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廷约从车库里出来,见沈绰孩子气地低头在踩地上落叶,叫了他一声:“好玩吗?” “我早上让你叫保洁来,”沈绰不满道,“明天再不来你看着办。” 裴廷约:“忘了。” 沈绰:“你怎么不把自己的人给忘了。” “我倒是还记得去接你,”裴廷约自若说,“不重要的事情忘了就忘了吧。” 沈绰心神一动:“所以你今晚为什么去接我?” “想接你回家。”裴廷约扔下这句,回身先一步跨上门前台阶。 沈绰微微失神,仍站在原地,看着门廊下的灯亮起,温柔倾盖那个人的背影。 冬夜万籁俱寂,有那么一刻除了枯叶碾在脚下的沙沙声响,他更清楚听到的,或许是自己不断加速的心跳。
第29章 实在反常 第二天是周六,白天一直在下雨,院子里的枯叶清扫干净又落了一层,被寒风不断吹卷四散。 沈绰在小书房的窗边看书,不时朝外看。 黄昏时分,外头传来车引擎声,他偏头瞥了眼,很快收回视线。 车开进车库,裴廷约自车上下来,走进院子时忽然停步,垂头看去,树上蹿下只野猫,围着他脚边转了一圈。 裴廷约伸出脚尖,逗了逗那猫,被他逗得炸毛的小猫喵呜一声,钻进草堆里没了影。 抬眼的瞬间,窗边沈绰动作迅速地搁下手机,看回手中的书。 院子里的人已经走进了别墅。 五分钟后小书房的门被推开,沈绰继续翻着书,裴廷约的气息靠过来,捏住了书页一角。 沈绰不想让他得逞,拨开他的手。 裴廷约手腕一转,顺势拿走了他另只手上的手机。 “你做什么?”沈绰试图抢回来。 裴廷约不紧不慢地摁开他手机相册,最新一张果然是沈绰刚在这里拍的自己。 “偷拍我?”裴廷约目光落回他。 沈绰索性认了:“拍就拍了,你有意见,你能拍我,我不能拍你?” “可以,”裴廷约把手机塞回他手里,“下次正大光明拍。” 沈绰有些恼,更多的是被他抓包的恼羞成怒。 裴廷约却很从容,问:“今天一整天都在这看书?等我回来?” “这个地方光线最好。” “嗯,所以在这等我回来。” 沈绰把书合上,塞回书架上:“你说是就是吧。” 今天他休息,裴廷约却还有工作,刚刚才回,见到人的这一刻,他浮浮荡荡一整日的心绪也如同窗外随风飘散的落叶,悠悠落到了实处。 虽然他并不想承认。 裴廷约很给面子地转移话题:“饿了,去做饭吃。” “饿了也没见你早点回来。” 裴廷约:“事情多,以后尽量。” 冰箱里有沈绰之前买的食材,好几天了,他们终于能坐下来一起吃顿饭。 裴廷约倚岛台边拌沙拉,目光不时掠过前方在中餐厨里忙碌的沈绰。 他浅色衬衣外是一件米白色套头毛衣,干活时袖子挽起一折,露出一截白皙的小手臂,下身则穿了条棕灰色的休闲长裤,背影挺拔修长,看起来更像个年轻学生。 裴廷约悠然停住视线,盯着多看了片刻。 更多的时候他看到这个背影是在床上,背对着自己的人身上不着寸缕,只有亮晶晶的汗,滚过他光滑裸露的肌肤,再被自己烙下一个接一个的深浅印子。 沈绰走过来,隔着一个中岛台看着他,略窄的眼皮下是一双充满疑惑的眼睛:“你在想什么?” 裴廷约这副神游天外样,一看就没在专心干活。 裴廷约眼里浮起点笑:“想你这副模样,很容易被人骗。” “神经吧你。” 沈绰骂了他一句,拿过胡椒瓶,回去了厨房。 入夜后终于停雨,墨色夜空下缀了点点亮星。 沈绰在门廊下站了一阵,手里的茶杯见底时,他回头问身后过来的裴廷约:“要不要去外面兜兜风?” 裴廷约:“随你。” 坐上裴廷约的那辆摩托后座,沈绰将羽绒服拉链拉到顶,在寒风中凑近他抱怨:“好冷啊。” “你自己选的,”裴廷约发动车子,引擎轰鸣声中又丢出一句,“冻死你算了。” “冻死我你得守寡。”沈绰学着他的调调说。 “坐好。” 裴廷约用力将车把手转到底,疾驰出去。 沈绰毫无防备,惊得大叫一声,泄愤一般双臂勒紧了他的腰。 他们在城郊空旷的公路上狂飙,一路风驰电掣。 冬夜的风吹在脸上犹如刮骨,沈绰却从这种痛并快乐的体验里尝到了所谓疯狂的滋味。 或许裴廷约说的是对的,温温吞吞的夜跑并不适合他,他更喜欢这种无所顾忌的刺激。 夜色更沉时他们停车在江边无人处,沈绰侧身坐在车上,手里捏着刚路上买的罐装啤酒,一下一下地喝。 裴廷约靠在他身边抽烟,眯着眼看前方江面夜景。 沈绰偏头,目光流连过他在烟雾迷蒙里的侧脸,无意识地舔了下自己被酒水浸润的唇:“裴廷约,你也给我抽一口。” 裴廷约咬着烟望过来:“不许。” 沈绰坚持:“昨天试过了。” “昨天是给你破例,只此一次。” 沈绰说不过便不说,直接从他嘴里顺走烟,搁自己嘴边不太熟练地深吸了一口,喷出来时主动侧头靠过去,一只手搭上裴廷约肩膀,吻住了他的唇。 裴廷约凝视着近在咫尺的这双眼睛,——不断颤动的眼睫似蝴蝶扑扇,昭示着正在亲自己的人内心的那些波动。 沈绰察觉到他的目光,略不自在,视线偏开,落向前方桥头时忽地一顿,从裴廷约身前退开了。 “你看那边桥上的人,有点奇怪。” 裴廷约回头瞟了眼,桥头上是个女人,一动不动地站在护栏边,手里抱着个两三岁大的孩子。 “我刚看她们在那里站很久了,”沈绰皱眉说,“你说她是不是想跳江?” “少管闲事。”裴廷约收回视线,漠不关心。 “这不叫管闲事,”沈绰用教育学生的口吻教育他,“你好歹是个律师,多少需要一点社会责任感吧。” 他说完起身,大步朝桥头走去。 走近了沈绰惊讶发现对方竟还是他认识的人,——杨文斌的老婆张凤琴。女人红着眼满脸泪痕,手里抱着他们三岁大的女儿,站在桥边正吹冷风。 沈绰叫了一句:“张姐。” 张凤琴回头看到他,后退一步,慌乱道:“你别过来。” “张姐你想做什么?”沈绰有些紧张,这一带离淮大不远,地处郊区偏僻地段,这座桥上入夜以后连车都少,张凤琴衣着单薄只身带着孩子出现在这里,一脸失魂落魄,怎么看都像是来寻短见的。 沈绰想上前,被后一步过来的裴廷约按住肩膀。 张凤琴也哽咽制止他:“别过来,你别管我们娘俩,走吧,快走吧!” “你别冲动,”眼见对方逐渐激动起来,沈绰试图劝她,“没有过不去的事情,想开一点,你还有孩子。” “过不去了,”张凤琴哭着摇头,“她爸不要我们娘俩了,他要跟我离婚抛弃我们娘俩,我们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一起死了算了。” “张姐,你别这样……”沈绰无奈道。 他之前每天听着这两口子吵架,对他们的事情其实知道不少。 杨文斌也是从小地方考来的淮城,他老婆比他大两岁,跟他是同村人,初中没毕业就辍学出来打工供他念书,杨文斌念到博士以后不乐意娶这么个没文化没涵养也不漂亮的老婆,但家里长辈强势,按头让他娶了,他只能捏着鼻子认,对着张凤琴横挑鼻子竖挑眼,从来没个好脸色。 原本学校是能给家属安排工作的,但张凤琴连个初中文凭都没有,实在没有合适她的岗位,杨文斌因此更嫌她丢人,加上张凤琴生了女儿后一直生不出杨文斌心心念念的儿子,杨文斌又在外头有些花边故事,所以打定主意一定要踹了她。 换做别的性格强势点的女人,大不了豁出去跟渣男拼了,但沈绰印象里张凤琴向来沉默寡言、老实木讷,从来只有被杨文斌欺负的份,今夜抱着女儿站在这里,或许就是她能选择的最激烈的反抗方式。 沈绰却不能苟同:“张姐,你女儿还小,她才是你的希望,没必要把未来寄托在一个不爱你的男人身上,这个世上没有谁离了谁就过不下去,你不能钻进牛角尖里了。” “没有了,我们什么都没有了……” 张凤琴并不听劝,哭得厉害,虚弱靠着桥边护栏,脚下便是汹涌奔腾的滔滔江水。 小姑娘在她怀里醒来,被陌生环境惊吓,也放声大哭起来。 “不会什么都没有,”沈绰着急说,“他想离婚你就跟他离婚,请个厉害点的律师,孩子的抚养权、财产这些都可以帮你争取到,我保证!这位裴律师也可以保证!” 一旁原本没什么兴致管闲事的裴廷约斜睨过来,沈绰赶紧冲他使眼色,希望他能说几句好听的安慰一下这个可怜的女人。 裴廷约却不配合:“我保证不了。” 沈绰:“你……” “她在这里一没户口二没工作,一穷二白,小孩过了两岁,她拿什么跟男方争抚养权?何况她连律师费都付不起吧?”裴廷约毫不客气地说。 沈绰头都快炸了,这个裴廷约,人命关天的当口,就非要说这种话吗? 女人闻言愈发绝望,抱着女儿不断垂泪:“妈带你走,我生了你,我带你一起走,不留你一个人下来受苦……” 沈绰还想劝,这次裴廷约抢先了一步:“要死你一个人去死,把孩子放下。” 沈绰的神色一顿,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言语刺激、怂恿他人自杀违法,裴廷约一个律师不可能不知道,偏偏在这种时候故意激对方。 裴廷约冷着脸,十分不耐。 “把孩子放下,你现在就可以去死。” 张凤琴似被裴廷约的气势震慑住了,大睁着眼睛木愣愣地流泪,呐呐自语:“她是我的孩子,我该带她一起,我不能让她一个人留下来受苦……” “她是人不是你的所有物,”裴廷约厉声打断她,“你有什么资格带她一起死?你怎么不问问她想不想死?我看你们两口子什么锅配什么盖都不是东西,你有本事就拉着你男人来跳江,祸害几岁大的女儿算什么能耐?你男人不配当爹,你也一样不配当妈。” 一句“不配当妈”让张凤琴备受刺激,声嘶力竭地否认:“不!我不是!你胡说!!” “你别说这些了。”沈绰赶紧推裴廷约手臂,试图制止他。 裴廷约充耳不闻,面色格外冷肃,一步步走上前:“你要跳就跳,没谁拦着你,你死了你男人也不会掉一滴眼泪,你以为他会后悔?他巴不得甩掉你这个拖油瓶,你在这跳了他说不定还能找政府讹一笔,再开开心心找下一春,以后逢年过节连张纸都不会给你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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