慢悠悠地收回了手,悄悄低下了头,似乎正在借着窗外的光打量自己的手背。 过了一会儿,温霁飞快地将手插进了外套口袋里,他的动作敏捷得令人看不清,又将手捂得严严实实,摆明了态度不想让程柏森看。 程柏森微微皱眉:“让我看一眼。” 程柏森的语气生硬得完全不像在求人,明明是一句请求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倒是更像在发号施令。 这句话终于令装聋的温霁有了新反应,他从前格外讨厌程柏森用这副态度说话,现在依然不喜欢,每次听见都会不由得来气。 温霁回头剜了一眼程柏森,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动作,左手仍然藏在口袋里,连一片皮肤都舍不得露出。 他们之间一时间陷入了僵持不下的境地,严重得连车厢内唯一的不知情人士高婕也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不过这种场面她从前见得多了,这两个人向来很难好声好气地说话,因此她只当又是一场狼来了,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高婕甚至当着两人的面,大大咧咧地和高靖柯调侃说:“又又又吵起来了。” 高靖柯被重重心事窒住了喉咙,有苦说不出,摇了摇头:“嗯。” 高靖柯近段时间在戒烟,可惜效果不算好,每次一有烦恼便会犯烟瘾,例如此时此刻他就极其想来一根烟压压心里的燥火。 他抬眼望向中央后视镜,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现在真的想把后面的两个人都扔下车,主打一个眼不见为净。 现在高靖柯的心境已不似从前,以前他自作多情地认为自己是为兄弟两肋插刀的正义使者,气血上头时不管不顾地在与自己无关的事情里冲锋陷阵,非要做那个插一脚的局外人。 而高靖柯现在算是看清了,他再戟指怒目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既然已经碰了面,后座两位祖宗搭的戏台恐怕有得唱。 他只想远离漩涡中心保平安。 想到这里,高靖柯锁起眉:“前面停一下,我下车抽根烟。” 高婕慢下车速:“说好要戒烟呢?” 高靖柯从储物格里翻出了烟盒和打火机,攥在了手里:“抽一根不算抽吧。” 高婕瞥了一眼他的动作,没好气地说:“戒烟时还不忘往车里藏东西,这烟戒得也太没诚意了。” 高靖柯嘿嘿地笑了两声不做反驳,待汽车停靠在路边后他飞速开门下了车,一头扎进了树荫底下吞云吐雾。 高婕往车窗外瞅了两眼,也说:“我下车去买瓶水。” 随着又一声关门声响起,车厢里转眼间只余下了两个人,温霁透过玻璃看着高婕直奔便利店的背影,感到了些许郁闷。 温霁收回视线,随手将手中的奶茶放进了旁边的杯架上,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 白天的时候给家里的小猫小狗挑了几个新玩具,放进了购物车后却忘记了下单,这时候温霁才迟钝地记起了这件事,他连忙将购物车里的东西付了款。 付款成功的提醒音在汽车里响起,在这个安静过头的空间里显得震耳欲聋,它像是一把锋利的小刀,唰地一声将两人之间的沉默划烂。 温霁想要继续保持沉默,程柏森偏要和他作对。不过这一次程柏森将傲慢的语气收了起来,他特意放缓了语速,声音低沉:“我给咸蛋黄买了一个新飞盘,改天拿给你。” 温霁忍不住回头瞪了身旁人一眼,声音冷冰冰得像缀了冰碴子:“不需要。” “收下吧,不高兴时可以丢它泄愤。” 车里没有了旁人自然少了几分顾忌,温霁这会儿也不藏着掖着了,眉一挑:“你又把脑子摔坏了?” 温霁也知道自己说话难听,但他是故意的,不想改。 程柏森神色自如:“没有。” 温霁已经做好了被程柏森讽刺回来的准备,却没想到程柏森像转了性,神情平和得像一潭没有波澜的湖水,温霁一时间觉得眼前人好陌生。 今天的程柏森不像他那个死鬼老公,也不像从前那个和他处处不对付的程柏森,更像是变成了第三个人。 要知道程柏森从来都不是会对恶言恶语照单全收的软泥人,以前温霁之所以和程柏森极为水火不容,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是两个人都不愿意向对方低头,他们在一起时注定无法和平相处。 总有人觉得程柏森光风霁月,温霁向来对此嗤之以鼻,毕竟他私底下可没少在程柏森手上栽大跟头。 所以温霁难以将眼前人和印象中的程柏森对上号,程柏森怎么可能任他骂却不还口?甚至还面不改色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温霁因此脑袋有些懵,心情说不出的怪异,一不小心将心里话脱口而出:“你怎么怪怪的。” “哪里怪?” 温霁皱起眉:“你不像你了。” “你这句话很没有道理。”程柏森掌心撑着椅面,往温霁身侧凑近了一些,“我一直都是我。” 温霁听着程柏森说怪话,对此不置可否,他抬手碰上了程柏森的肩膀,将人往后面推了推:“别靠这么近。” 下一秒温霁猝不及防地被程柏森握住了手腕,这个变数令温霁的身体僵了一瞬。 回过神后温霁试着从受限于人中挣脱出来,奈何毫无作用,他只好放弃了蜉蝣撼树般的尝试,由着那份陌生的热意穿透皮肤渗进温热的血肉里。 更亲密的接触都和眼前这个壳子做过,温霁不至于因此暴跳如雷,他困惑地直视着程柏森,不解地问道:“有什么好看的?” 程柏森凝视着温霁的手背,三两秒后松开了手。 温霁立即将手揣回了口袋里,眼睛紧盯着程柏森的脸庞,抿着嘴唇不言不笑,警惕得像是一只护食的小动物。 程柏森问:“怎么回事?” 温霁知道程柏森在说他手背上的那道血痕,那是在餐厅时被溅起来的瓷片碎划出来的一小条伤痕,细细长长,渗出来的血珠早已凝固,根本不痛不痒。 也不知道它哪里值得程柏森这般在意,竟然从上车惦记到现在。 温霁腹诽他大惊小怪,回了一句废话:“划伤了。” 程柏森拧起眉,似乎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 温霁不想和程柏森继续这个问题,他错开眼睛四处看了看,余光瞥见了高婕的身影,说:“回来了。” 高婕坐进驾驶座后觉得奇怪:“都盯着我做什么?” 温霁答非所问:“高靖柯还不回来呀。” 高婕扬眉:“你懂的,他怎么可能只抽一支烟。” “懂啦。” “戒烟都不知道戒到哪里去了,超级好笑。” 程柏森冷不丁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为什么会划伤?” “什么?”高婕不知前情,这句话在她听来极为突兀。 高婕只迷茫了片刻,她很快就意识到了程柏森正在对温霁说话,眼珠立即鬼鬼祟祟地来回转,摆出了一副准备看热闹的模样。 温霁冷眼看向程柏森,如果眼神能够具象化,那么程柏森已经被他捅成了筛子。 程柏森这个王八蛋,绝对是故意的。 温霁不打算为高婕解惑答疑,也不打算上程柏森的钩,他在两道目光的注视中毫无预兆地转身打开了车门,下车的时候还不忘拿走杯架上的奶茶。 车门刚刚合上,副驾座的车门随即被温霁拉开,温霁在高婕困惑的目光中坐下,并老老实实地给自己系上了安全带。 温霁说:“我和你哥换个位置。” “喔,没问题。”高婕看了一眼温霁,又透过后视镜看了看程柏森,欲言又止。 不是吧?一瓶水的时间都能够争分夺秒地吵上一架? 高婕捧着一颗好奇心,热情地对好友挤眉弄眼发起了电波,试图打友情牌让温霁从指缝间给她泄露一丝丝内情。 温霁在心里说了声抱歉,装作没有接收到高婕的暗示。 而这时高靖柯正好过完烟瘾回来了,他站在副驾旁拉了一下车门,发现打不开后抬起手叩了叩玻璃。 温霁降下了车窗:“我们换位置,你坐后面。” 高靖柯被眼前人吓了一跳,面色变得其极复杂:“不至于吧?” 温霁轻声说:“至于。” 高婕在一旁听着他们打哑谜,更摸不着头脑了。 高靖柯的视线从妹妹身上一掠而过,这个不知情人士此时快乐得像一个傻子,他有些羡慕。 高靖柯摇摇头将一肚子想说的话吞了回去,转身来到了后座坐下,而他的朋友不悦地瞥了他一眼,显然不太欢迎他的到来。 得,他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 高靖柯刚被香烟压下去的唉声叹气再次冒了尖,如果时间能够倒流,他绝不会再误打误撞当那一个知情人。
第20章 20 === 更深露浓夜,婆娑树影如怪物般在屋外摇曳,偶尔有枝叶从玻璃上拂过,在风声之中沙沙作响。 一墙之隔的世界像是来到了另一个季节,屋内被暖气烘得暖意融融,甚至还有人在客厅里大喊:“有没有人想吃雪糕?” 男人话音刚落,屋子里此起彼伏地响起了数声“我要”,温霁也参与其中,他举起了手,眼睛笑弯弯:“有没有榛子巧克力味?” 随后温霁的请求被高婕冷面驳回,高婕还将温霁高高举起的手压了下来,皮笑肉不笑地数落他:“吃什么吃?是谁刚和我说今天肚子不舒服?你和我哥戒烟时一模一样,嘴上说着不了不了,实际上该吃该喝该玩的一个不落。” 高婕的声音稍稍尖,隔着半个小厅仍能听得很清晰,这句话轻飘飘地钻进了高靖柯的耳朵里,他没好气地和邻座人抱怨说:“又关我什么事?” 程柏森沿着声音望去,目光在温霁的身上落下,温霁此时正在和朋友为一条雪糕据理力争,对程柏森毫无掩饰的直白注视浑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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