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休时间,同事们三三两两地出了门。时夏知道自己没吃早饭,现在应该去食堂找点吃的,但他浑身上下没有力气,一点都不想动,就这么趴在办公桌上把脸埋在胳膊里。 然后他就闻到一股牛肉的香味近在咫尺。 时夏抬起头,桌上放了一份盒饭,里面盛着满满一份番茄牛腩,还冒着热气。 “不知道你想喝什么,就买了豆浆。”牧冰拉过椅子在时夏桌边坐下,把吸管插进杯子推过去。 时夏有些好笑地看向他,“这算什么,橄榄枝?” “赔礼吧。”牧冰说,“对不起,昨天晚上我说的话可能太伤人了。” 时夏愣了愣。 牧冰会这么直白诚恳地道歉是时夏没想到的。 至少在他的印象里,认识牧冰这么多年以来,他极少会因为别人而改变自己的立场。 他的怒火瞬间就熄灭了一半。 “……不是可能。”时夏咬了咬唇,“是真的很伤人。” 牧冰没接话,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新的亚克力小挂件,放在时夏面前,“我刚才跟阿秋又要了一个。你的那个我拿回去了,这个新的给你。” 时夏抿起唇,看着阳光洒在小挂件的表面,两个可爱的小人亲密地靠在一起,背景里还有粉色的心心。 “吃完饭聊聊,行吗?”牧冰说。 “嗯。”时夏攥紧那个挂件,把它放进衣服贴身的口袋里。 - 番茄牛腩很好吃,但牧冰几乎一口没动。他只是简单地吃了两口米饭,然后就沉默不语地看着时夏把饭吃完。 时夏把空饭盒和豆浆杯捏扁扔进垃圾桶,然后把塑料袋拎出来,“我去把垃圾倒了。” “嗯。”牧冰也跟着站起来。 从办公室到楼下的这一段路两个人都没说话。偶尔遇到几个面熟的同事,时夏点点头回声招呼,牧冰则一如既往地冷着一张脸,仿佛一切社交沟通都跟他没任何关系。 今天的秋风有些寒意,时夏把垃圾丢进垃圾桶,原地搓了搓胳膊。 “要喝点东西吗?”牧冰问,“我请你。” “去哪?”时夏把手揣进外套口袋里。 牧冰指了指街对面的一家咖啡店。时夏对那家店有印象,一个月前的某个深夜,牧冰就是带他在那里的天台上看星梦大厦的屏幕上轮播他的设计稿件的。 这次牧冰点完咖啡,还是带他径直上了天台。 天台上空无一人,阳光洒在桌椅上,不管怎么说确实是个适合谈话的地方。 “你想聊什么?”时夏把咖啡往桌子上一放,“有什么话就——” 牧冰关上身后的门。时夏的话还没说完,手腕忽然被拉住,紧接着就跌入一个温暖宽阔的怀抱。 在时夏反应过来之前,牧冰低下头,吻上他的唇。 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但时夏在牧冰面前几乎形成了条件反射,下意识闭上双眼,抱住对方的腰。 牧冰的唇齿间有淡淡的咖啡香味,他的动作和往常相比更加小心翼翼,舌尖像羽毛似的轻轻擦过唇畔,得到准许后才轻轻探入,安慰似的抚着温热的软肉。 时夏被他弄得发痒,不由得向后躲了一下,没想到牧冰立刻缠上来,坚持地把这个吻继续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分开的时候时夏已经有一点喘不过气了。 “你突然之间干什么?”他有点恼怒,只是泛红的脸颊和湿润的眼底让这句话多少有点没说服力。 牧冰抿了抿唇,“文章里说,吵了架应该先表达爱意,不要先讲道理,容易让人更生气。” 时夏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文章?” “情感分析类文章。我看了很多,基本上都是这么说的。”牧冰说,“我没谈过恋爱,也没有跟恋人吵过架,我不希望你因为这件事对我产生误会,所以……” “所以你就看了网上的情感分析文章?” 牧冰点了点头。 时夏愣了一会,想笑的同时又莫名地触动。 他甚至有点震撼,那个傲慢、自负、向来我行我素的天才,竟然会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去读那些互联网上的情感文章。 “时夏,你了解我。我不擅长表达感情,也不擅长和人交往沟通,我说的话有时可能会伤到你,但我不是故意的。”牧冰垂下眼帘,“我只是不会说话,缺乏情商,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得更委婉得体。但是我可以学,只要你愿意给我时间,我可以一点点去弥补我的不足。” 时夏震惊地看着他,好久都没能回神。 放在以前,如果有人说牧冰会主动道歉,他会觉得那个人肯定疯了。 要是有人说牧冰会为了跟他和好而在网上看情感文章、帮他买饭、还坦然承认自己“缺乏情商”但“可以改正”,他会觉得那个人肯定是外星人间谍伪装成人类并意图随时轰炸地球。 可是现在,每一件事牧冰都真的做了。 他鼻子发酸,眼泪控制不住地往外溢,他只能低下头勉强用刘海挡住眼睛,不让牧冰看得太清楚。 牧冰还在继续说:“虽然我肯定做不到像你一样敏锐,但我会尽可能多注意。如果我哪句话不小心伤到了你,你可以告诉我哪里有问题……” “好了别说了!”时夏打断他,突然一把用手捂住了牧冰的嘴。 “……”牧冰把他的手轻轻拿下来,语气放软,“怎么了?” “我怕你再说下去,我会忍不住带着你逃班回家做i。”时夏哑着声音说。 牧冰笑了。 “那现在这样,我们算和好了吗?”他捏了捏时夏的手指,低声问。 “再说废话就把你嘴钉上!”时夏带着哭腔说。
第80章 “我愿意。”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每次在牧冰面前哭,时夏都觉得很丢脸。 虽然他是有点感性,性格是算不上多么坚强,但他长这么大也从来没在别人面前哭过,就连八年前他被时高阳赶出家门的那天他也没掉过眼泪。 可是自从跟牧冰分到同一个项目组,他哭的次数比过去十年还要多。 牧冰也很给他面子,一直默默地坐在一边,等时夏调整好情绪。 时夏看过去的时候,觉得他就像一只训练有素的大型犬,不由得出声笑了一下。 牧冰立刻抬眼看他,“好点了?” “我没事。”时夏把餐巾纸丢进旁边的垃圾桶,捧起咖啡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顺着食道一路暖进胃里,感觉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彻底平复下来。 “你母亲后来怎么样了?”牧冰问。 “不知道。”时夏说,“昨天晚上把自己关进房间以后就再也没出来,今早也没动静,我直接来上班了。” “……”牧冰没有说话。 “以我对她的了解,应该是又要冷战吧。”时夏扯了扯嘴角,“她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不解决。以前就是这样,从小到大只要我们产生争执,她就会开始冷着一张脸一句话不说,一直等到我服软让步,主动跟她道歉为止。” 牧冰皱起眉。 “虽然你昨天晚上说的话很难听,又冒犯又伤人还没礼貌,但是……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我知道我自己的问题很大。我好像从小到大都习惯了讨好和顺从,就算对方提出的质疑再不合理,我也会第一时间反思自己哪里做得不够,然后竭尽全力去满足。” 时夏苦笑了一下,按住额头,“我其实知道这样很不好,别人并不会因为我的讨好就改变态度,甚至更多时候因为我的软弱,对方还会变本加厉。可是我总觉得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别人就不会需要我,如果我不被需要,我的人生好像就失去了价值和意义……” “时夏。”牧冰打断他,“你会这样做,是因为你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时夏睁开眼,有些茫然地看着牧冰。 “因为你和你父母那样的人不同,你不忍心看别人痛苦,不忍心看别人失望,所以你每次都会站出来帮忙,而有心之人就会利用这份善意绑架你、要挟你。但这并不是你的错。”牧冰说,“你很善良,也很优秀,如果我处在你的立场上,也并不见得能把事情处理得更好。你担心你母亲一个人在家里出事,想让她尽快摆脱丧偶的悲痛,这些想法都没有任何错。要说有错,也应该是无视你的情绪和想法、利用你绑架你的父母。” 时夏捏紧了咖啡杯,感觉刚才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有想往外溢的趋势,“牧冰……” “没有人不希望自己能得到认同。我不过是比你幸运些,更擅长做事、更容易获得世俗意义上的成绩,也就更容易被社会系统所认可。”牧冰说,“而感性、善良、接纳、宽容,这些人世间最纯粹和美好的东西,反而时常遭到社会系统的排斥,被认为是‘脆弱’或者‘矫情’。更不用说你从小生长在那样的家庭环境里,无论怎么努力始终得不到该有的认可,你会竭尽全力希望别人接纳认可你实在太正常不过。我认为,没人有资格谴责这样的你,就算是我也不行。” 牧冰说完,从肺里轻轻吐出一口气。 “时夏,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很认真,是我想了一晚上最终得出的结论,所以我希望你也能认真听完。”他抬起头,看着时夏的眼睛最后说道,“我爱你,所以无论你最后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尊重。但是因为我很爱你,所以我比谁都更希望你也能爱自己。” - 他们又在天台上多待了至少十分钟,时夏才勉强平复好自己的情绪,但回去的路上通红的眼眶还是吓到了好几个同事,他只能解释是外面的风沙太大,不小心迷了眼。 时夏是在下午的工作开始以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牧冰没有喝几口咖啡,也没吃几口午饭。 有些人表面上云淡风轻的样子,原来也会因为他的事吃不下饭。 他不知道牧冰昨晚睡了多久,只知道他在天台上说出的这番话肯定花了许多时间反复琢磨推敲。 时夏也设想过吵架以后的沟通。 他想过牧冰可能会坚持自己的观点,想过各种说服不了他的可能性,也想过干脆道个歉承认他说的对。 但他怎么也没想到,最后牧冰会将选择权完全交到他自己手里。 他感到释然和被尊重的同时,更多的却是茫然,甚至惶恐。因为从小到大他似乎从来没有被赋予过这种过度的“权利”。 他总是不断地忙着满足他人的愿望,赶上他人的期待,还从来没有一个人会对他说,无论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尊重。 仔细一想,这似乎本来就该是每个人都理所当然拥有的权利,他却直到现在才开始意识到。 他本来就该有的,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 下班后时夏请牧冰吃了顿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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